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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调整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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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林池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傅故渊正站在陈老师的办公桌旁,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峻,神色是一贯的淡漠疏离,仿佛昨日傍晚那个将他按在储物间阴影里温柔亲吻、低语哄慰的人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幻影。只是在林池余推门进来的瞬间,傅故渊的目光极快地在他身上扫过,那视线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掠过他白皙脖颈上那若隐若现、几乎被衣领遮掩住的淡红痕迹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光与满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林池余微微侧头,避开了傅故渊那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视线,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走到陈老师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陈老师,您找我?”
“池余来了,快过来。”陈老师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脸上带着难得的、近乎亢奋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俩!”
他说着,拿起桌上一份盖着红色公章的正式文件,激动地用手指点了点:“经过层层选拔、多轮极其残酷严格的筛选和测试,结果刚刚正式下达——”他特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在傅故渊和林池余之间来回移动,“傅故渊同学,和林池余同学!你们两位,成功入选国家代表队!将代表我们国家,参加下个月在瑞士日内瓦举行的全球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这可是顶级的世界级学术赛事!”
全球奥数竞赛……两个人……一起?
林池余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重锤连续敲击了两下,震得胸腔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倏然转头,看向傅故渊,却恰好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里。傅故渊似乎也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冷峻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一瞬,显然对这个结果也有些许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沉稳。
那个舞台,他当然知道——汇聚了全球最顶尖、最聪明的年轻大脑,是无数数学天才梦寐以求、奋力拼搏的最高竞技场,象征着无上的荣誉和实力。傅故渊很厉害,这他一直都知道,无论是每次毫无悬念稳居榜首的成绩,还是他那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数学奥秘的思维能力,都让林池余在“死对头”的立场下,也不得不暗自称奇。而他自己,虽然同样天赋出众,思维跳脱奇诡,常常能另辟蹊径解决难题,成绩稳居年级前列,但他从未敢想,自己能如此之快、如此直接地站上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舞台。
一股强烈到眩晕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瞬间冲上头顶,紧随其后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平日里互怼时惯有的、微妙的挑剔腔调:“哦?全球竞赛?恭喜啊,傅同学。也……恭喜我自己。”最后几个字,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轻飘。
傅故渊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像是要透过他那层故作镇定的外壳,看清楚里面真实翻腾的狂喜与紧张。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最终只是淡淡回应,声音平稳无波,却清晰地指向两人:“同喜。意料之中。”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羽毛尖儿搔过林池余的心尖,带着一种该死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仿佛早已将他们视作一体。
陈老师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完全没察觉这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微妙暗流。他笑呵呵地继续说着,语速因为兴奋而比平时快了不少:“这次比赛意义非同小可!不仅代表个人,更代表着我们国家年轻一代的学术水平和精神风貌!学校、市教育局、乃至省里都高度重视!这是我们学校的荣耀,也是我们整个地区的骄傲!一届比赛,同一所学校,两名学生同时入选国家队,这在我们校史乃至本省历史上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他放下文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神色从刚才的兴奋逐渐转为严肃和郑重,目光在傅故渊和林池余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两位的实力,毋庸置疑,是经过无数次考验的绝对顶尖水平,各有千秋,相辅相成。傅故渊逻辑严密,基础扎实深厚,犹如磐石;林池余思维敏捷,创新性强,常常能打破常规,犹如利刃。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全球范围内的竞争,其激烈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届时汇聚在日内瓦的,将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数学天才和怪物,每一个都绝非等闲之辈。任何一点细微的准备不足,任何一个知识板块的微小疏漏,临场心态的一丝波动,甚至运气的好坏,都可能直接影响最终的成绩和排名,影响国家队的整体荣誉。”
说到这里,陈老师的目光变得更加凝重:“你们既是队友,代表着同一支队伍、同一个国家去并肩作战;但同时,在国际赛场上,你们也是彼此最熟悉的竞争对手。个人赛的成绩同样至关重要。这其中的平衡与协作,对你们来说是全新的考验。”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分量沉淀下去,然后才继续道:“所以,经过学校领导班子和竞赛教练组的反复研究和慎重考虑,”陈老师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们决定,在接下来直到出发前的这段最关键的准备期里,你们两位将组成最终的冲刺备赛小组!一起训练,一起钻研,互相切磋,互相挑战,互相弥补!要将对方的优势转化为整个团队的优势,在竞争与合作中,将你们各自的潜力逼到极限!”
“我们……一起?”林池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朝夕相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一起钻研那些烧脑至极、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数学难题?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呼吸有些困难。昨晚那个缠绵悱恻、温柔至极的吻,颈窝处仿佛还残留着的、被湿润唇瓣和微凉鼻尖触碰磨蹭的温热酥麻触感,不受控制地猛然闯入脑海,轰地一下点燃了他脸颊的温度。这……这还怎么心无旁骛地扮演“死对头”?怎么在激烈的思维交锋中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看向傅故渊,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不情愿、反对,或者至少是和他一样的错愕。
然而,傅故渊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眼神深邃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表面波澜不兴,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仔细看去,或许才能捕捉到他眼底那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亮光,那亮光里似乎蕴藏着某种深意,一种了然的、甚至带着点玩味和期待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说:“你看,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创造机会。”
林池余被那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窘,立刻收回了视线。
“怎么,林同学有什么问题吗?”陈老师见林池余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复杂,不由得关切地问道。他显然也考虑过两人众所周知的关系问题,补充道:“我知道,你们平时可能有些……嗯,学术上的竞争和小摩擦。但这次情况特殊,关乎更高的集体荣誉和国家荣誉。我相信你们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孩子,完全有能力将个人小小的分歧暂时放在一边,为了共同的目标精诚合作,同时也能在健康的竞争中都取得个人最好的成绩。你们是最了解彼此思维模式的人,这种了解,在备赛期间可以转化为最强大的武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们的思维风格虽然截然不同,但正是这种差异和碰撞,才能产生最绚烂的思维火花,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这对你们彼此都是极好的磨砺,也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学习和提升机会,接触最高层次的题型和解题思路。”
陈老师的话说得非常诚恳,条理清晰,于公于私都让人难以拒绝。
拒绝的话在林池余嘴边盘旋了好几圈。他想说“我怕影响状态”,想说“我们俩在一起可能只会吵架耽误时间”,甚至想干脆地说“我做不到”。但所有的理由,在这种关乎两人前程、甚至关乎国家荣誉的正事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幼稚、那么上不得台面。他那点别扭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小心思,在这沉甸甸的责任和期望面前,必须被妥帖地藏好。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将胸腔里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指甲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他抬起头,迎上陈老师期待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客观、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我明白了,陈老师。没有困难。这是为校争光、为国争光的事情,我会尽全力和傅同学……一起做好备赛工作。”他说得官方而刻板,像是在背诵某种承诺书。
“很好!”陈老师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显然对林池余的“深明大义”非常满意,“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他又看向傅故渊:“傅故渊,你呢?对于这个安排,有什么想法吗?林池余同学的独特思维,对于冲击那些特别刁钻的难题应该会很有帮助,同样,你的严谨也能帮助他完善细节。你们是平等的队友,也是彼此最佳的试金石。”
傅故渊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微微颔首,言简意赅:“没问题。林同学的能力,我认可。”他的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个普通的队友,但那句“认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尤其是对着林池余,本身就带了某种不同寻常的重量。
林池余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傅故渊的视线。
“好!那就这么定了!”陈老师一拍手掌,一锤定音,“学校已经特批了图书馆顶楼那间带锁的小研讨室给你们使用,非常安静,不会有人打扰。里面有一块大白板和基本的文具。此外,”他弯下腰,从办公桌底下搬出两个沉甸甸的纸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这里是一些我们能收集到的、过去二十年的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真题及官方解答,还有一些其他国际顶级赛事的精选试题集,甚至包括一些由往年参赛者回忆整理的非官方难题,非常珍贵。你们要好好利用起来。”
他看着那箱资料,如同看着珍宝,郑重地对两人说:“时间非常非常紧迫,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四周了。从今天下午放学后开始,你们立刻投入准备!每天至少保证两个小时的高强度高效训练时间,周末视情况增加,如果需要,甚至可以申请假期留校备考。一切以备赛为重,其他课程如果有需要,我会去跟科任老师沟通,暂时为你们减免一部分作业。”
陈老师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目光依次扫过两人,语气沉甸甸地叮嘱道:“孩子们,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可能会非常辛苦,甚至枯燥乏味,压力巨大。这不仅是对智力的挑战,更是对意志力和心态的极致考验。你们要相互扶持,相互砥砺,保持绝对的专注和冷静,戒骄戒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你们是一个团队 now,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同时也要在团队协作中激发个人最大的潜能。我希望你们能暂时放下所有个人杂念,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相互成就,也在相互竞争中共同攀登顶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语重心长:“代表国家出战,这份荣誉的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你们带去的,不仅是你们个人的学识,更是我们国家年轻学子的风采和力量。我希望,也相信,你们一定能携手并进,克服一切困难,在日内瓦的赛场上,双双展现出我们最好的水平!学校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陈老师这一番长篇叮嘱,情真意切,期望殷殷,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了林池余的心上,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他心中那些纷乱的、儿女情长的小情绪,一种更加庄重和严肃的责任感,以及一种即将与身边这个人并肩奔赴战场的豪情油然而生。
“请老师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傅故渊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给出了最可靠的承诺。
林池余也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嗯,我们会的。”
“好,好!去吧,具体的时间安排和计划,你们自己商量着定,需要什么支持,随时来找我。”陈老师欣慰地摆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师办公室。走廊里安静无人,只有他们脚步落在水磨石地面上的轻微声响。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走在前面的傅故渊忽然有意放缓了脚步,等到林池余跟上,与他并肩而行。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属于普通同学的安全距离。
“怎么?”傅故渊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完美却冷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只有身旁的林池余能清晰听见,“给我们‘死对头’的身份,增加了点难度系数?林队友好像不太情愿?”那声“林队友”叫得意味深长,尾音微微拖长,裹挟着明显的调侃。
林池余耳根那刚褪下去一点的热意又噌地冒了上来。他同样目视前方,不肯偏头看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拿出最公事公办的口吻:“谁说的。陈老师交代的任务而已,我会尽职尽责完成。傅大神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因为个人好恶影响正事,拖你后腿。”他把“个人好恶”和“拖后腿”几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哦?”傅故渊的尾音再次危险地上扬,带着玩味的探究,“只是任务?尽职尽责?不拖后腿?”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林池余绷紧的侧脸和微微发红的耳廓,眼底那抹笑意更深了,“听起来目标很保守。难道林队友的目标不是……一起赢?或者,至少在某道题上,赢过我?”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气音,带着灼热的战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密,轻轻擦过林池余的耳膜。
林池余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倏地转头瞪他,漂亮的眸子里燃起羞恼却又被点燃斗志的火焰:“傅故渊!你少瞧不起人!我当然想赢!赛场上,你我各凭本事!”他努力压低声音,生怕被可能经过的人听见,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很好。”傅故渊一脸平静,仿佛刚才那句挑衅的话不是出自他口,表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要的就是这个气势。保持住,林队友。希望在未来四周的每一分钟,你都能用尽一切办法,‘各凭本事’地来试图赢我。”他说的冠冕堂皇,逻辑严密,仿佛只是在激励队友,但那深层含义却让林池余脸颊绯红,气血上涌。
“你等着!”林池余被他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气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反驳,只能狠狠剜了他一眼,加快脚步,想把这个祸害远远甩在身后。
傅故渊长腿一迈,轻易地就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手臂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校服布料甚至发生了细微的摩擦,带来一阵微妙的、只有当事人能感知的触电感。
在楼梯转角,即将分开去往不同班级的方向时,傅故渊停下脚步。
“放学后,图书馆顶楼研讨室,别忘了带钥匙。”他留下这句话,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清淡,但那深处潜藏的一丝愉悦和不容错辨的期待,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林池余的神经,“晚上见,林、队、友。”
看着傅故渊那高挑挺拔、透着笃定与自信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下方,林池余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打翻了的调味罐,五味杂陈,乱成一团,却又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和期待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奥数竞赛……瑞士日内瓦……全球级别的赛事……不是以助手,而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身份,和傅故渊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起迎接挑战……
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包裹了他。有为彼此感到的与有荣焉的骄傲,有面对即将到来的、高强度烧脑训练和内部竞争的压力,有对接下来无数个小时独处时间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期待和心悸,还有更深处的、因为即将共同经历这一切而悄然滋生、蔓延开来的紧密联系感。
他在楼梯口静静站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入心底最深处。他握了握拳,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起来。
不管怎么样,既然入选了,他就一定会做到最好。无论是为了学校的荣誉,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站在那个舞台,配得上成为他傅故渊的对手和队友。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附庸,而是要成为真正能与他并肩、甚至在某些时刻能超越他的力量。
他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面放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他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进一个隔间,锁上门,然后点开手机浏览器,手指飞快地输入了“IMO历届试题”、“国际奥数竞赛个人赛策略”、“数学极限思维训练”、“如何攻克傅故渊的薄弱环节(自用)”、“瑞士日内瓦……”
下午的课程,林池余听得格外出神,尤其是数学课。他的目光不时地、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前方那个始终专注挺拔的背影,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边缘划动着,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晚上第一次“共同备赛”,该从哪里开始?从那箱珍贵的真题开始,还是先发起一场模拟对战,摸清楚傅故渊目前的绝对实力和可能存在的、哪怕极其微小的薄弱环节?他记得去年IMO好像有一道组合几何题特别刁钻,傅故渊当时的解法虽然精妙,但似乎并不是最简……
一种全新的、充满挑战、竞争又夹杂着难以言喻悸动与同盟感的备战状态,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