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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真真切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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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带着暴风雪气息、仿佛要将彼此灵魂都熔铸在一起的吻终于结束,唇瓣分离时,牵扯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湿濡声响。
纪羽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被灼烧过的刺痛感,喉咙干涩得发紧。
口腔里还残留着对方滚烫的、带着淡淡巧克力苦味和阳光气息的掠夺感,舌尖微微发麻,下唇被牙齿磕碰过的地方传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汲取着冰冷空气中稀薄的氧气,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黑暗中,戊雨名的额头依旧紧紧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灼热而紊乱的呼吸像滚烫的砂砾,一阵阵拂过纪羽被蹂躏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和脸颊敏感的皮肤。
那呼吸同样急促而沉重,带着一种刚刚经历过剧烈搏斗般的疲惫和尚未平息的余烬。
环在纪羽腰间的手臂依旧如铁箍般紧锁,力量没有丝毫松懈,仿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这无边的寒冷里。
另一只扣着他下颌的手,指腹上粗糙的厚茧,此刻不再带着掠夺的力道,而是变成了某种无意识的、带着细微颤抖的摩挲,在他脸颊的皮肤上缓慢地、一遍遍地划着圈,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和流连。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彼此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中失去了意义。屋外风雪的咆哮似乎也在这片死寂的、被两人气息完全占据的空间里,被推远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灶台上那两个深陷的刻字——“等你”——仿佛在无声的黑暗中幽幽地散发着微光,与此刻紧紧相拥的躯体、交织的呼吸、和狂跳不止的心脏,形成一种奇异的、宿命般的呼应。
那漫长的、无望的等待,似乎在这一刻,被这黑暗中的相拥和那个滚烫的吻,赋予了短暂而灼热的意义。
纪羽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灵魂被彻底洞穿、被强烈情绪冲刷后的虚弱和悸动。
他闭着眼,睫毛在黑暗中剧烈地颤动,冰凉的泪腺被某种汹涌的酸涩感冲击着,眼眶灼热发胀。
他努力抑制着,不让那滚烫的液体滑落,只是更深地将脸颊埋进对方同样灼热、带着胡茬微刺感的颈窝里。那里传来对方颈动脉有力而急促的搏动,咚咚咚……像生命的鼓点,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就在纪羽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滚烫的余韵和内心的惊涛骇浪淹没时,戊雨名抵着他额头的动作,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下巴在纪羽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然后,那低沉沙哑到了极致、仿佛被刚才那个吻彻底灼伤了声带的声音,混着依旧滚烫的呼吸气流,紧贴着纪羽的耳廓,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响起:
“雪停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着屋外风声的变化,又似乎在积攒着力量。“就去塔县。” 声音依旧粗粝,却奇异地揉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承诺感。
纪羽的身体在他怀中猛地一颤。
塔县。
那个原本是旅途终点、此刻却承载了完全不同意义的遥远地名。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反搂着戊雨名脖颈的手臂,指尖更深地陷入对方后颈紧绷的肌肉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近乎无声地点了点头。下巴蹭着戊雨名颈窝的皮肤,传递着无声的确认和依赖。
戊雨名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回应。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占有。
他微微偏过头,滚烫的、带着薄茧的嘴唇,如同烙印般,轻轻地、极其短暂地贴了一下纪羽的太阳穴。那触碰快得像错觉,却带着一种滚烫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紧密相拥、额头相抵的姿势,在绝对的黑暗和彼此尚未平息的喘息中,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风雪的停歇,等待着黎明的降临,等待着属于他们的、一个全新的开始。
意识在温暖和疲惫的深海边缘漂浮。纪羽是被一种奇异的光感唤醒的。
不再是昨夜那令人窒息的、浓稠如墨的绝对黑暗。一种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灰白色的光,如同稀释了的牛奶,极其缓慢地渗透进木屋内部。
它从门板最上方的缝隙顽强地挤入,形成一道细窄的、斜斜的光束,光束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
它也从屋顶某个看不见的破损处漏下,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个模糊不清、微微晃动的小光斑。
纪羽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后背紧贴着戊雨名坚实滚烫的胸膛。
那热度依旧惊人,如同一个永不枯竭的暖炉,驱散了木屋深处残余的寒意。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依旧松松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圈锢着他,像一道温暖的藩篱。
脸颊还依恋地贴在对方温热的脸颊上,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只是,与昨夜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胸膛的起伏节奏已经变得沉稳而悠长,戊雨名的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深缓——他还在沉睡。
纪羽没有立刻睁开眼。他微微动了动蜷缩得有些发麻的脚趾,感受着身体被暖意包裹的舒适。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安宁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浸泡着他疲惫的四肢百骸。昨夜的寒冷、恐惧、那个滚烫到令人窒息的吻、以及那句沉甸甸的承诺……
所有激烈翻涌的情绪,仿佛都被这晨光温柔地抚平了棱角,沉淀为一种近乎恍惚的、带着甜蜜倦怠的宁静。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掀开眼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戊雨名沉睡的侧脸轮廓。
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线条硬朗的下颌、高挺的鼻梁、以及那浓密睫毛下紧闭的眼睑。
沉睡中的他,眉宇间那道深刻的皱痕似乎也舒展开了,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锐利,显露出一种近乎孩子般的、毫无防备的沉静。
几缕凌乱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部分额头。
纪羽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张脸上,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他能看清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的胡茬,能看清他眼睑下淡淡的阴影,甚至能看清他紧抿的唇角边一道极其细微的、平时不易察觉的纹路。
一种近乎贪婪的、饱含酸楚的柔情,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纪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他微微动了动,想要更仔细地看清那张脸。然而,就在他身体极其轻微挪动的瞬间,他感觉到圈锢在腰间的手臂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下,仿佛即使在睡梦中,那守护的本能也未曾松懈。
纪羽立刻停止了动作,不敢再动。他的目光从戊雨名的脸上移开,开始打量这个被晨光唤醒的木屋。
光线虽然依旧昏暗,却足以让他看清昨夜无暇顾及的更多细节。
粗糙的原木墙壁在灰白的光线下显露出它饱经风霜的纹理和深浅不一的斧凿痕迹,像刻满了无声的岁月故事。
角落里堆着的那些模糊黑影,此刻清晰了一些——是断裂腐朽的木板、几捆散乱的干草,还有一只倒扣着的、落满厚厚灰尘的木桶。
地面冰冷坚硬,布满细小的碎石和灰尘,他们身下垫着的睡袋和羊皮大衣边缘也沾满了污迹。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到近在咫尺的灶台上。
昨夜被浓烟熏燎的灶口边缘,此刻在微光下显露出更深的焦黑油污。
而那两个深陷的刻字——“等你”——也清晰地映入眼帘。字痕边缘积满的黑垢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光泽,像凝结的泪痕。
纪羽的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指尖仿佛又感受到昨夜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和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然而此刻,再看着这两个字,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宿命感的慰藉。
那守林人漫长无望的等待,仿佛在昨夜他们的相拥和那个吻中,得到了某种迟来的、超越时空的回应和慰藉。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再次拂过那深刻的凹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后紧贴的胸膛微微起伏的节奏发生了变化。均匀的呼吸声顿了一下,随即变得稍浅了一些。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纪羽立刻收回了停留在刻字上的手指,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装睡。但已经来不及了。
戊雨名的眼睫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掀开了眼帘。
那双深褐色的瞳孔在初醒的朦胧中,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睡意和迷茫,如同蒙着薄雾的深潭。然而,当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聚焦在近在咫尺、几乎与他脸颊相贴的纪羽脸上时,那层薄雾瞬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得如同破开冰层的晨光般的清醒,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深水漩涡般迅速凝聚的专注。那目光沉沉地锁住纪羽,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透。
纪羽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脸颊无法控制地开始发烫。
昨夜黑暗中那个狂暴的吻、那句告白和回应,以及此刻晨光中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所有的记忆和羞窘如同潮水般瞬间回卷。
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想避开那过于直接、过于灼人的视线。
然而,就在他眼神开始游移的瞬间,戊雨名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力道,带着一种不容他退缩的掌控。
同时,另一只手抬了起来,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厚茧和昨夜冻疮痕迹的手,动作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轻轻拂过纪羽的头顶。
那只手并没有停留,而是顺着纪羽凌乱的发丝,滑向他的鬓角,最后落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指腹带着粗粝的质感,却异常轻柔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力道,在纪羽的脸颊皮肤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雪停了。” 戊雨名的声音响起,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比昨夜清晰了许多。他的目光依旧沉甸甸地锁着纪羽,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纪羽被他指尖的触碰和那低沉的嗓音弄得心跳如鼓,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戊雨名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他收回停留在纪羽脸颊上的手,转而撑住冰冷的地面,动作利落地坐起身。
环在纪羽腰间的手臂也随之松开。温暖的壁垒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上来,让纪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戊雨名没有看他,径直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木屋里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他几步走到那扇厚重的木门前,侧耳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风雪的咆哮声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般的、广袤的寂静。
只有屋檐下,偶尔传来“嘀嗒……嘀嗒……”的水滴声,是积雪在初升的阳光下融化的声音,清脆而缓慢,如同时间的秒针在空旷的雪原上行走。
他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嘎——嘎——”
门轴发出比昨夜更加清晰刺耳的呻吟。随着门扉的洞开,大片大片清冷、明亮、如同被水洗过般的晨光,瞬间汹涌而入!
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耀眼,带着雪后初霁特有的凛冽和清新,瞬间驱散了木屋内部所有的昏暗、阴冷和腐朽气息。
光线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刺得习惯了黑暗的纪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挡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