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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无论性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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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雨名的一条手臂还紧紧箍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撑在雪地里,稳住两人。
他压在纪羽上方,几缕被汗水和雪水濡湿的黑发垂落在饱满的额角,呼吸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拂过纪羽的唇畔。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方才一瞬的紧张,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带着点戏谑和劫后余生的亮光取代。
“投怀送抱?”戊雨名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在极近的距离响起,震动着纪羽的耳膜。雪沫沾在他浓密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
纪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上方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此刻的窘迫模样。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和某种隐秘的渴望。
他抬起双臂,没有推开,反而用力勾住了戊雨名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就投了,”纪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稳的喘息,眼神却亮得惊人,直视着戊雨名,“怎么着?”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箍在腰间的手臂肌肉绷得更紧。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缠的灼热呼吸和雪粒落下的细微簌簌声。
戊雨名眼底的笑意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的、难以言喻的专注。
他撑在雪地里的手抬了起来,带着冰冷的雪屑,轻轻拂开纪羽额前沾湿的碎发,指腹擦过他发烫的皮肤。然后,那带着薄茧的拇指,缓缓地、带着试探性的力道,抚过纪羽微张的下唇。
纪羽屏住了呼吸,感觉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被点燃了一小簇火苗。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被抚过的唇瓣,舌尖尝到了雪水的清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戊雨名的气息。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
戊雨名眼底最后一丝克制轰然倒塌。他猛地低下头,带着雪粒微凉气息的、滚烫的唇,不容抗拒地覆压下来,精准地捕获了纪羽的。
不同于木屋初吻时的试探和轻触,这个吻带着风暴般的掠夺意味。唇舌强势地侵入,攻城略地,带着烟草的微苦、雪地的清冽和一种灼热的、属于戊雨名本身的雄性气息。
纪羽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被这个吻攫取。他勾在对方颈后的手臂收得更紧,笨拙却热烈地回应着,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由体温、气息和唇舌交缠构筑的滚烫漩涡里。
身体在冰冷的雪堆中奇异地下陷,又被对方坚实的怀抱稳稳托住,每一次深吻带来的窒息感,都伴随着心脏狂跳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戊雨名才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纪羽的,两人都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交融成白雾。
他深黑的眼眸紧锁着纪羽迷蒙的双眼和被他吻得水光潋滟、微微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还要怎么着?”
引擎终于发出沉闷而顺畅的轰鸣,打破了雪原的寂静。车轮碾过松软的积雪,重新驶上被清理出来的道路。纪羽坐在副驾驶,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嘴唇还残留着被吻过的微麻感。
他系好安全带,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雪景,最后落回车内后视镜——里面映着戊雨名专注开车的侧脸,线条冷硬,唇角却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餍足的弧度。
纪羽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颈后皮肤的温度和发梢的触感。
车子驶离那片废弃的木屋区域,越来越远。纪羽忍不住回头望去。
那栋低矮破败的木屋在辽阔的雪野中显得那么渺小,像一块被遗忘的灰色补丁。
阳光斜斜地照在它唯一完好的那扇窗户上,玻璃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光。纪羽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昨夜灶膛里跳跃的火光,以及火光照耀下,灶台上那两个被时光磨砺得愈发深刻的字——“等你”。
此刻,那两个字在晨光中似乎也在微弱地闪烁,不再是无望的守候,倒像是某种冥冥中的见证。
“别看了。”戊雨名的声音响起,带着引擎的低鸣,平稳地传入耳中。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自然地覆在纪羽放在腿上的手背,干燥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和安抚,“往前开。”
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暖,指腹和虎口处的硬茧清晰可辨,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真实触感。纪羽指尖微动,轻轻翻转手腕,让自己的手心向上,与戊雨名的手掌贴合,十指无声地交扣在一起。
肌肤相贴的地方,暖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逐渐缩小的木屋,而是望向挡风玻璃前方。积雪覆盖的道路在阳光下延伸,车轮碾过,留下两道清晰而并行的辙印,指向未知却不再令人惶惑的前方。
“嗯。”纪羽低声应道,手指在戊雨名的手掌里微微收紧,回握住那份沉甸甸的暖意和承诺。
前路依旧漫长,风雪或许还会再来,但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足以熨帖所有的不安。
当那熟悉的羊群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如同雪地上缓慢流动的灰白云团时,纪羽几乎以为时光倒流了。但这一次,那位年老的牧民显然认出了他们。
老人策马从羊群边缘小跑过来,布满风霜的脸上绽开淳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树皮。
“嘿!是你们!”老人勒住马,声音洪亮,带着雪原特有的穿透力,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他们交握的、放在中控台上的手上,笑容更深了,“好,好!风雪没把你们分开,天神保佑!”
戊雨名停下车,降下车窗,寒风裹挟着牧草和牲畜的气息涌进来。
他也露出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惯常的冷硬,显得格外爽朗:“走不散。”他简短地回答,语气笃定。
纪羽坐在副驾,听到这三个字,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手指却在戊雨名宽厚的掌心里蜷了蜷,像被阳光惊扰的含羞草。
他摸索着相机包的带子,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搭扣,里面安静地躺着那张在养路站篝火旁拍下的、两人影子亲密依偎的照片。
老人翻身下马,动作依旧利落。他粗糙的大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袋,解开系绳,一股更浓郁的奶香立刻飘散出来。
他抓出满满一大把色泽更深、形状更圆润饱满的奶疙瘩,不由分说地从车窗塞了进来,沉甸甸地落在纪羽怀里。
“拿着,拿着!”老人笑得眼睛眯成缝,饱经风霜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红铜色,“这是喜糖!我们这儿的规矩,两个人走到一起,不管是男人和女人,还是男人和男人,”
他特意顿了顿,目光慈祥地扫过两人,“都该吃甜滋滋的喜糖!天神看着呢,甜了开头,以后的日子才顺溜!”
纪羽捧着那堆温热的、散发着浓烈奶香的奶疙瘩,只觉得手心发烫,一直烫到耳根。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只能求助般地看向身边的戊雨名。
戊雨名脸上的笑容未变,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稳稳地接过老人递来的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动作郑重。
“谢谢您,阿帕(爷爷)。”
他用清晰而真诚的语气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
纪羽的目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清晰地捕捉到他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悄然蔓延至耳廓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这抹赧然,竟比任何情话都更让纪羽心头滚烫。他慌忙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捏住一颗奶疙瘩,坚硬的表面硌着指腹,浓郁的奶香和一丝微妙的发酵甜味萦绕鼻尖,仿佛将老人那朴素而温暖的祝福,也一同揉进了这小小的食物里。
戊雨名顺手拿起车载储物格里那个老旧的、印着褪色花纹的搪瓷缸子,拧开保温杯,将滚烫的热水注入。蒸腾的白气模糊了一小片车窗。他将搪瓷缸子递给纪羽:“尝尝,热乎的。” 自己则拿起一颗奶疙瘩,毫不在意地直接咬了一口,坚硬的乳块在他齿间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纪羽学着他的样子,将一颗奶疙瘩小心地放进热水里。白色的乳块在热水中缓慢地舒展、软化,丝丝缕缕的乳白色晕染开来。
他捧起搪瓷缸子,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奶香被热水充分激发,浓郁得化不开,其中蕴藏的、属于草原阳光的醇厚甘甜彻底释放出来,比上次尝到的更加深沉、悠长。这股暖流不仅熨帖了胃,更像一股涓涓细流,悄然漫过心田。
车子再次启动,缓缓驶离牧民和羊群。
后视镜里,老人依旧站在雪地中,朝他们挥着手,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进那片辽阔的白色背景里。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奶香弥漫的温暖气息。
戊雨名的手指在车载音响的按键上停顿了片刻。他关掉了之前那个播放着八十年代老歌、信号时断时续的电台频道。
短暂的静默后,悠扬空灵的大提琴旋律如清泉般流淌出来,纯净的钢琴音符点缀其间,是纪羽手机里常听的那张自然录音专辑——《雪线之上》。
没有歌词,只有风掠过冰原的低吟、雪粒簌簌落下的细响、冰层在静夜中开裂的脆鸣,被巧妙地编织进舒缓的乐音里。
戊雨名没有看纪羽,只是专注地目视前方被积雪覆盖的道路,仿佛这音乐的选择再自然不过。他左手依旧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则自然地垂落在换挡杆旁。
随着一段如冰河解冻般逐渐开阔的旋律响起,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跟着那舒缓的节奏,在皮革包裹的换挡杆球头上敲击着,指节起落间带着一种松弛的韵律感。
纪羽抱着那只温热的搪瓷缸子,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轻轻靠向驾驶座一侧。肩头传来对方手臂隔着衣料的、坚实而温热的触感。他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能蹭到戊雨名肩部冲锋衣粗糙的面料纹理。
他闭上眼睛,让那纯净空灵的音乐包裹着自己,鼻尖是奶疙瘩温暖的甜香,身侧是戊雨名沉稳的呼吸和令人安心的体温。
连日奔波的疲惫、昨夜风雪残留的寒意,仿佛都在这奇异的、由音乐和体温构筑的小小空间里,被无声地融化了。
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清晰的轨迹,在无垠的雪原上笔直延伸。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荒凉与寂静,窗内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私密的温暖与安宁。
纪羽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在这片由戊雨名亲手调制的、只属于两人的宁静乐土中,意识慢慢沉入一片舒适的混沌。只有肩头那份沉甸甸的依靠感,真实而恒久。
日光在雪原上缓缓移动,将车内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纪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意识还有些朦胧。
他微微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头完全倚靠在了戊雨名的肩窝处,脸颊紧贴着他肩部厚实衣料的褶皱。
音乐依旧低低流淌,是专辑里那首最舒缓的《冰湖微光》。
他保持着这个依偎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稍稍抬起眼睫,目光落在戊雨名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手背的皮肤因长期暴露在风霜中而略显粗糙,指关节处有几处细小的旧伤疤。
就是这双手,曾稳稳地操纵车辆穿越风雪,曾为他包扎伤口,曾生起篝火驱散严寒,也曾……在雪地里紧紧拥住他,给予他滚烫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