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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放学后，结婚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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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递纸巾。
只是等到柯婷的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抽泣，肩膀的颤抖不再那么剧烈时，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指尖带着微凉，轻轻触碰了一下柯婷死死捂住脸颊的手背。
那微凉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柯婷猛地一颤。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露出一张泪痕狼藉、眼睛红肿的脸，怯怯地、带着巨大的不安看向章娴静。
章娴静的目光落在柯婷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像要将她吸进去。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她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过的疲惫，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温柔：
“柯婷，”她叫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清晰而沉重，“你总是这样……太聪明，又太笨。”
她顿了顿，看着柯婷眼中瞬间涌起的茫然和更深的不安，才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胸的事实：
“你聪明到可以规划好一切，算清利弊，笨到……连问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的勇气都没有。”她的目光牢牢锁住柯婷的泪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怎么知道，南方的海风，就一定比……有你的地方更暖和？”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又像一道劈开混沌的光，直直地劈入柯婷混乱的心底。
她怔怔地看着章娴静，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忘记了滑落。
那目光里的温柔和笃定，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包裹，也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被她亲手锁了七年的心门。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灭顶酸楚的情绪，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原来……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放手，她以为的成全，在对方眼里，竟是如此愚蠢的懦弱和不信任？
而章娴静……她撕碎志愿表，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被“抛弃”的愤怒和痛苦？她……她竟然……
“我……”柯婷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破碎的音节和更加汹涌的泪水。
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痛苦，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和排山倒海的悔恨。
章娴静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最后那点冰冷的审视终于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疼惜。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
她拿起桌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没有递给柯婷，而是微微倾身，亲自、极其轻柔地，替她擦拭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纸巾柔软的触感混合着章娴静指尖微凉的温度，拂过柯婷滚烫的皮肤。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久违的、阔别了七年的珍重。
“别哭了，”章娴静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像在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妆都花了。”
这句带着点嗔怪却又无比亲昵的话语，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柯婷摇摇欲坠的情绪。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纸巾，而是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抓住了章娴静正为她擦拭泪水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
柯婷的指尖冰凉，带着泪水的湿意，却用尽全力地握着对方温热的手腕，仿佛那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章娴静，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意。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紧紧抓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无声地传递着迟到了七年的挽留。
章娴静没有挣脱。她任由柯婷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对方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她低下头，看着柯婷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目光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早已没有了小熊创可贴的痕迹，只有时光留下的、更细腻的肌肤纹理。
然后，她缓缓地、反手将柯婷那只冰凉的手，连同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纸巾，一起包裹进了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她收拢手指，将那冰凉紧紧握住，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传递过去。
她的目光重新抬起，对上柯婷那双被泪水洗得格外清亮、此刻正盛满了不安和巨大希冀的眼睛。章娴静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而确定的弧度。
那笑容不再有无奈，不再有疲惫，而是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纯粹的温暖和力量。
“这次，”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落在柯婷的耳中，也落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不许再放手了。”
窗外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明亮，暖暖地笼罩着她们交握的双手，也照亮了柯婷脸上汹涌而下的、滚烫的新泪——这一次，是甜的。
时光如同被重新拨动的琴弦，流淌出截然不同的旋律。
重逢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被浸泡在温润的蜜糖里。七年的空白和误解，并未成为无法逾越的沟壑，反而在坦诚和加倍珍惜的浇灌下，迅速弥合，生长出更为坚韧的藤蔓，将两颗心紧紧缠绕。
柯婷搬离了京州那间冰冷的工作室公寓，章娴静也从南江电视台的宿舍里收拾好行囊。
她们在两地之间的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安顿下来。柯婷的工作室开在老城区一栋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小楼里，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
章娴静则凭借出色的履历，很快入职了本地一家颇具影响力的传媒公司，继续她热爱的纪录片创作。
生活被重新填满。不再是冰冷的镜头和公式化的采访，而是清晨共享一杯咖啡的氤氲香气，傍晚并肩穿过梧桐树荫时衣角的摩擦，深夜书桌两端各自亮着的台灯，以及无数个相拥而眠的踏实夜晚。
她们像两块失散已久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彼此最契合的弧度。
婚期定在来年的深秋。
婚礼没有选在豪华酒店或海边教堂。
章娴静眨着狡黠的眼睛，提出了一个让柯婷心尖微颤的想法：“去我们高中旁边那个小礼堂？听说翻新了，但梧桐树还在。” 柯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点了头。那个承载了她们青涩悸动、巨大误会和所有悲欢序幕的地方，是她们故事最真实的起点。
婚礼那天，阳光金箔般洒落。礼堂不大，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挚友。
喻繁，陈景深，左宽，王潞安，庄访琴都献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舞台背景没有繁复的花墙，只用投影仪打出一张巨大的、微微泛黄的老照片——是当年她们高中那条著名的、秋天落满金黄梧桐叶的林荫道。
照片下方，是手写的婚礼主题：《放学等我》。这四个字，像一句迟到了太久的承诺，也像她们故事最温柔的注脚。
柯婷穿着一身简洁流畅的象牙白缎面礼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气质清冷而柔和。章娴静则选择了一套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微卷披肩，眉宇间是明媚。
她们手牵着手，并肩站在那幅巨大的梧桐落叶投影前，面对着台下熟悉而温暖的面孔。
没有冗长的誓词，没有煽情的环节。司仪是她们共同的高中好友，笑着调侃了几句当年的趣事后，便进入了最核心的环节。
“现在，请新人交换信物。”司仪的声音带着笑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身上。按照流程，伴娘应该捧着戒指盒上前。
然而，章娴静却对伴娘微微摇了摇头。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柯婷，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和期待。她松开柯婷的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探向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
柯婷的心跳，在章娴静松开她手的瞬间，猛地加速。她看着章娴静的动作，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章娴静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自封袋。
袋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纸片——边缘磨损得厉害，泛着陈旧的黄褐色，上面印着的卡通小熊图案也早已模糊褪色，几乎难以辨认。
正是当年那张，在体育课后，被章娴静霸道地拍在柯婷手心的小熊创可贴包装纸！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难以置信的惊叹声和善意的轻笑。柯婷怔怔地看着那张被精心保存了十多年的小小纸片，眼眶瞬间发热。
她记得那个带着阳光和汗味的课间，记得手腕被抓住时那灼热的触感，记得对方霸道又笨拙的关切……所有尘封的细节，伴随着这张泛黄的包装纸，汹涌地撞击着她的心扉。
章娴静拿起那个小小的自封袋，像捧着稀世珍宝。她将它轻轻放在柯婷摊开的掌心，然后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柯婷，声音清晰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柯同学，”她用上了当年的称呼，带着浓浓的怀念，“当年给你贴创可贴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唇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如同当年篮球场上一般的笑容，“能……贴一辈子吗？”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柯婷的防线，汹涌而下。
她看着掌心那承载了太多青春印记的旧物，感受着章娴静滚烫的目光和台下亲友们温暖的注视，巨大的幸福和酸楚交织在一起，让她泣不成声。
她用力地点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轮到柯婷了。她同样没有去拿戒指。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也从自己礼服内侧一个隐秘的口袋里，缓缓地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同样有些陈旧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钻戒，而是一枚同样被岁月打磨过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校徽。那是她们高中母校的校徽。在徽章背面，用极细的刻刀，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小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章娴静，放学等我。——柯婷】
那是当年填报志愿风波后，柯婷在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中，偷偷刻下的。她以为这枚徽章会永远尘封在记忆的角落，成为一场无疾而终暗恋的冰冷墓碑。
从未想过，它会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重见天日。
章娴静看到那枚校徽和那行刻字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那枚小小的徽章，随即，一层迅速弥漫的水汽模糊了她明亮的眼眸。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柯婷，嘴唇微微颤抖着。
柯婷拿起那枚冰凉的徽章，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将它轻轻放在章娴静的掌心，覆盖在那张创可贴包装纸上。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章娴静，”她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这一次，我等到你了。以后……每一天，都等你。”
掌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小小的礼堂，伴随着许多难以抑制的哽咽和祝福的笑声。
台上，她们紧紧相拥，泪水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那枚小小的旧校徽和那张泛黄的创可贴包装纸，在她们交叠的掌心间，无声地诉说着跨越漫长时光的爱恋、误解、等待和最终的圆满。
没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信物，没有什么誓言比这更动人。两颗曾因年少笨拙而错失的心，终于在千帆过尽后，紧紧相拥，再也不会放手。
婚后的日子，像一首舒缓而温暖的小调，流淌在城市的晨昏里。她们的家安在老城区梧桐树掩映下的一栋旧式小楼顶层，带一个洒满阳光的小露台。
柯婷的工作室就在楼下，方便她随时沉浸在她光影的世界里。章娴静的公司稍远些，但通勤时间也在可接受的范围。
清晨的光线，总是先一步透过薄薄的纱帘，温柔地唤醒房间。
柯婷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往往在闹钟响起的前几分钟就已自然醒来。她习惯性地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枕畔。
章娴静还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颜恬静，几缕微卷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工作时的干练锋芒，显出几分毫无防备的柔软。
柯婷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她极轻地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带上门。
厨房很快响起轻微的声响。咖啡机低沉的嗡鸣，平底锅里煎蛋时油脂细微的“滋滋”声，还有烤面包机“叮”的一声脆响。
空气里弥漫开食物温暖的香气，混合着咖啡豆醇厚的焦香，一点点驱散了清晨的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