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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纸刀(二) ...

  •   破铜烂铁一样的刑侦署专用警务车响着难听的警报音汇入空中轨道的车流中,狭小温暖的空间内十分安静,顾着裳坐在副驾,钱多多和韩克恩挤在后排,刚修好的暖气源源不断输送着温暖的气流,让人昏昏欲睡。
      陆空两用车汇入空中轨道后自动开启智能驾驶模式,谢岚诀松开一点精神,转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人。
      “你去过日落区吗?”他问。
      顾着裳撑开一点眼皮,“没有。”
      谢岚诀想说什么,“那你得当心,”钱多多凑过来,“那里的水和食物都不能乱吃,得吃我们自己带的。”
      “为什么?”顾着裳问。
      “日落区自治以后就不归罗尔市市政厅管了,那边的水质和食品安全没有保障,只是拉个肚子倒是小事,要是……”钱多多看了眼谢岚诀,欲言又止起来。
      “警惕一点,别误服成瘾性药物。”谢岚诀接过话茬。
      “嗯。”顾着裳闭眼,揉了揉额角。
      “没睡好?”谢岚诀问。
      顾着裳抬头,“小顾需要提神的东西吗?”钱多多在随身包里翻找,探头过来观察了一下新同事的脸色,“感觉你气色好差……”
      韩克恩拽了一下她胳膊,她回头,韩克恩面无表情:“休息一下吧。”
      “谢谢你,不用,我天生比较白。”顾着裳礼貌道。
      “哦哦。”钱多多收起她的万能包,又看起警务终端的卷宗。
      谢岚诀调亮了车内灯光,“极夜时会很忙,大家注意身体,我今天收到消息,忙完这个极夜时警侦总署会重新分队,咱们刑侦总署大队会拆,以后只保留区级警员……最后三个月,我很荣幸和你们一起共事。”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后排的钱多多和韩克恩具是一怔,顾着裳也看了眼谢岚诀。
      “魏晗和你说的?”韩克恩问。
      “凭什么啊!”钱多多急了。
      “克莱蒙部长的秘书上个月发到我个人信箱的,魏晗看样子还不知道。”谢岚诀说。
      空间里一时间一片死寂。
      “社会不需要刑警了,这是好事。”谢岚诀说。
      韩克恩看向车窗外,辉煌的城市灯火渐行渐远,眼前是突然塌陷下去的日落区:“人可没少死,只是没有人关心他们为什么死了。”
      “不做刑警你会去哪儿?”顾着裳突然问。
      谢岚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转头,“你问我?”
      “我问你。”
      “还不知道。”谢岚诀收回驾驶权,退出智能驾驶模式,“先把这三个月做好,放心,不会赖你工资。”
      顾着裳闭眼,“那就行。”

      日落区警署的停车区空空荡荡。
      金发碧眼的维克托警长叉腰站在空旷的水泥地上迎接他们,“四年没见了,谢岚诀,还活着呢!”说着就伸出手爽朗大笑起来。
      谢岚诀和他击掌碰肩,“你都活着,我可没道理不活。”
      “诶,再次见到你真好。”维克托抬头看谢岚诀,四年前最后一次行动的零星片段在脑海中重现,皱纹堆积的眼角有点泛光,谢岚诀回避了他的视线,转头为他介绍队员。
      “钱多多,韩克恩,”谢岚诀依次介绍,到最后一个时目光在顾着裳身上停留一下,“顾。”顾着裳微微蹙眉看他一眼。
      维克托警长十分热情地挨个和他们握手碰肩,钱多多感应到对方的感性情绪,用力拍了拍老警察的肩,顾着裳只冷淡伸了下手。
      打完招呼,维克托还看着他们来的方向,仿佛那里还会有源源不断新的刑警,乘坐机甲从空中跳落。
      “您在看什么?”顾着裳落在后面,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诶,没,没看什么。”维克托笑着摆手,哥俩好地搂过顾着裳的肩一起往前走,顾着裳立刻抽出身,“诶哟,害羞哈哈哈,和谢岚诀小时候一样!”维克托大笑着说。
      “……是么。”顾着裳不知道想到什么,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人,“他也会害羞?”
      维克托一和人聊往事就来劲,抓住顾着裳的胳膊就开始滔滔不绝,顾着裳这回没躲开。
      “那次行动是抓的□□,叫‘使不得’,一整个屋子都是磕了药没有神智的男男女女,看见一个人就要上来耍两下,我们一边要盯防武器,一边要盯防特殊攻击……哈哈哈,小谢长得俊呐,那真是都冲着他去……哈哈哈哈,一张脸到回营收队都是红的哈哈哈。”
      谢岚诀在前面越走越快,钱多多和韩克恩倒有意无意慢下脚步。
      “哟,是么?真想看看。”顾着裳专业捧哏。
      他们拐了个弯走进警署大楼,走进电梯,谢岚诀等在里面,对顾着裳使了个警告的眼色,顾着裳装没看见。
      “那会儿好几个年轻警官心眼坏,说要带小谢去泄泄火,给庄凡……”维克托话音突然止住。
      听到兴头上的钱多多脸色也严肃下来。
      顾着裳看了电梯里一下子神态各异的众人一眼,“庄凡怎么?”
      谢岚诀伸出手来拽了一把他的领子,把人从维克托旁边拉到自己旁边,“新人话别那么多。”
      “庄凡是他师傅,他们破风队的队长,也跟着使坏呗哈哈哈。”维克托眼带泪光继续大笑着说。
      顾着裳闻到密闭的电梯轿厢里有若隐若现的酒气。

      走出电梯的时候谢岚诀和维克托并排走在前面,钱多多眼疾手快给顾着裳递了个警务终端。
      上面庄凡的信息页面已是灰色。
      剃着寸头的前任刑侦署长拍证件照也笑得灿烂,神采飞扬。
      顾着裳脚步顿了一下。

      “如果不是真的有解决不了的事,我也不想往总署报,这些年你日子不好过,我也不给你添麻烦。”维克托扶着座椅慢慢坐下。
      钱多多在旁边矮凳坐下,打开案情记录表,韩克恩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
      顾着裳不知为何姗姗来迟,在谢岚诀身边仅剩的空位上落座。
      “出什么事了?”谢岚诀收回视线正色道。
      维克托咳了两声,轻触手边的投影,房间中央出现了一张全息投影,一位男性以诡异的扭曲形态躺在床上,双眼瞪大,嘴巴微张。
      谢岚诀坐直了。
      “死亡时间超过两小时,死因大概率为急性药物中毒,推测为阿片类合成药物。”角落里传来韩克恩的声音。
      “对,小韩很专业。”维克托点点头,问谢岚诀:“眼熟吧?”
      “塔米默幽影。”谢岚诀低声道。
      维克托缓慢点头,接着播放了好几张死状类似的照片,谢岚诀脸色越来越难看。
      “罗尔市不可能还有塔米默。”谢岚诀说。
      维克托沉默着播放了近百张照片,最后停在一张死状没有那么骇人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死者是一位女性,她柔软的身体向后弯折,手肘和脚尖连接成了一个圆环,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肉眼可见骨头断裂,“嘶。”钱多多倒吸一口凉气,凭空摸了摸肋骨。
      “幽影回来了。”维克托说,“但庄凡没回来。”
      “别提他。”谢岚诀皱眉,对维克托无休无止的追忆过去开始有些不耐,“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血样报告如何?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顾着裳转头,看见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指不自觉在颤抖。
      “塔米默在罗尔市不可能有大量流通的可能。”谢岚诀斩钉截铁道。
      “不是塔米默。”维克托靠在椅子上看着旧日战友,“塔米默只是最后致死的那一击,现在日落区出现了真正的‘幽影’,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人上瘾,上瘾后一步步诱导民众变卖家产获得它,最后卖无可卖的人就用他们当年收藏起来的塔米默解渴……只需要零点零一毫克塔米默,就可以联合‘幽影’致死。”
      “‘幽影’的安全情况如何?”谢岚诀问。
      “没有当年的塔米默那么危险,单用它一种药目前没有发现有致死风险……但它成瘾率极高。半年了……我们至今还未找到它的主要交易点。”维克托叹了口气,看起来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

      “幽影……是您取的名字吗?”顾着裳问。
      “大家都管它叫这个,也不知道谁先传出来的。”维克托答。
      顾着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没有最新案发现场?”他又问。
      “每天都有。”维克托麻木地说,“今天已经报了两起了……哦你看,第三起来了。”
      谢岚诀回过神来般当即起身,“走,多多,克恩……”顾着裳抓住了他的手腕。
      “冷静一点,谢警官。药瘾案赶的不是终点,是起点。”顾着裳站起来,屋里人都看向他。
      “小顾你……办过案子啊?”钱多多瞪大眼睛问。
      顾着裳松开谢岚诀,“没有,我乱说的。”
      “说挺好,”谢岚诀看着他,“加一分。”说完深呼吸,冲队员们打了个响指,“走,先去终点认识一下新朋友。”
      一行人干劲满满跑了出去,顾着裳又落在最后。
      “孩子,你很了解药瘾?”维克托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说,顾着裳这回及时躲开了,“读过一些报道而已。”

      安娜·盖尔穿着脱线的紫红色毛线袜站在门缝里,昏暗的街灯照出她冻得发红的脚趾。
      “日落区警署。”谢岚诀抽出维克托的警官证举到身前,女主人退后一步,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门洞里一片漆黑,房子和外面极夜时的黑夜融为一体。
      谢岚诀没动,向一旁伸手,“手电。”
      “您家灯坏了吗?”钱多多一边礼貌询问一边从万能包里找手电,韩克恩率先从工具箱里找到一把,吹了吹灰递给谢岚诀。
      苍白的手电灯光一闪,惨白凹陷的人脸随之一闪。
      谢岚诀往后退了一步,踩在台阶边缘,顾着裳伸手抵住,“怕?”他轻声问。
      黑暗中故意放轻的声音分外清晰,顾着裳哪怕没有挑衅的意味,听在谢岚诀耳朵里也充满挑衅,他浑身外放的锋芒更加锐利,径直朝里走去。
      “……”顾着裳手中一空,就看那人大步流星往一片黑暗里走,拿空下来的手摸了摸后颈。

      “跟我来吧……”
      穿一件白色蕾丝睡袍的安娜·盖尔走在前面,毛线袜落在木质地板上几乎不发出声音,钱多多的手电光只能照到她的背影,韩克恩不动声色走到前面,拐过一个拐角,他和安娜同时停下了脚步。
      谢岚诀和钱多多随之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黑色的铁架床上,死者罗伯特·盖尔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折叠,手肘从背后贴向头,下巴够向脚踝,悄无声息地跪在属于他的那一半床铺上。
      “醒来就这样了。”安娜说,声音粗哑而纤弱,她甚至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那一半床边,看着僵硬成一座雕塑的丈夫发呆。
      “女士,我做一下尸检。”韩克恩微微颔首道,“盖尔女士,我们聊聊。”钱多多跟过去拍了拍安娜·盖尔的肩。
      谢岚诀拧眉看着床上的尸体。
      亲眼所见远比全息投影来得真切。
      两年十七场药监行动留下的扭曲画面、成排成列的折叠尸体、大脑被药毒损伤后目光呆滞的孩童、搜查药品时日落区居民的咒骂……和最后那颗射向眼前人的靶向子弹。
      谢岚诀无意识摸了摸后腰。
      只摸到一把枪。
      黑暗的世界里灯突然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啊!”安娜尖叫着抓住钱多多的手臂,谢岚诀当即转身,手枪已瞬间举起,食指压在扳机之上。
      一声掰动电闸干脆利落的声音,灯光亮起,站在门廊里的顾着裳一面眯着眼适应突然亮起的强光,一面淡定合上电源盖板。
      谢岚诀动作一僵,收起了枪。
      “灯坏了挺久。如果没人来修,女士准备怎么度过极夜时?”顾着裳的目光掠过他,看向角落里受到惊吓的安娜·盖尔。
      声音轻柔,语带安抚,倒没有什么审问的意思。
      “罗伯特会修的,他……在沾上瘾之前是一级技工。”安娜说。
      “他是什么时候沾上瘾的?”钱多多追问。
      安娜痛苦地皱起眉,“就今年,不知道怎么了……说什么都没用。他以前明明最看不上日落区的那些药贩子,还告诫我要小心。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他总是不回家,回了家也没个人样,满嘴‘我要登仙’的浑话……”
      明亮的灯光似乎让她放松下来,她紧紧抓着钱多多的手臂,滔滔不绝地讲述压抑已久的痛苦,钱多多认真听着,不时点头,间或做一点记录。谢岚诀环视一圈这间不过十几平米的房间,木质地板干干净净,家具陈设极其简单,说盖尔夫妻是今天刚搬进来的都不会让人怀疑。
      顾着裳刚把灯修好,这会儿自己却站在暗处,正对着一间没开灯也没有门的房间站着,谢岚诀往那儿走,顾着裳回头给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队长,血药浓度达标,急性塔米默中毒,窒息致死。”韩克恩直起身说。
      谢岚诀看着昏暗光线里的人,沉默片刻,转身道:“找药。”

      他们在盖尔夫妇的床头柜里找到了半粒淡蓝色药丸,和维克托警长事先给他们看过的“幽影”资料相似。
      “这是您丈夫平时需要的药吗?”钱多多问安娜。
      安娜很快看了一眼韩克恩手里透明塑料封起来的药丸,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从不让我碰。”说完她瞥了眼暗处的方向,目光有些慌乱。
      塔米默是注射类药剂,未溶于水时呈淡黄色粉末状,谢岚诀曾经一箱箱查封过,但这间一览无遗的房间里并没有针剂,也没有粉末。
      只有残破的毛线衣,和一张又一张催帐单。
      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站在暗处的顾着裳和他所面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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