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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江湖志》第十八卷的扉页,是那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用手指蘸着墨,在巨大竹简上按出的小印子。旁边配着行字:「江湖的新笔画,从这里开始。」

      这年冬天,长安的「万国书铺」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位来自极北之地的驯鹿人,裹着厚厚的兽皮,怀里揣着块冻得发硬的桦树皮,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驯鹿群。「我们没有文字,」他比划着说,「但我想把驯鹿如何带着部落躲过暴风雪的故事,放进你们的书里。」

      波斯少女听懂了,找来东瀛僧人帮忙——僧人擅长用画记故事,他和驯鹿人一起,在桦树皮上添了些樱花花瓣的图案,「这样,风雪里就有了春天的意思。」

      消息传到秦淮河的画舫时,沈念九正教一群孩子拓印各国的文字。有个孩子突发奇想,把中原的「水」、波斯的「???」、东瀛的「みず」拓在同一张纸上,竟像幅流动的河川图。沈青绾看着这张纸,突然说:「把它印在第十九卷的封面上吧,告诉大家,江湖的底色,从来是同一片水。」

      开春后,沙州学堂收到了从极北寄来的礼物——驯鹿人用鹿骨刻的笔,笔杆上缠着红绳,像极了当年红衣小姑娘辫子上的装饰。红笔先生握着这杆笔,在新写的故事里添了段:「极北的雪化了,会变成秦淮河的浪;中原的墨干了,会变成沙漠的星。」

      那个从沙州去了波斯的少年,此刻正在海边种沙枣花。他发现波斯的孩子学着写「家」字时,总爱在旁边画颗椰枣树,「原来家的模样,会跟着土地长。」他把这事写进信里,寄给红笔先生,信末还画了朵缠着红绳的沙枣花,「这是从沙州带来的红,它在波斯也开得很好。」

      秦淮河畔的书坊里,沈青绾的头发更白了,却依旧每天整理新到的故事。有封来自南洋的信让她笑出了声——信是个海盗写的,说他抢了艘载着《江湖志》的商船,本想烧了泄愤,却被里面「寡妇提刀上酒楼」的故事看呆了,「原来刀也能为别人出鞘,我现在改做护船的镖师了,船上总带着本《江湖志》当罗盘。」

      沈念九把这封信读给画舫上的孩子们听时,那个用手指按出小印子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些,正拿着支小小的毛笔,在纸上画着自己的故事:「今天,我帮波斯姐姐捡了掉落的书页,帮东瀛和尚扶了歪掉的樱花盆栽,算不算江湖事?」

      沈念九蹲下来,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小人儿,说:「算。而且呀,这故事里的江湖,比我们写的任何一卷都热闹。」

      这年深秋,「万国故事宴」移到了秦淮河上。数十艘画舫连在一起,像座漂在水上的桥。各族人围着那卷越来越长的竹简,看着上面新添的故事:极北驯鹿人的风雪、南洋海盗的改邪归正、波斯商人女儿教金发孩子写「桥」字……

      突然,有个声音喊起来:「快看天上!」

      众人抬头,只见无数盏孔明灯从画舫升起,每盏灯上都贴着张纸条——有中原学子写的「天下同春」,有西域少年记的「驼铃绕书声」,有波斯少女画的墨石与樱花。最亮的那盏灯上,是那个捡朱砂的少年从波斯寄来的句子:「沙枣花开了,花心里的字,被海风带到了所有有故事的地方。」

      沈念九握着那杆鹿骨笔,在竹简的新空白处写下:

      「所谓江湖,是每个愿意把心事说给世界听的人,都能找到回声。」

      笔尖落下时,孔明灯的光映在水面上,像无数颗正在发芽的星。那个曾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此刻正踮着脚,把自己写的故事贴在竹简的最末端。

      远处的更夫又敲响了梆子,这次混着极北的鹿铃、南洋的船歌、还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那声音漫过秦淮河,漫过沙漠,漫过大海,像在说:

      江湖没有终章,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愿意写,它就永远在路上。

      而那些流淌在笔墨里的暖,会像沙枣花的种子,在每个有故事的角落,悄悄发芽。《江湖志》第二十卷的封面,是那卷越来越长的竹简在水上的倒影——竹简上的各族文字映在水里,竟连成了条发光的河,河面上漂着孔明灯的光、樱花的影、沙枣花的香。

      这年春天,极北的驯鹿人又来了。这次他没带桦树皮,而是背着个鼓鼓的皮囊,里面装满了部落孩子画的画:有驯鹿拉着载满《江湖志》的雪橇,有暴风雪里的篝火旁围着各族人,最动人的是幅画,画里的驯鹿角上挂着红绳,绳尾系着片樱花花瓣,「孩子们说,这是从长安飘来的春天。」

      波斯少女把这些画贴在「万国书铺」的墙上,引来个穿丝绸的西罗马商人。他指着画里的红绳樱花,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我在罗马见过类似的故事,有个诗人说,『所有的路最终都会相遇』。」他留下本拉丁文的诗集,说要让《江湖志》的故事,在台伯河畔也发芽。

      消息传到沙州时,红笔先生正带着孩子们补种沙枣花。那个从波斯寄信的少年回来了,带回把波斯弯刀,刀鞘上刻着「家」字和椰枣树的图案。「波斯的沙枣花开了,」他笑着说,「有个老人摸着花说,这字看着陌生,心里却认得。」

      秦淮河的画舫上,沈念九收到了南洋镖师(当年的海盗)的礼物——块用船板做的砚台,上面刻着「江湖罗盘」四个字。镖师在信里说,他护航的商队里,有个西罗马的少年正用拉丁文抄《江湖志》,「他说要让罗马的孩子知道,东方的纸上有片和他们一样的星空。」

      沈青绾已经很少亲自动笔了,却每天坐在书坊门口,看孩子们围着新到的故事争论。有个西罗马的金发孩子指着中原的「火」字,说和他们的「ignis」长得真像,「都带着点暖暖的弯勾」;有个极北的孩子拿着鹿骨笔,在纸上画驯鹿时,总爱添个中原的「鹿」字当尾巴。

      「娘,」沈念九把这些趣事发在新卷的附页里,「苏先生当年蹲在破庙里写故事时,会不会想到,江湖能长这么大?」

      沈青绾望着书坊墙上那幅被无数人摸得发亮的画——还是苏砚之画的破庙,只是现在庙里挤满了人:中原的书生、西域的商队、波斯的少女、东瀛的僧人、极北的驯鹿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笔,笔尖对着同一张纸。

      「他不用想到,」她轻轻抚摸着画里老和尚啃干饼的背影,「他只需要知道,纸上的字真的能暖人心。」

      这年深秋,「万国故事宴」开到了海上。数十艘商船连成船队,甲板上铺着张巨大的宣纸,各族人用自己的笔,共同写一个新故事。驯鹿人画了驯鹿拉着船,波斯少女写了海风带着墨香,西罗马商人添了句拉丁文的「爱」,最后由那个曾经用手指按印子的少年,用鹿骨笔蘸着秦淮河的水,在末尾画了个大大的太阳。

      船队行到中途,遇上群迁徙的海鸥。有只海鸥落在宣纸上,翅膀沾了点墨,扑棱棱飞走时,竟在天上画出道墨痕。孩子们指着天空喊:「海鸥也在写故事呢!」

      沈念九站在船头,看着那道渐渐淡去的墨痕,突然明白,所谓江湖,从来不是写满字的纸,而是让字能自由飞翔的风。他从怀里掏出块新的朱砂,是沙州的孩子用波斯的墨石和中原的朱砂混制的,红里带着点暖金。

      「来,」他招呼孩子们,「我们给《江湖志》第二十一卷,写个新开头。」

      孩子们围过来,有的用中原毛笔,有的用西域芦苇笔,有的用波斯羽毛笔,在那张被海风微微吹起的宣纸上,共同写下第一笔。

      远处的海平面上,夕阳正慢慢落下,把海水染成片温暖的红。更夫的梆子声早就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族人混合的笑声,像无数支笔,在天地间写下最绵长的故事。

      而那些曾经的纸团、炭笔、朱砂、墨石,此刻都变成了风里的光,落在每个提笔的人指尖,轻声说:

      写吧,江湖还在等新的字呢。《江湖志》第二十一卷的开篇,是孩子们共同写下的那笔——中原毛笔的藏锋、西域芦苇笔的舒展、波斯羽毛笔的轻盈,在宣纸上交叠成道暖金的痕,像极了海平面上初升的朝阳。

      这年冬天,西罗马的少年带着拉丁文译本回到了台伯河畔。他在市集上摆了个小摊,像当年苏砚之在长安西市那样,给路人念《江湖志》里的故事。有个面包师听了「寡妇提刀上酒楼」,突然放下手里的面团:「我祖母当年也为了保护面包坊,赶走了抢粮的士兵!」他把这段往事刻在了面包炉的砖上,说要让烤面包的香气里,也混着故事的暖。

      消息顺着丝绸之路传回长安时,波斯少女的「万国书铺」里,正举办场奇特的「笔墨会」。极北的驯鹿人用融化的雪水调墨,西罗马的商人试着用中原的毛笔写拉丁文,那个从波斯回来的沙州少年,教大家用弯刀的刀鞘研墨——「你看,兵器也能磨出暖人心的墨。」

      沙州的沙枣花开得更盛了。红笔先生老了些,却依旧每天带着孩子们在城墙根写字。有个新来的孩子,是南洋镖师的儿子,他带来个海螺,说对着海螺说话,能把故事传到很远的地方。孩子们轮流对着海螺喊自己的故事,喊到最后,那个捡朱砂的少年(如今已是学堂的先生)笑着说:「其实不用海螺,字写在纸上,风会替我们喊的。」

      秦淮河畔的书坊里,沈青绾的画前多了个小小的祭台,上面摆着苏砚之的旧笔、老账房的算盘、波斯的墨石,还有片西罗马的橄榄叶。沈念九常在这里给孩子们讲最初的故事——破庙里的月光、枯井里的炭笔、酒窖里的抄本。有个孩子问:「那些写故事的人,现在都变成什么了?」

      沈念九指着窗外飘飞的柳絮:「变成了风里的字。你看这柳絮落在谁肩头,谁心里就会冒出想写的话。」

      开春时,海上的船队又出发了。这次船上载着《江湖志》第二十二卷,封面是那只沾了墨的海鸥,翅膀下托着各族的文字。船队路过南洋时,当年的海盗、如今的老镖师带着孙子来送行,孙子手里攥着支用船板做的小笔,说要写「大海如何把所有故事抱在怀里」。

      船队抵达西罗马时,台伯河畔的面包炉砖上,已经刻满了新的故事。西罗马少年把中原的「江湖」二字刻在最顶端,旁边用拉丁文写着:「这里的人叫它『世界』,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这年深秋,「万国故事宴」没有固定的地点。极北的驯鹿人在雪地里用驯鹿踏出故事,南洋的渔民在帆上绣满字,西罗马的面包师把故事烤进面包里,分给每个路过的人。而秦淮河的画舫上,那个曾经用手指按印子的少年,如今已是书坊的新主人,他带着孩子们往孔明灯上贴新写的句子:

      「今天,我教罗马的孩子画沙枣花,他教我写拉丁文的『光』。原来字不一样,光却一样亮。」

      孔明灯升起时,沈念九站在父亲当年站过的船头,望着满天流动的光。他忽然想起苏砚之画的破庙,想起老和尚那句「江湖从不缺剑客,缺的是敢写自己的人」。如今看来,江湖甚至不缺写故事的人,缺的是愿意相信故事能发芽的人。

      远处的海面上,有艘新的商船正扬帆起航,船头挂着块木牌,上面写着:「《江湖志》第二十三卷,征集所有还没说出口的心事。」

      而风里,似乎总有个声音在轻轻催:

      写吧,写吧。

      江湖的纸,永远够大。
      江湖的墨,永远够暖。
      江湖的故事,永远——
      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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