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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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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涉在三天后,才明白薛辛未是为什么抗拒睡眠。
他为了保证薛辛未是真的睡着,会再等待半个小时观察,那天没注意时间,比平日更晚了些。
静谧的夜空,一切都很正常。
只有,薛辛未轻而短的一声鼻音。
他背对着殷涉,除此之外再无异动。
殷涉动作很轻地下床,绕到对面半蹲下来。薛辛未还睡着,只是眉心拧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本来无异,直到殷涉注意到他眼角滑下的一点,打开床头的夜灯,借着昏暗的光线,这才发现他黏湿的睫毛,以及靠下的一侧脸颊,已经满是泪痕。
他拨开薛辛未眼尾的碎发,捧住他的脸低声道,“辛未,你在做梦。”
薛辛未双眸惊颤间苏醒,意识到现实的一刻,便啜咽着放声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和他们一起死……”
殷涉不知道过往是什么情形,不敢唐突安慰,只能将他抱住,温声顺抚,“我还在,你舍得放下我吗。”
薛辛未痛苦地抓住他,崩溃之极,“我不舍得……我不能死,我还要照顾清韵和伯父伯母,我对不起他们……”
“我和你一起照顾他们。”殷涉揉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承诺,“你不需要一个人承受,我是你的男朋友,男朋友就是这么用的。”
“对不起呜呜……”薛辛未深深埋在他颈窝,泣不成声,“我会拖累你。”
殷涉回答,“不会,你只是病了,病会好的。我想陪着你,你不可以拆散我们。”
薛辛未止不住地哭着,还没忘记把殷涉拉上床,紧紧相依。等到他渐渐停下,视野里冷白色的夜灯,映照出卧室朦胧的形状。
他轻轻抽咽着说,“不关灯可以吗,我怕黑。”
他的确怕黑,但怕的是黑暗里,那些不受控制的臆想,与曾经如在耳边的交谈。
如果是一个人,他会强迫自己身处黑暗,一遍遍经受炼狱般的煎熬。可现在他身边有殷涉,他不想让对方担心。
“可以。”殷涉答应他。
他的思绪终于松懈,如一根绷直的琴弦,被小心地拆解下来。
第二天薛辛未起床,刚进客厅就闻到阵阵暖和的饭香。
他缓步走过去,看到餐桌上摆了很多碗盘,装着晶莹的汤粥、小笼包、蒸饺和沾着黑芝麻粉的油条……
“怎么买这么多。”他走向殷涉,眼眸清浅柔和。
殷涉牵住他的手,“只是种类多,能吃得完。”
薛辛未微微扬起头,嗓音轻却清晰,“谢谢。”
谢谢你没有怕我,谢谢你,在见到失态的我后,没有选择离开。
两人吃完东西,边收拾屋子边腻歪了好一会儿,薛辛未后知后觉地回神,看了眼时间问道,“快十点了你还不出去?”
殷涉简单地说,“今天请假。”
“嗷。”薛辛未恍然地应了一声,显而易见的,他更高兴了。
学习时,殷涉提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他一个接一个题目往下写,下笔很顺畅,字也很标准大气,会是学生时代老师喜欢的那种。
成片的大题写着写着,薛辛未脸红停住,不太好意思地看向他,“我写不下去了。”
“为什么。”殷涉靠在椅背上,神情坦然,“不会了?”
“因为你。”薛辛未放下笔,硬着头皮推他,“你坐在这里就会扰乱我。”
殷涉直起身,被赶走之前还讨了个吻。
薛辛未见他出去,还把卧室门关上,总算松了口气。
男朋友太勾人,也是有烦恼的。
薛辛未学到晌午,殷涉在外面敲门,“走了,出去吃饭。”
他应一声合上笔,跑到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出来没看见殷涉,正要走进卧室,对方刚好挡在门口,握住他胳膊,“走。”
“我手机还没拿。”他要侧身过去,被殷涉拦住带出来,反手拽上门,“我帮你拿了。”
薛辛未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但又好像没什么问题,顺理成章地接过手机,一起下楼,进了家火锅。
两人不急不慢地吃完,本想直接回家去,路过一个热闹的中央公园,薛辛未看见不少人聚集在一起,中间围着的几个在演奏乐器。
“你看。”薛辛未兴奋地向殷涉示意,“有表演。”
殷涉把车停在不远处,他们行走穿梭在来往的人间,凑到围观群众的里侧。
表演者拿的乐器与吉他和贝斯都不同,小提琴扛在肩上,大提琴落在腿上,合奏出一首迷人的交响乐。
薛辛未看得很有兴致,还抬起头小声问殷涉,“你会吗?”
“一点。”殷涉回答他。
“一点是什么程度。”薛辛未好奇。
“只会一首歌。”殷涉说完攥住他的手,“你会嫌弃我吗?”
薛辛未与他对视片刻,本来平静的表情逐渐忍俊不禁,“你在逗我,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殷涉拉着他走出人群,热闹声留在身后,面向他道,“怎么不可能,你说我什么都会,可是我有很多不会的。”
他与薛辛未相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薛辛未端详一会儿,发现殷涉居然是认真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竭尽全力夸赞的话,也给对方造成了心理压力。
他沉吟一声,谨慎开口,“我说什么都会,表示一种夸张的程度,不是真的认为你什么都会。”
总不可能上知哲学下知物理吧。
静立片刻,殷涉弯起唇角,学着他的样子回答,“噢。”
薛辛未愣了一下,拧住他的袖子,“你还是在骗我。”
殷涉不反抗,只是对着他笑,眉眼满是温和与爱意。
薛辛未看着他的脸,严肃不了一点,勉强绷住嘴角,眼尾早已泄露真心,气恼地偏过身,“你……不要对我笑了。”
“为什么。”殷涉明知故问,低头挨在他脸侧,胳膊也环住他。
“你长得太好看了。”薛辛未声音比较低,支吾一下接着说,“我会很想亲你。”
“那就亲我。”殷涉凑近他。
薛辛未目光闪躲,“这里人很多,你也不怕被人看到。”
“我们在认真谈恋爱,不怕被看。”殷涉抬手挡住,轻吻了下他的唇角。
“小叔叔——”
犹如一道天外来音,薛辛未猛然回神,看见远处奔跑而来的清韵,以及跟在后方的两位老人,他下意识仓促推着殷涉的腰分开,将人挡在身后。
“小叔叔,我看到你了。”薛清韵欢快跑到他面前,手里五彩斑斓的风车飞快旋转。
“你怎么在这儿。”薛辛未为了缓和气氛,嘴比脑袋快,问了句傻话出来。
“清清慢点跑。”伯母先拄着拐杖走过来,招呼道,“小薛。”
薛辛未回应道,“伯母,你和伯父带清韵出来玩啊。”
伯母点头,“这不是天气好,医生也说出来走走有助于恢复。”
伯父随之走过来,薛辛未也打了声招呼。
“伯父伯母,你们好。”殷涉站在他身旁道。
两位老人看向他回应,“哎,好。”
伯母转向薛辛未,“小薛,是你朋友啊。”
“他是……”薛辛未犹豫起来,说是朋友会让殷涉伤心,可如果说是男朋友,老人年纪这么大了,恐怕很难接受。
“我是他的朋友。”殷涉替他回答,保留了他的体面。
薛辛未愧疚地望向他。
伯母的目光慈祥,对伯父说,“现在的年轻人,长得真好。”
“姥姥,我在手机上见过,他是明星。”薛清韵拽了拽伯母的衣服,声音清脆。
伯母拉住她的手制止,“哎呀,你快叫人叔叔。”
“叔叔。”薛清韵乖乖喊道。
殷涉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漂亮的糖果,俯身递给她,“叔叔请你吃糖。”
薛清韵接过,礼貌道谢,“谢谢叔叔。”
太阳光明亮炽热。
几人缓步走向阴凉处,伯父看了眼手机,忽然想起来什么,“小薛,正好明天是你生日,来家里吃饭吧,给你弄点好吃的,前几年生日都没好好过。”
回神的薛辛未连忙拒绝,“伯父你们不用麻烦了,我生日没什么的。而且气温这么高,你们热坏了怎么办。”
伯母也提议,“那你想吃什么,我们叫饭店送上来,还有生日蛋糕。”
“姥姥我也想吃生日蛋糕。”薛清韵跟着说。
“你的生日还远呢。”伯母摸摸她的额头,给她戴上遮阳帽。
清韵转向薛辛未,“那我吃小叔叔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薛辛未只能答应。
他们在外面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位老人带清韵离开了,他们回绝了坐车的邀请,拄着拐杖缓缓远去。
此时,薛辛未和殷涉站在一个八角亭里,三面是荡漾潋滟的湖水。
薛辛未回过身,看见殷涉默默在边角坐下,感到说不出的心疼,他走近站在对方面前,“对不起。”
殷涉抬起头,“对不起什么。”
“我不敢说你是我男朋友,伯母他们年纪大了,清韵又是小孩,我怕他们不接受你。”薛辛未急着解释。
“这一点都不重要。”殷涉回答他,随即反问,“明天是你生日?”
薛辛未委屈地嗯一声。
“我不知道。”殷涉平静地陈述。
薛辛未沉默了。
他明白了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寂静过后他试图解释,“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我不喜欢过生日,真的,所以你不用记住,也不用准备什么。”
殷涉只是看着他,“我的生日是2月16,记住了吗,男朋友。”
“昂。”薛辛未小声辩解,“我早就知道。”
而且记得比自己的还清楚。
“该你告诉我了。”殷涉没理会他的念叨。
薛辛未只好说,“我的生日是7月19……男朋友。”
殷涉盯着他的眼睛回答,“我记住了。”
薛辛未觉得气氛太过严肃,有点受不住了,软下声音来请求,“你笑一下好不好。”
见殷涉不为所动,他靠近一点,两手按在对方颌骨,话音更低地说,“我想亲你了。”
“我笑不出来。”殷涉平静回答,随即覆着他的后颈压下,“但你可以亲我。”
薛辛未认为自己把殷涉哄好了,因为他们在八角亭接了很久的吻,嘴都快磨破了,根本顾不上看有没有其他人来。
晚上他们在一家湘菜馆吃饭,薛辛未吃到辣椒,嘴和舌头都在隐隐作痛,眼珠水汪汪的,却边吃边笑。
殷涉说他是傻子,他欣然接受。
回程路上,薛辛未问起他衣服里为什么会有糖。
“知道你家有小朋友,备了一些。”殷涉说着从口袋取出一颗,送到薛辛未手上。
到家时天黑得差不多了,薛辛未打开房门,捏着钥匙喃喃自语要多去配一把。
他伸手去按灯的开关,被殷涉拦下来,“先别开灯。”
“啊?怎么了?”薛辛未茫然而紧张,差点以为家里进贼了。
殷涉拉着他摸黑走进去,站到卧室门口,推开一道缝隙。
薛辛未瞪大了眼睛,透过门缝竟发现里面有光,浅粉色的。意识到什么,他借光看向殷涉,在对方的肯定和示意下,他缓慢将门完全打开。
走进去后,随着铺散开的粉色光芒,映入薛辛未眼帘的,是静静立在床头柜上的一棵花树灯。
每片粉色花瓣都在发亮,极尽绚烂,犹如一朵定格的烟花,永不会逝去。
薛辛未心脏跳得很重,他看向走进来的殷涉,话语震颤,“它好像。”
“对,很像。”殷涉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薛辛未不可置信且非常好奇。他说着走到床头柜前,蹲下去仔细观摩触碰。
做工很细致,花瓣是硬的,里面隐隐能看出发光的圆点,树的底座是菱形的石砖,前面有一个长椅,甚至还有一个路灯,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他和殷涉出现在上面。
薛辛未越看越觉得不可能,这完全是一比一复刻的缩小版。
他腿蹲麻了,干脆侧身坐下去。
殷涉在正对的后方看着他,“定制的。”
薛辛未扭头,“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殷涉说,“昨天完工。”
薛辛未眼眶已经发热了,他很想冲过去抱住对方,然而视野里光线一闪,他怔怔地转头。
花瓣不再发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方的路灯,散发出橙黄色,令人安心的温暖光亮,将后面的花树和长椅,以及一小块卧室都衬得温馨而柔和。
“很巧,可以做一个夜灯。”殷涉站在他身后。
薛辛未喜悦地笑起来,仰头问,“你怎么控制的?”
殷涉自上而下俯视,用指背蹭了蹭他的下颌,“你说我们永远不分开,我就告诉你。”
“我们当然,永远不分开。”薛辛未抹掉滑落的泪水,眉眼弯弯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