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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跟我不一样 ...

  •   大衣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带着一股混合着尘土、汗味、机油和属于戊雨名身上那种独特干燥气息的味道,重重地落在了纪羽蜷缩的身体上。

      那重量和骤然覆盖下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让纪羽不由自主地又哆嗦了一下。

      “盖上。” 戊雨名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冻硬的木头在摩擦,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量。

      纪羽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冻得僵硬发麻的手指,慌乱地抓住了那件大衣粗糙的皮毛边缘。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力地将那沉重而宽大的军大衣往自己身上裹。羊皮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他冰冷的脸颊,上面残留的、属于戊雨名的微温气息,如同最珍贵的暖流,瞬间包裹了他。

      然而,这暖意实在太微弱了,如同杯水车薪,很快就被周围汹涌的寒潮吞噬。

      他裹紧了军大衣,又用力把薄睡袋往身上缠了缠,身体却依旧像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抖动着,牙齿磕碰的“咯咯”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骤然接触到这点暖意而变得更加清晰急促,仿佛身体在绝望地呐喊。

      昏暗中,戊雨名看着纪羽裹着大衣依旧抖成一团的样子,那双深褐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像是冰层下被强行压抑的暗流终于找到了裂口。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随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双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整个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骤然向纪羽这边挪动!

      他挪动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粗糙的睡袋布料摩擦着地面,发出持续的窸窣声。一步,两步……他直接挪到了纪羽身边,两人之间原本那点聊胜于无的距离彻底消失。

      纪羽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浓郁的、属于戊雨名身上的气息——汗味、机油味、皮革味,还有那如同晒透的松针般的干燥暖意,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令人瞬间屏息的荷尔蒙风暴。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带着惊人热量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环住了纪羽因为寒冷而蜷缩颤抖的腰!

      纪羽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电流击中。所有的颤抖,所有的“咯咯”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那只手臂强壮而有力,像一道滚烫的铁箍,将他整个冰冷僵硬的身体不容分说地、紧紧地圈了过去!

      纪羽的后背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坚实而滚烫的胸膛。

      那热度透过彼此厚厚的衣物,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穿透了纪羽身上所有的冰冷屏障,凶猛地熨帖在他冰凉的脊背上。

      紧接着,另一条同样滚烫的手臂也环了上来,从另一侧将他更紧密地箍住。

      戊雨名整个胸膛都紧贴着他的后背,灼热的体温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暖炉,源源不断地、霸道地传递过来。

      纪羽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咚咚咚……隔着衣物和血肉,撞击着他的后背,那震动感如此真实,如此强烈,仿佛要与他自己的心跳融为一体。

      戊雨名的下巴,带着一点新冒出的、刺刺的胡茬,轻轻地抵在了纪羽冰凉的发顶。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怀里冰冷僵硬的身体更紧地、更严丝合缝地拢向自己,仿佛要将纪羽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驱散他所有的寒冷。

      “别动。” 低沉沙哑的声音紧贴着纪羽的耳廓响起,带着灼热的呼吸气流,拂过纪羽敏感的耳垂和颈侧皮肤。“省体力。” 那声音里的命令口吻依旧,却奇异地揉进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叹息的疲惫。

      纪羽僵在对方滚烫的怀抱里,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身后那惊人而霸道的体温,和耳边那低沉的声音所占据。

      寒冷带来的剧烈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脊椎骨深处迅速蔓延开来的、无法抑制的酥麻和战栗。

      那不是冷的战栗,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密到毫无缝隙的拥抱所引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僵直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微地,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那片坚实而滚烫的港湾。

      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浓烈的、混杂的气息,耳边是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和屋外风雪凄厉的咆哮。

      后背紧贴的胸膛,像一个永不熄灭的熔炉。在这冰火交织、生死一线的绝境里,在这狭窄、黑暗、充满腐朽气息的木屋中,纪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超越言语的、令人窒息的、却又无比安心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睫毛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汹涌而至的、几乎要将理智淹没的酸涩暖流。

      黑暗如同厚重的丝绒,将木屋彻底包裹。灶膛深处那点微弱的余烬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热量,彻底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浓稠的墨色瞬间吞噬了一切轮廓,只剩下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屋外风雪的咆哮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狂暴,如同万千失去理智的巨兽在同时撞击着木屋,每一次撞击都让原木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会分崩离析。

      尖锐的风哨声无孔不入,穿透耳膜,在脑海中持续不断地刮擦,带来一种令人神经几近崩断的嗡鸣。

      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喧嚣的死亡威胁之下,两人相拥的狭小空间里,却形成了一片奇异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纪羽的后背紧紧贴着戊雨名坚实滚烫的胸膛,那热度如同永不枯竭的暖泉,透过层层衣物,源源不断地渗透进他冰冷了太久的四肢百骸。

      他被戊雨名强壮的双臂紧紧圈锢着,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整个后背都被容纳进对方的怀抱里,没有一丝缝隙。

      属于戊雨名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紧贴着他的脊骨,如同最原始、最令人安心的鼓点,在黑暗中清晰地传递过来,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生命的脉动,顽强地对抗着屋外死寂的严寒。

      寒冷被隔绝了,剧烈的颤抖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从紧密相贴的皮肤接触点,缓慢而坚定地蔓延至全身。

      纪羽紧绷的神经在这片暖意和心跳声的包裹下,一点点松弛下来。意识在温暖的黑暗中漂浮,困倦如同温柔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滑入睡眠的边缘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紧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如同梦中模糊的低语: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跟队员挤过?”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的咆哮淹没,却又因为紧贴的距离和胸腔的共鸣,清晰地传入了纪羽的耳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一丝连纪羽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在意。

      圈锢着他的手臂似乎微微僵硬了那么一瞬。身后紧贴的胸膛里,那沉稳的心跳也似乎漏跳了半拍。

      黑暗中,纪羽能感觉到戊雨名抵在他发顶的下巴轻轻动了一下,带来细微的痒意。

      过了几秒钟,戊雨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是贴着后脑勺传来的震动,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睡意浸染的含糊,却异常清晰地回应道:

      “嗯。” 一个简单的肯定音节,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

      接着,他仿佛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回忆的平淡,却又在平淡之下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有次带学生队,雪太大,六个男生挤一个睡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混乱而狼狈的夜晚,“人摞人,喘气都费劲。”

      黑暗中,纪羽静静地听着。

      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狭窄的空间里,六个被严寒逼到绝境的年轻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唯一能保暖的睡袋里,彼此的身体在求生本能下紧紧相贴,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恐惧和绝望的气息。那是一种纯粹的、为生存而进行的物理取暖,冰冷而无奈。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冲上纪羽的心头。

      那情绪如此汹涌,带着一种近乎酸楚的独占欲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瞬间冲垮了他因温暖而生的昏沉睡意。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向后更紧地靠去,后背几乎要嵌进戊雨名的胸膛里。

      同时,他侧过脸,将冰凉的脸颊用力地、紧紧地贴在了戊雨名因低头而靠近的、同样温热的脸颊上。皮肤相贴的瞬间,传来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战栗感。

      他几乎是用尽力气,从紧抿的唇间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执拗和从未有过的直白:

      “跟我不一样。”

      纪羽那句斩钉截铁的“跟我不一样”,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滚烫的石头,在戊雨名的心湖里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震荡。

      黑暗中,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紧贴的胸膛,那沉稳如常的心跳,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极其明显地、沉重地搏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擂击。

      圈锢着他的手臂,那如同钢铁般不容置疑的力道,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有松开,却也没有更紧。那是一种瞬间的凝滞,一种力量的悬停,仿佛主人也陷入了某种突如其来的、无法掌控的愕然。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紧绷感,如同水纹般从那手臂的肌肉深处传递过来,透过厚厚的衣物,清晰地印在纪羽的腰侧。

      那不是戒备的僵硬,更像是一种被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内心深处某个柔软角落的、本能的反应。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喧嚣的风雪声中,似乎被无限拉长了。

      纪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他侧脸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脸颊,这个过于亲昵、近乎僭越的动作,在冲动脱口而出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带来了强烈的羞窘和不安。

      脸颊相贴处传来的皮肤温度和胡茬的微刺感,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而灼人。

      他几乎能想象出戊雨名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冒犯的审视,或者更糟,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就在纪羽几乎要被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垮,几乎要仓皇地退开,用一句“我胡说的”来掩饰这不合时宜的直白时,抵在他发顶的下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低沉的、带着浓重鼻音、仿佛被睡意和某种更深沉情绪浸染过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头顶,混着温热的呼吸气流,缓缓地飘了下来。

      “嗯。”

      只有一个字。短促,沙哑,像一块投入深潭的、裹着厚厚苔藓的石头。没有情绪,没有追问,也没有纪羽预想中的任何反应。仿佛只是对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做出的最本能的回应。

      但就在这个“嗯”字落下的瞬间,纪羽感觉到那圈锢在他腰侧的手臂,那刚刚还传递出紧绷信号的力量,奇异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了下来。

      不是卸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暖流融化坚冰般的放松。

      那手臂的线条不再像绷紧的弓弦,肌肉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柔和,将他更自然地、更熨帖地拢向那个散发着惊人热量的胸膛。

      紧接着,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含糊,更加贴近睡梦的边缘,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和肯定,如同最终落下的印章:

      “不一样。”

      三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修饰,只是重复了纪羽话语的核心,然后赋予它一个斩钉截铁的、尘埃落定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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