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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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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教室里，许明皓坐在倒数第四排的位置上，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与教室里翻动试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梧桐树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更添一抹夏日的色彩。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几排座位，落在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背影上。苏子佩正低头认真地写着什么，偶尔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许明皓！”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发什么呆呢！专心做题！”
许明皓猛地回神，低下头去不敢和老师对视。他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试卷，但心思早已不在这。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他顿时耳根发烫。他余光瞥见苏子佩毫不关注教室里的小插曲，只是依然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
“喂，许明皓。你怎么回事啊？”放学路上，同寝室的一个男生撞了撞他的肩膀。“‘李太后’看着的自习课都走神，不像你啊。”
许明皓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没有回答。
“是因为苏子佩吧？”他压低声音，“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
“没有的事。”许明皓打断他，加快脚步越过他。“快高考了，我只是…太紧张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
海城一中图书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许明皓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已经一个多小时没有翻页了。他的视线穿过书架间隙，落在自习室另一头的苏子佩身上。她摘了口罩，咬着笔帽思考问题的样子格外专注。江行止坐在她左边，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杜欣彤坐在她右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她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苏子佩单手转着笔，另一只手在江行止的物理试卷上点了点。“这道题你又跳步骤，”她一巴掌拍在江行止手上，“高考阅卷老师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江行止轻声笑了，反手握住她的手：“有苏老师亲自辅导，我肯定没问题。”
“少贫嘴。快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这一步我卡壳了。”苏子佩拉过另一张试卷，两人头碰头地讨论起来。
和江行止讨论间隙她还不忘抬头看一眼杜欣彤，“彤彤，你马上又要睡着了。”她提醒道。
杜欣彤一惊，随即叹了口气。“我去洗个脸清醒清醒。”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站起来时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许明皓见她过来，连忙收回目光。但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到试题上。
他听到江行止小声询问苏子佩：“杜欣彤她怎么忽然这么用功了？”
苏子佩轻声回答：“彤彤告诉我，她妈妈说高考考个好成绩就再也不管她玩音乐的事了，她可兴奋了。”
江行止笑了笑，“那这动力可不小啊。”
——
课间，许明皓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游移到苏子佩那边去。但即使是这样，面前的辅导书他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啪！”一声响亮的击掌将他拉回现实。杜欣彤正站在苏子佩的座位旁边，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应该是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单，一想到这个，许明皓的心就收紧了——高考将近，他却考的一次比一次差，成绩早已是惨不忍睹。
“佩佩！这次模拟考我居然考了班里第十二名！”她兴奋地抱住苏子佩，后者笑着为她鼓掌。
“太棒了，彤彤。”苏子佩边鼓掌边回答。“哦，对了。你的音乐——”
杜欣彤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佩佩。我已经修改了你原来给我订的那张计划表。毕竟，通过高考，才能让我妈不再管我玩音乐的事。”
苏子佩点头微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彤彤，你真的变了很多——从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平衡学业和梦想的迷茫，到现在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但唯一不变的是你追梦的坚定。”
杜欣彤脸红了，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说得这么文邹邹的，我可听不懂。我就当你夸我了哦。”
苏子佩低声笑了，“本来就是在夸你。”
许明皓没有再听她们的谈话，而是看着自己面前空白的习题册，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他低下头，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现在，他的成绩甚至连杜欣彤也比不上了。
——
高三生的百日誓师大会上，苏子佩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青春是场永不回头的冒险，”她的声音像只轻巧的小雀，扑棱棱落在人耳尖上。“但求落幕无悔。”
许明皓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光芒万丈的少女。掌声雷动时，他早已转身独自离开。
——
高三学子的时间就像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流逝，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平时最爱闹腾的李向阳都安静了许多。
“老李，我听说你又和你的新女朋友分手了？我记得才谈上几星期吧。”课间，几个男生围着李向阳打趣。
“切，这算什么。”李向阳摆摆手，却忍不住笑了。“再说了，我听说（6）班那个陈思琪也很漂亮。”
杜欣彤正好路过，闻言翻了个白眼：“李向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都高三了还整天想着这些。”
“我这是劳逸结合！”李向阳不服气地反驳，却引来周围人的一片哄笑。
笑声中，许明皓默默低下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的模拟考成绩一次比一次差。父母失望的眼神，老师担忧的询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最让他痛苦的，是每次看到苏子佩和江行止并肩而行时，那种无法言说的失落。
——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第三次模拟考试结束那天，许明皓手里拿着成绩单，盯着第一排那两个并排的名字——苏子佩和江行止。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在第二十六名找到了自己——比上次又退了两名。
“许明皓。”班主任李老师在办公室递给他一杯热水。“你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对。从高一一开始你就在我班里，我知道你什么水平。以你的能力，应该在前十的。”
热水杯烫得他手指发红，但他没有松开。“老师，我……”
“我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关于你和…苏子佩的。”班主任叹了口气，“苏子佩那孩子确实优秀，但现在已经高三了……”
“不是的！”许明皓猛地抬头，热水溅在手背上都浑然不觉。“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
这个严厉的女教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就好。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别为了一时的感情耽误一辈子。”
——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到几乎凝固。就连平时嘻嘻哈哈的李向阳都埋头苦读起来，杜欣彤的黑眼圈重得像熊猫。其他同学也都不同程度地把自己埋在无尽的习题中——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只有苏子佩和江行止等少数几个人看起来游刃有余。两人总是一起出现在图书馆，互相抽查知识点，偶尔分享一副耳机听歌放松。
许明皓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他们。他每天学习到凌晨两点，早上六点就起床背单词。但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苏子佩认真解题时的背影，或者她思考难题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这些画面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在最需要专注的时候分心。
高考那天，海城的天气晴空万里，但许明皓的心情可并非如此。他坐在考场里，手心里全是汗。他盯着空白答题卡看了五分钟，脑海中闪过和她初见时的惊鸿一瞥——那时候，哪会想到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
当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许明皓长舒了一口气。走出考场，他看见苏子佩和江行止走在一起，江行止正帮她把口罩调整好，她带着笑意看他。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过分美好的画。
许明皓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他知道，无论高考结果如何，他们的人生轨迹都已经注定要分道扬镳了。
——
高考成绩公布那晚，许明皓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刷新网页。当分数跳出来的那一刻，他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慢慢弯下腰，把脸埋进膝盖里。成绩比预估低了近50分，别说梦想中的名校，连省重点都悬，早已与他曾经的梦想相去甚远。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同学群里消息不断弹出。许明皓颤抖着手指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讨论高考成绩的信息。他本想直接把手机关机，不想看到这些。却又改变主意，点进了苏子佩的朋友圈。
而这将再次给他重重一击——
苏子佩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发布于二十分钟之前，是她和江行止的高考成绩截图，还有一张他们的牵手照。成绩单上的数字显示苏子佩和江行止都稳定发挥，考得很好。那刺目的数字让他的心再次紧绷。
而苏子佩的朋友圈配文很短，只有一句话：江行止这个混蛋居然比我高4分，我生气了，让他请我喝一辈子的奶茶作为惩罚——后面还带着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这条朋友圈下的留言很多，许明皓的手渐渐收紧，他一条一条往下翻。
杜欣彤第一个留言：“那就这么说定了，请佩佩喝一辈子的奶茶，江行止不许反悔！”
高卓然第二个在下面留言：“苏大校花一出手，准保把江行止这匹没笼头的马治得死死的。”
“我靠，不愧是学霸情侣，牛逼。”
“祝前程似锦！”
“啊啊啊啊甜死我吧。”
祝福的消息瞬间刷屏。许明皓看着苏子佩发的那句配文，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退出朋友圈，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他想起高三这一年，自己如何被对苏子佩无望的感情折磨得心神不宁。即使在被明确拒绝后收敛了许多，那些偷偷注视她的时刻，那些在走廊转角的假装偶遇，都像细小的沙粒，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专注力。
而三年前的夏天，他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入这所名校时，曾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他也曾在笔记本上坚定地写下梦想的大学的名字，也曾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称赞和掌声中缓缓走上演讲台，也曾是老师心目中的完美学生，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那时候，他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而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许明皓把脸埋进被子里，泪水终于决堤。他哭得无声而剧烈，肩膀不停地颤抖。他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床单，为逝去的青春，为无果的暗恋，也为那个曾经满怀梦想的自己。
窗外，不知谁家在放烟花，绚烂的光芒透过窗玻璃照亮了他的房间，却再也照不进他的内心。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班主任李老师发来的私信：“许明皓，你的分数可以上省内的师范院校。考虑一下吗？当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明皓没有回复。他擦了一把眼泪，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机械地填报志愿，在第一志愿栏填上了海城师范学院。提交的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一具空壳。
——
毕业典礼那天，海城一中的校园里人头攒动。红色的横幅“海城一中高三学生毕业典礼”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操场上的座位已经整齐排列，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正互相聊天，脸上洋溢着兴奋与不舍。
“下面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苏子佩同学发言。”
许明皓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女。他知道这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看她。从此山高水长，她的悲喜再与他无关。
“…无论未来走向何方，希望我们都能记住这段无悔的青春。天高海阔，任你大放异彩。”苏子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感谢命运安排的所有相遇，即使有些故事没有结局，但它们都让我们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掌声雷动。许明皓没有鼓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光彩夺目的女孩。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这个故事没有结束，他多么希望一切就停留在初见时的那个雨天。
——
夜幕降临，海城最豪华的KTV里，高三（3）班的同学们尽情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包间里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有人唱歌，有人聊天，还有人抱在一起痛哭。
许明皓原本不想来，但李向阳硬是把他拉了过去。
“最后一次了，别扫兴。”他这样说。
许明皓到的时候，包厢里气氛热烈，连平时沉默寡言的同学都放开了一些，三三两两地聊天、唱歌、喝酒。李向阳正拿着麦克风吼着一首流行歌曲，跑调得厉害却热情高涨。苏子佩和杜欣彤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两人正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一声轻笑。
许明皓选了个离她们最远的位置坐下，默默开了瓶啤酒。酒精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和心里的滋味如出一辙。
不一会儿，杜欣彤也被起哄上台唱歌，苏子佩笑着跟随她的节奏轻轻拍手。杜欣彤的表演很精彩，掌声响起时，她有点害羞但很开心地坐了回去。
KTV里的喧嚣裹着烟酒气在耳边炸开，许明皓透过窗玻璃向外看，远处不知道是谁家放了烟花，璀璨的光辉缀满夜空，绚烂又短暂，一如青春。
——
许明皓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清凉。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想起三年前刚入学海城一中时的自己——那个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的少年。如今，高考失利，暗恋无果，他的人生似乎与当初的设想相去甚远。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并没有太多痛苦，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释然。就像苏子佩说的：“感谢命运安排的所有相遇，即使有些故事没有结局，但它们都让我们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许有一天，他会感谢这次挫折，感谢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是它们让他成为了不一样的人。
公交车缓缓驶来，许明皓踏上台阶，投币时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他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他知道，当这辆车到站时，他的高中时代就真的结束了。而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偷偷注视的目光，都将被永远埋藏在这个纷繁的夏天。
车子转过街角，道路两边的一排排建筑物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许明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倒影映在车窗上，模糊而扭曲。他轻轻擦掉眼角的水渍，告诉自己，这不是眼泪，只是车窗上的雾气。
透过车窗，他看到烟花再一次绽放，冲破了夜空，繁盛浩大。而这一次，是最后的谢幕。
——
八月份的某天夜里，许明皓点开朋友圈。这次已经没有了颤抖，只有千帆竞过的释然。
他发现朋友圈第一条就是苏子佩发的照片——是她和江行止的三张合照。
第一张照片上，穿着海城一中校服的少年少女正对着镜头微笑。苏子佩的笑容明媚，眼睛灿若星子。江行止站在她旁边，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笑得同样开心。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青春正好。
第二张照片是两个家庭的全家福，许明皓在上面认出了苏校长，还有一位和苏子佩长相相似的女士，应该是苏子佩的母亲。苏子佩和江行止站在中间，两人手牵着手。江行止旁边那位高大的男士他见过——他曾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这位企业家——江行止的父亲。他旁边站着的那位气质温婉的夫人自然就是江行止的母亲了。和正常的全家福不一样的是，苏子佩和江行止的父母挨着，江夫人温柔地挽着她的另一只手。而江行止和苏子佩的父母挨着，苏校长就站在他旁边，笑容温和。两个家庭亲密无间，如同一家人。
第三张照片应该是最近刚拍的，背景是海城机场，苏子佩和江行止比着剪刀手做起了鬼脸，两人都笑嘻嘻地看着镜头。
许明皓盯着那三张合照看了几秒后，才缓缓移开目光，转向照片的配文：“下一站，伦敦。”
同学群里的消息不断，许明皓退出朋友圈，点开群聊。
群里是苏子佩和江行止晒出的录取通知书——伦敦某两所知名高校的校徽闪闪发亮，两张照片下面已经是祝福声不断。
满屏的祝福声中，李向阳晒出某二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兄弟们，俞城见！听说那边美女如云～”
杜欣彤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都成年了还是这么不正经。”
她接着又发了一条：“我去海城音乐学院，以后开演唱会给你们留VIP座。“
许明皓关闭了手机，没有再看群聊里的消息，也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他转头看向窗外，微微叹了一口气。夜色阑珊，海城的夜晚如诗如画。
青春的故事在这里画上句点，而人生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