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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铜钱两面,狂妄之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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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两面
子时更鼓响过,雪却停了。
永定门外,冰面如镜,倒映着两道人影。
沈无咎撑伞立于舟头,伞骨微颤,雪水顺着伞檐滴落,在船板上敲出细碎的节拍。
萧庭霜坐在舱内,指尖转着那枚铜钱,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谢观,字子仪,内阁首辅,掌北疆三十万军饷。
今年冬至,北境冻死士卒一千一百九十七人。
而他府里,用那些本该换棉衣的银子,做了十二扇金楠屏风。”
沈无咎垂眼,指腹摩挲伞柄:“殿下想要他的命,也想要他的钱。”
“不。”
萧庭霜抬眸,眼尾那道旧疤在灯火下泛着冷白,“我要他的人头挂在北境城楼上,让三十万军看见——
他们的命,有人替他们讨。”
沈无咎轻笑一声,似讽似叹:“殿下好大的杀性。”
“不及沈大人笔下诛心。”
萧庭霜将铜钱抛给他,“正面,谢观死;反面,你我亡。
赌不赌?”
铜钱在空中翻转,雪光映出“永乐通宝”四字,又映出背面一道极细的裂痕——
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沈无咎抬手,两指夹住铜钱,指腹恰好按在那道裂痕上。
“赌。”
更深,舟靠岸。
两人分道,萧庭霜往北,沈无咎往南。
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一深一浅,却同样笔直。
沈无咎回到府邸,已过寅时。
书房灯火未熄,案上摊着一份未完的折子——
《参内阁首辅谢观克扣军饷疏》。
墨迹未干,末尾却空着署名。
他提笔,在落款处写下:
“臣,沈无咎。”
笔锋一顿,墨汁晕开,像一滴血。
同日卯时,谢府。
谢观立于暖阁,手执银剪,正在修剪一盆春梅。
窗外雪色刺目,他指尖却稳如磐石。
“老爷,”管家低声,“沈舍人今日早朝,递了参您的折子。”
谢观“嗯”了一声,剪下一枝斜梅:“年轻人,沉不住气。”
“可要……”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谢观摇头,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杀人容易,诛心难。
他想做刀,我便让他看看,刀柄握在谁手里。”
他抬手,将那枝斜梅插入瓶中,花瓣正对着北窗——
窗外,是诏狱的方向。
巳时,皇城。
沈无咎立于丹墀之下,袖中藏着那枚铜钱。
皇帝高坐龙椅,脸色苍白,声音却温和:
“沈卿所奏,可有实证?”
沈无咎俯身:“臣有账册三本,人证八名,物证一箱,现押于诏狱。”
皇帝微笑:“既如此,便由沈卿亲自审。”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跪地:“陛下,诏狱走水,人证物证……尽毁。”
殿内一片死寂。
沈无咎抬眼,正对上龙椅旁一双含笑的眸子——
萧庭霜不知何时已立于殿侧,指尖转着一枚铜钱,
正面朝上,
“永乐通宝”四字,刺目如针。
夜,沈府。
沈无咎独坐书房,灯火摇曳。
案上,铜钱静静躺着,裂痕里嵌着一点干涸的血。
门外传来轻叩,三长一短。
萧庭霜披着夜雪而入,肩头落满白霜。
“沈大人,刀柄断了,还要赌吗?”
沈无咎抬眸,眼底映着灯火,像燃着两簇极冷的火。
“刀断了,还有刃。”
他伸手,指尖点在铜钱裂痕上,
“这一次,我们赌整个天下。”
铜钱在案上旋转,
雪光透窗而入,
裂痕中,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像两柄终于出鞘的刀,
在漫漫长夜里,
第一次,
并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