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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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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
纪羽的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戊雨名。耳边所有的声音——风声、雪地的寂静、甚至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都在瞬间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戊雨名那张在阳光下无比清晰、带着决绝神情的脸,以及那五个字在脑海中疯狂回荡的余音!
“我不希望你走”!
这不是回应阿佳的邀请!这不是模棱两可的“说不定”!这是戊雨名!
这个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背负、习惯了将一切情绪深埋于风雪之下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袒露了他内心最深切的渴望!是对他纪羽的挽留!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纪羽心底最深处轰然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冲撞,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灭顶的欢愉!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回应这梦寐以求的告白,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留下,多想和他一起……然而,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口,化作一阵剧烈的哽咽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远古巨兽咆哮的雷声,毫无预兆地从东南方向的天际滚滚而来!那声音并非高亢尖锐,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心悸的、仿佛大地深处发出的闷响,瞬间撕裂了雪原上空绝对的寂静!
两人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身体一僵!
纪羽猛地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惊醒,愕然地循声望去。
戊雨名也瞬间抬头,目光如鹰隼般射向雷声传来的方向,脸上的所有表情在刹那间凝固、褪尽,只剩下一种纪羽无比熟悉的、属于荒野领队的、冰冷而锐利的警觉!
只见东南方的天际,刚才还纯净湛蓝的天空,此刻已被一片巨大而狰狞的、如同泼墨般的浓重铅云以惊人的速度吞噬!
那云层翻滚着、堆积着,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墨黑的深灰色,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狂暴气势,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河谷草甸方向,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阳光瞬间被彻底吞噬,整个草甸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去,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刚才还闪烁着银光的雪地,此刻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狂风!比之前猛烈十倍、裹挟着冰晶雪沫的狂风!如同被释放的恶魔,毫无预兆地从东南方向的山口咆哮着灌入河谷!
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抽打在两人身上!
纪羽被吹得一个趔趄,羽绒服的帽子瞬间被掀翻,冰冷的雪粒子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疯狂地拍打在他裸露的脸颊和脖颈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视线被狂风吹得一片模糊。
“暴风雪!” 戊雨名的声音在狂风的咆哮中炸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严峻!
那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风声雷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纪羽被狂喜和惊愕填满的混沌意识!
戊雨名脸上的所有情绪——方才告白时的决绝、挣扎、甚至是那一丝罕见的脆弱——在听到雷声、看到那片翻涌而来的墨黑□□的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纪羽从未见过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冷冽和凝重!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穿透了漫天飞舞的雪沫,锁定了那片正以恐怖速度逼近的死亡之云!
眉骨上那道浅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没有任何迟疑,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还在狂风中摇晃、试图站稳的纪羽的手臂!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五指如同铁钳般深深扣进纪羽的羽绒服袖管里,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受到那份惊人的力量!
“回车里!快!!” 戊雨名的吼声在风雪的尖啸中几乎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冻土上,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紧迫感!
他甚至来不及等纪羽完全反应过来,就拽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顶着狂暴到几乎要将人掀翻的飓风,朝着几十米外、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般的越野车,跌跌撞撞地、拼尽全力地冲了过去!
纪羽被拽得踉跄前行,脚下深陷的积雪此刻成了巨大的阻碍。
狂风卷起的雪沫如同浓密的白色幕布,疯狂地抽打着脸颊,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戊雨名高大而决绝的背影,像一堵移动的墙,死死地挡在他与那席卷而来的死亡风暴之间!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厚重的衣物,刚才告白带来的滚烫狂喜,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炭火,瞬间熄灭,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灭顶的恐惧!
耳边是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是戊雨名沉重的、带着巨大爆发力的喘息,还有自己心脏在恐惧中疯狂擂动的巨响!
那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心底的“我不希望你走”,与此刻铺天盖地、毁灭一切的暴风雪前奏,形成了最残酷、最荒谬的对比!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声惊雷,如同天神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擂响了巨大的战鼓,沉闷的轰鸣贴着荒原裸露的脊梁滚压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摧枯拉朽的力量。
声音撞在远处的雪山峭壁上,又碎裂成更细密、更令人心悸的嗡鸣,层层叠叠地涌向这辆孤零零停在雪中的越野车。
纪羽的心口被这雷声震得猛地一抽,指尖下意识地用力,却正正按在了后备箱角落里那只冻得死硬的金属搭扣上。
那搭扣像是蛰伏在冰雪里的精怪,瞬间用冰冷锐利的“獠牙”狠狠咬合下来。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麻木与刺痛的寒意,闪电般沿着冻得有些发木的指骨直窜而上,激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细微的惊呼被压在喉咙里,只逸出一丝短促的抽气声。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粗粝厚茧的手,带着风雪的寒气与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掌心惊人的滚烫,像一块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烙铁,瞬间裹住了他几根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
“笨死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被风雪磨砺过的粗粝质感,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戊雨名不知何时已从车头那边大步绕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将他整个笼罩在后备箱掀起的阴影里。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被雪水和汗水浸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过于锐利的眉峰,却遮不住那双此刻正紧盯着纪羽手指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搅碎了平日刻意维持的冷硬表象。
他攥得很紧,紧得纪羽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腕骨在那铁箍般的手指下微微变形。
紧接着,戊雨名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将纪羽那只被夹痛的手拢到了自己唇边。他深深地、急促地呵出一口气。
滚烫湿润的白雾,带着他身体内部灼热的气息,像一小片骤然降临的暖云,瞬间包裹住纪羽冻得发麻刺痛的手背。
那气息灼热得惊人,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机油、皮革和一种类似晒透的松针般的干燥味道,霸道地钻入纪羽的鼻腔。
手背上被搭扣咬出的尖锐痛感,在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暖意冲击下,竟奇异地退潮了,只留下被那滚烫气息熨帖过的皮肤,一阵阵发麻发烫。
纪羽的手指在他宽厚滚烫的掌心里,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腹下意识地蹭过他掌心那些硬茧的纹路,带来一种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感。
一种想要立刻抽回手的羞窘本能,在心头猛烈地冲撞了一下,然而手腕上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仿佛能驱散整个雪原寒冷的体温,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他。
最终,他只是屏住了呼吸,任由自己的手指在那片滚烫的禁锢中,像离枝的冻叶找到了唯一的暖源,轻轻地、无措地颤栗着,却终究没有抽回。
戊雨名的目光似乎在他微微颤动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纪羽无法解读的复杂意味。
随即,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被那细微的颤抖烫到一般,动作快得有些仓促。
他迅速俯身,不再看纪羽,而是将注意力粗暴地转向那只肇事的搭扣。
他探手进去,指关节因用力而绷得发白,只听“咔哒”一声闷响,带着冰碴的搭扣被他用蛮力硬生生掰开。
“收拾利索,快!”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是要用这语气驱散方才那片刻不合时宜的暖昧。
他不再理会纪羽,转身大步走向车头,靴子重重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他弯下腰,动作近乎粗鲁地检查着那四个沉重的车轮,尤其是右后轮那只瘪下去一小块的备用胎。
他半跪下去,脸几乎贴到冰冷的轮毂上,眯起眼仔细审视着气门芯的位置,那里正极其缓慢、却持续不断地渗出微不可察的白色霜气——那是轮胎内部宝贵热量的无声流失。
他低声骂了句什么,含混不清的词句被呼啸着陡然增大的风声瞬间撕碎。
风像无数冰冷的鞭子,裹挟着骤然变得密集的雪粒,疯狂地抽打着车身,发出噼噼啪啪的急响,如同千万颗冰冷的碎石砸在铁皮上。
天空彻底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得仿佛要压垮远处的山脊,能见度在几个呼吸间就急剧下降,方才还能隐约辨别的道路边缘,此刻已完全被翻涌的雪雾吞噬。
戊雨名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
他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身寒气挤了进去,带进来的冷风让车内仅存的一点暖意荡然无存。他迅速翻找着驾驶座旁那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工具袋,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很快,他摸出一卷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黑色强力电工胶布。
他重新跳下车,风雪立刻将他包围。他再次在漏气的备用胎旁蹲下,毫不犹豫地扯开一段胶布,用牙齿“嗤啦”一声咬断。雪花立刻落在他低垂的脖颈和头发上,迅速融化,留下深色的湿痕。
他对着那缓慢渗着白霜的气门芯,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胸膛明显地鼓胀起来,仿佛要将这冰天雪地里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然后,他猛地俯下头,嘴唇精准地贴住那冰冷刺骨的金属气门芯——那里混杂着橡胶、金属和雪尘的冰冷腥气直冲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