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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抱紧我 ...

  •   他腮帮子鼓起,用尽全力,将肺里灼热的气息狠狠吹了进去!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吹气,都伴随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和额角瞬间迸出的青筋。滚烫的呼吸与极寒的金属激烈交锋,在他唇边凝成更大团的白雾,又迅速被狂风吹散。

      那气门芯似乎真的被这近乎野蛮的“加热”暂时封堵住,渗出的白霜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

      戊雨名抓住这短暂的间隙,手指异常灵活地将扯下的黑色胶带一层层、一圈圈,严密而牢固地缠绕在气门芯根部。

      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动作却稳准狠,胶带被绷紧时发出细微的“嘞嘞”声,在风雪呼啸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

      “能撑到塔县。”他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的雪水和汗水,声音带着剧烈喘息后的沙哑,斩钉截铁。那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或者说,是在向这暴虐的天气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纪羽早已在后备箱的嘈杂风雪声中,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工具、绳索、最后几包干粮囫囵塞了进去。他用力压下后备箱盖,沉重的金属撞击声被风雪吞没大半。

      他拉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扑进副驾驶的位置,冰冷的皮革座椅激得他浑身一颤。

      车门在身后被戊雨名猛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隔绝了外面疯狂肆虐的风雪咆哮,车厢内陷入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戊雨名没有片刻犹豫,猛地挂上倒挡。轮胎在厚厚的积雪中徒劳地空转、打滑,卷起的雪泥狂乱地飞溅到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仓皇地扫开,留下模糊浑浊的水痕。

      车身剧烈地左右晃动、倾斜,每一次失控般的滑动都让纪羽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头顶的扶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透过被雪泥不断覆盖又刮开的模糊前挡风玻璃,他看见戊雨名紧绷的侧脸线条,下颌骨因为紧咬牙关而显得异常锋利,汗水混着雪水,沿着他紧绷的颈侧滑落,洇湿了冲锋衣的领口。

      那双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虬结凸起,每一次猛打方向都灌注着全身的力量,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兽进行一场沉默的角力。

      每一次车轮在雪地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次车身令人心悸的侧滑,都让纪羽感到一种濒临深渊的眩晕。

      他死死抓着冰冷的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每一次失控般的滑动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几乎盖过了引擎的嘶吼和风雪的咆哮。目光无法控制地粘在戊雨名紧绷的侧脸上——汗水与融化的雪水混合,沿着他刀削般锐利的下颌线不断滚落,在他深色的冲锋衣领口晕开一片更深的湿痕。

      那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下颚的线条因为紧咬牙关而显得异常坚硬,仿佛凝聚着对抗整个世界的意志。

      每一次戊雨名猛地向左或向右急打方向盘,手臂肌肉贲张的轮廓透过衣物清晰地显现出来,那力量感几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在纪羽的感觉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车身在戊雨名一次精准而暴烈的反向打轮后,终于挣脱了泥泞雪窝的纠缠,发出沉闷的轰鸣,猛地向前一蹿!巨大的惯性将纪羽狠狠掼在椅背上。

      戊雨名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后视镜确认是否安全,他像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油门果断地深踩下去。

      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驱动着沉重的越野车,沿着刚刚艰难开辟出的、被新雪迅速覆盖的车辙印,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加浓稠、翻涌如沸汤般的雪雾之中。

      车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只有引擎的喘息和雨刮器徒劳刮擦玻璃的单调声响。

      纪羽缓缓松开紧握扶手、已经僵硬发麻的手指,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依旧不肯平息。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戊雨名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

      那只手刚才经历了怎样的角力?

      指节处被冻得通红,甚至隐隐透出一点青紫,手背上几道细微的刮痕渗出淡淡的血丝,在紧绷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纪羽下意识地蜷缩起自己刚才被搭扣夹痛、此刻仍残留着灼热麻痒感的手指,一种说不清是酸涩还是灼烫的情绪悄然漫过心头。

      车子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混沌世界里艰难穿行,如同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的孤舟。挡风玻璃外,只有一片急速流动、翻滚不休的灰白,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两侧的车窗早已被厚厚的雪霜覆盖,像挂上了白色的毛玻璃。

      车轮碾过积雪下的坑洼和石块,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每一次震动都让纪羽的胃也跟着紧缩一下。

      时间在绝对的白色迷宫中失去了刻度。

      就在纪羽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摇晃和未知的恐惧绷断时,戊雨名低沉紧绷的声音骤然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

      “抓紧!”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盘!纪羽甚至来不及反应,身体便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车门。

      同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车底传来,伴随着剧烈到几乎要散架的颠簸——车子碾过了一个被深雪彻底掩埋的深坑!

      剧烈的震动让纪羽的头猛地撞在冰凉的车窗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角。还未等他缓过神,戊雨名已经再次猛打方向,车身像喝醉了酒般剧烈地甩动着,轮胎疯狂空转,卷起的雪泥如瀑布般泼洒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高速摆动,视野瞬间又被一片浑浊的雪泥覆盖。

      “该死!”戊雨名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猛踩了几脚油门,引擎徒劳地嘶吼着,车身却只在原地更深地陷了下去,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伴随着底盘刮擦冻土的刺耳声响。

      透过雨刮器在浑浊雪泥中勉强刮开的一小块扇形区域,纪羽看到了它——一座如同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孤岛,在翻腾的雪雾中显露出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低矮、敦实,完全由粗糙的原木垒砌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戴了一顶巨大的白色帽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饱经风霜侵蚀的木板门,像一张沉默的嘴。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这片被暴风雪统治的荒野中央,散发着一种原始而坚韧的苍凉气息,是这混沌天地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锚点。

      戊雨名没有半分犹豫。他果断地熄了火,拔出钥匙,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下车!”他丢下这两个字,率先推开了他那侧沉重的车门。

      狂暴的风雪立刻像找到了宣泄的缺口,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雪粒,呼啸着灌进温暖的车厢,瞬间将里面残存的一点暖意撕得粉碎。

      纪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激得浑身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这冰冷刺肺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令人昏沉的暖气中清醒过来,也推开了身侧的车门。

      双脚刚一落地,松软的积雪立刻没过了他的脚踝,冰冷湿重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靴子。他踉跄了一下,才在深雪中勉强站稳。风雪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脖子上,裸露的皮肤瞬间失去了知觉。

      戊雨名已经顶着风,大步冲到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他背对着纪羽,宽阔的肩背在狂风中像一块移动的礁石。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已冻得通红的手,用力推向那扇饱经沧桑的木门。

      “吱嘎——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久远年代的呻吟声响起。那扇门异常沉重,门轴显然早已锈蚀不堪,在戊雨名全力的推动下,带着极大的阻力,极其缓慢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浓重尘土、朽木和动物巢穴般气息的味道,从那缝隙中扑面涌出,与外面狂暴的风雪气息截然不同。

      门只开到勉强容一人侧身挤入的宽度,戊雨名便毫不犹豫地侧身钻了进去,身影瞬间被门内的昏暗吞噬。

      纪羽顶着几乎要将他掀翻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艰难地挪到门口。

      就在他准备侧身挤入那狭窄缝隙的瞬间,一只手臂从门内的阴影里猛地伸了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急切和不由分说的意味,纪羽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前一带,整个人几乎是跌撞着扑进了门内。

      就在他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的刹那,那只抓着他衣襟的手迅速松开,转而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胳膊肘,帮助他稳住了身形。

      同时,另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带着更大的力量,“砰”地一声闷响,狠狠地将那扇沉重的木门重新推上、关死!门轴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后一丝光线和外面呼啸的风雪声被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冰冷、充斥着浓重霉朽气味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地回荡着。

      眼睛在短暂的失明后,开始艰难地适应这极致的昏暗。借着门缝边缘几缕极其微弱、被雪尘散射进来的灰白光线,纪羽勉强能勾勒出眼前戊雨名高大身影的轮廓。

      他背对着门,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大团的白雾。

      他似乎在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确认风雪是否被彻底阻挡。他身上落满了雪花,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雪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在他深色的冲锋衣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水迹,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几缕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纪羽也狼狈不堪。额发被雪水和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冰冷刺骨。刚才在雪地里跋涉,裤脚和靴子边缘都沾满了湿漉漉的雪泥,此刻寒气正顺着布料和皮革往骨头缝里钻。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牙齿又开始轻轻磕碰起来,发出细微的“嘚嘚”声。

      戊雨名似乎终于确认了暂时的安全,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转过身,在昏暗中看向纪羽。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潜伏在暗处的野兽,闪烁着一种纪羽无法解读的、锐利而复杂的光芒。他的目光在纪羽湿透的额发、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沾满雪泥的裤脚和靴子上。

      没有言语。戊雨名只是沉默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带来更深的压迫感。

      他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粗粝,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纪羽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变得有些僵硬和迟疑。

      那带着厚茧的、被冻得通红的指尖,最终只是悬停在纪羽被雪水浸湿、紧贴在额角的几缕发丝上方。

      然后,那只手改变了轨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拂上了纪羽的头顶。

      没有温柔可言,那动作更像是在掸掉一件工具上的积雪。

      宽大的手掌带着残留的冰冷湿意和粗糙的摩擦感,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拂过纪羽的头发、额头、鬓角,将那些融化了一半的冰冷雪水胡乱地抹开、掸落。

      “进去烤火。”戊雨名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那只在纪羽头顶施力的大手顺势向下,重重地按了一下纪羽的肩膀,将他往屋子更深处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推了一把。“我去捡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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