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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焚之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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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深入骨髓的冷。像被浸泡在万年不化的冰河深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失去温度。与之对抗的，是身体内部几处地方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尖锐的灼痛，尤其是脖子和大腿，仿佛有烧红的烙铁按在那里，滋滋作响。冷与热在体内激烈地厮杀，拉扯着他的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沉浮。
萧子笙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被一片模糊的白色占据，带着朦胧的光晕。消毒水的味道强势地钻入鼻腔，冰冷、洁净，带着一种无情的秩序感，试图覆盖掉他记忆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尸臭。
他转动干涩的眼珠，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
天花板是单调的惨白，几盏嵌入式的顶灯散发着恒定而毫无温度的光。墙壁是同样冰冷的金属色，光滑得能映出模糊的倒影。他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下是粗糙的、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床单。手腕和脚踝处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是束缚带。虽然不算勒得很紧，但足以将他牢牢地固定在这张床上。
这里是……哪里？不是那个堆满废弃建材的、充满血腥和绝望的角落了。记忆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刺入脑海：冰冷肮脏的地面，腐臭的气息，沉重的、撕扯皮肉的剧痛，丧尸贪婪啃噬的声响，周围人群恐惧的尖叫和冰冷的杀意……还有，最后那个笼罩下来的、带着硝烟和雪松冷铁气息的巨大阴影，那双毫无温度、审视物品般的墨色眼睛……
裴叙止。
这个名字伴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从死亡边缘拉回、却不知落入何种境地的茫然。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立刻袭来，伴随着身体各处的钝痛。他放弃了挣扎，只是转动眼珠，艰难地打量这个房间。
很小，很干净，干净得近乎刻板。除了他身下的床，只有一张金属小桌靠在墙边，上面空空如也。墙壁上嵌着几块屏幕，此刻是关闭的黑色状态。厚重的金属门紧闭着，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玻璃后面似乎也一片漆黑。整个空间像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空调系统运行时发出的微弱嗡鸣，更添死寂。门侧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圆形装置引起了萧子笙的注意。那东西像一个小小的摄像头，镜片后面却似乎闪烁着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这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人影走了进来。身形高挑，动作利落，防护服上没有任何标识。来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仪器。
萧子笙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也变得急促。他警惕地盯着那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那眼神透过护目镜，同样是冰冷的、审视的、不带任何感情，和裴叙止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份强大的压迫感。
来人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床边。防护服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仪器被举起，一道柔和的蓝光从仪器前端射出，扫描过萧子笙的身体，尤其是脖子和大腿的伤口区域。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蓝光扫过脖子时，萧子笙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记得那里被咬穿了，那种剧痛几乎撕裂了他的灵魂。可是……预想中皮肤被撕裂、血肉模糊的剧痛感并没有那么强烈？他艰难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希冀，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脖颈。
束缚带限制了他的动作，但他还是能看到锁骨上方一片刺目的白——那是厚厚的纱布，覆盖了伤口的位置。纱布的边缘很干净，没有新的血迹渗出。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大腿。同样包裹着纱布。
这……怎么可能？
被丧尸咬穿的地方，怎么可能只用纱布就能包住？那种程度的撕裂伤，没有立刻死亡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不流血？难道……之前的记忆是幻觉？还是说，他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的某个角落？穿着防护服的人似乎记录完了数据，收起仪器。冰冷的视线透过护目镜在萧子笙惨白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地关闭、锁死，将他一个人留在这片惨白的寂静里。
被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萧子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圆形装置。那点微弱的红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闭上眼，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身体内部那冷热交织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尤其是伤口的位置，除了钝痛，还有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皮肉之下爬行、啃噬、又或者……在编织着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个寒颤。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只有每隔一段时间，那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会进来，用仪器扫描他，偶尔会检查一下他的瞳孔和体温，动作机械而高效，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食物是营养膏和清水，通过一个嵌入墙体的、只能从外部开启的小口送入。排泄有固定在床边的、冰冷的便盆。他像一个被精心饲养、严密观察的实验动物，与外界彻底隔绝。
萧子笙开始数自己的心跳，数空调系统嗡鸣的间隔，数那个穿防护服的人进来的次数。每一次检查，他都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同，哪怕是一点点好奇或者怜悯。但每一次，都只有冰冷的镜片和后面毫无波澜的眼睛。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开始怀疑，那个把他从丧尸口中带出来的人，裴叙止，是不是只是将他转移到了一个更高级的囚笼，为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可怕的目的？
直到有一次，那个穿防护服的人检查完准备离开时，萧子笙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刺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裴……叙止……”
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清。穿防护服的人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护目镜后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更快地离开了。
门关上后，萧子笙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是更严厉的禁锢？还是……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十分钟。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滑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再是那个穿防护服的身影。
黑色的军靴踏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晰、沉稳的叩击声。笔挺的黑色长裤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长腿。来人没有穿防护服，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冷硬的下颌线条，薄唇紧抿，深潭般的墨色眼眸，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是裴叙止。
他径直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萧子笙完全覆盖。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萧子笙被纱布包裹的脖颈和大腿上，又缓缓扫过他苍白瘦削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恐惧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萧子笙被他看得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束缚带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他想问，想问自己在哪里，想问为什么被关起来，想问他的伤……但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在裴叙止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光了展示的瑕疵品，无所遁形。
裴叙止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伤口恢复得不错。” 他的目光停留在萧子笙的脖颈处，那里厚厚的纱布边缘已经非常干净，甚至能看到新生的、淡粉色的皮肤边缘。
萧子笙的心脏猛地一跳。是真的！那不是幻觉！他喉咙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裴叙止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了一些。那股极具侵略性的雪松冷铁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郁，霸道地侵入萧子笙的感官，让他的Omega本能一阵阵颤栗，既是恐惧，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大存在笼罩的异样感。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裴叙止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萧子笙艰难地摇头，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
裴叙止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没有丝毫暖意。他伸出一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指尖，隔着那层粗糙的纱布，轻轻点在了萧子笙脖颈上那道曾经被咬穿的位置。
“因为你是‘奇迹’，萧子笙。”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却又冰冷得刺骨。“或者，用外面那些人的话来说，你是‘不焚之躯’。”
指尖隔着纱布传来的微薄压力和温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萧子笙浑身一颤。不是因为暧昧，而是因为那触碰的位置——那是死亡的印记，如今却成了他囚禁于此的根源。
“你被它们咬了，不止一口，是足以致命的伤口。”裴叙止的指尖缓缓向下，滑过纱布覆盖的轮廓，仿佛在描摹那狰狞伤疤的形状。“但你没有死，没有变成它们的一员。相反……”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捕捉着萧子笙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吓退了它们。你的身体……在自我修复。”
萧子笙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裴叙止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刻意模糊的片段。丧尸那诡异的退却，伤口深处那奇异的麻痒感……原来不是濒死的幻觉，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叙止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他收回了手指，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脆弱的少年，那目光带着一种评估价值般的冰冷理性。“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身上发生的事。”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墙壁上那块一直处于关闭状态的屏幕。随着他的视线，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画面是黑白的，有些模糊，但萧子笙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场景——正是他被丧尸撕咬的狭窄岔口！监控的角度很刁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被扑倒、撕咬的瞬间，也清晰地拍到了那两只丧尸突然僵住、眼中流露出恐惧、然后仓惶后退逃离的画面！
萧子笙看着屏幕上那个在血泊中痛苦挣扎、弱小无助的自己，一股强烈的羞耻和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钉在标本架上的虫子，所有的狼狈和不堪都被清晰地记录、放大、展示在这个掌控他命运的男人面前。
“看，”裴叙止的声音在屏幕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冰冷，“它们怕你。” 他指着屏幕上丧尸后退的特写，“不是怕疼痛，不是怕子弹。是源于本能的恐惧。就像老鼠见到蛇。”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丧尸仓惶逃入黑暗的瞬间。裴叙止转过身，重新面对萧子笙。屏幕的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磐石要塞，”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容纳着超过三千人。外面，是被它们占据的废墟。我们的食物、药品、弹药……每一天都在消耗。每一次搜索队出去，都意味着可能有人回不来。高墙挡不住它们太久，尤其是当它们开始……进化。”
他停顿了一下，墨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凝重。
“你的存在，萧子笙，”他的目光再次锁住少年苍白的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笃定，“你的血，你的……气息，或许是打破这个死局的关键。是让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希望？萧子笙茫然地看着他。他是希望？一个被锁在床上、连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
“我……我能做什么？”他声音颤抖地问，心底却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裴叙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萧子笙被束缚带固定的手腕上，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陈述某种神圣使命般的语气，却又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
“活下去，然后……燃烧你自己。”
燃烧……自己？
萧子笙如坠冰窟。裴叙止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煽情或鼓励，只有赤裸裸的、冰冷的现实和利用。他不是被拯救的对象，他是被发现的、一种特殊的、可消耗的……“资源”。
裴叙止似乎很满意他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恐惧。他伸出手，这次不是点触，而是整个手掌，隔着那层粗糙的白色被单，轻轻覆盖在萧子笙被束缚住的小腹上。
位置很微妙。
那里是Omega最核心、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带，是信息素源头的所在。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Alpha信息素瞬间透过薄薄的被单传递过来！冰冷、锐利、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像无形的枷锁，猛地扣住了萧子笙的腺体！那是雪崩般的威压，是猛兽对猎物的标记和宣告！
“呃——！”萧子笙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流击中！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身体在束缚带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腺体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被强行侵入、烙下印记的灼烧感！比被丧尸撕咬更甚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这不是安抚，这是强制性的标记和压制！是Alpha对Omega最原始、最粗暴的掌控！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混合着屈辱和巨大的恐惧。
裴叙止的手掌稳稳地按在那里，感受着掌下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腺体传来的微弱抵抗。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于“确认”的满意神色。他俯下身，凑近萧子笙因痛苦而汗湿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冰冷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却比寒冰更冷：
“记住这种感觉，萧子笙。你的身体，你的力量……从现在起，属于磐石要塞，属于……活着的人。”
说完，他直起身，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霸道的信息素压制。仿佛刚才那冷酷的标记只是一场错觉。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着、仍在微微颤抖的少年，眼神平静无波，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锁死。
房间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空调单调的嗡鸣，还有萧子笙压抑的、破碎的喘息。房间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空调单调的嗡鸣，还有萧子笙压抑的、破碎的喘息。
他躺在冰冷的束缚带上，身体残留着被强大Alpha信息素强行侵入后的阵阵刺痛和虚脱感。小腹被按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裴叙止手掌冰冷的触感，以及那烙铁般的信息素印记。腺体在突突地跳痛。
“活下去，然后……燃烧你自己。”
裴叙止冰冷的话语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像一句无法摆脱的诅咒。
萧子笙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渗入粗糙的枕巾。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被救赎的幸存者，他是被捕获的、等待被点燃的薪柴。为了那个所谓的“希望”，为了“磐石”要塞，为了裴叙止口中的“活着的人”，他将被放在祭坛上，直至燃尽。
而裴叙止，就是那个手持火种、冷漠无情的祭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