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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江湖志》第二十三卷的扉页,是片被烤得金黄的面包碎屑,上面沾着点墨痕——那是西罗马面包师把故事烤进面包时,不小心蹭上的。旁边配着行小字:「连食物都在记故事,江湖怎会有尽头?」

      这年春天,台伯河畔的面包炉旁多了个木架,上面摆满了各族人送来的「故事信物」:有中原的朱砂、沙州的枣核、波斯的墨石粉末,还有极北驯鹿人用鹿骨刻的小笔。面包师每天烤面包时,都会往面团里掺点这些信物,「这样烤出来的故事,能带着所有地方的暖。」

      有个从埃及来的商人路过,见了这木架,从行囊里掏出块纸莎草纸,上面用象形文字画着尼罗河泛滥时,人们如何互助自救。「我们的神话说,尼罗河的浪里藏着所有祖先的话。」他把纸莎草纸铺在面包炉上,「现在,它们该和《江湖志》的字混在一起了。」

      消息传到沙州,那个捡朱砂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染霜的先生)正带着孙辈补种沙枣花。他给孩子们讲当年红笔先生的话,讲波斯海边的沙枣花如何缠着字发芽,最后指着刚出土的幼苗说:「你们看,故事的根,比我们想的扎得深。」孙辈们听不懂太深的道理,却学着用小石子在花苗旁摆字,摆的是中原的「春」、西域的「???」(光)、波斯的「??????」(太阳)。

      秦淮河畔的书坊换了新主人,正是那个曾经用手指按印子的少年。他在书坊前种了棵树,树上挂着各族的故事牌:有西罗马面包师的烤炉日记,有埃及商人的尼罗河图,有极北驯鹿人画的雪橇上的《江湖志》。有天,只停在枝头的喜鹊叼走了块木牌,孩子们追着喜鹊跑,发现它把木牌丢进了条小溪——溪水最终汇入秦淮河,木牌上的字在水里慢慢晕开,像在给河底的鱼虾讲新故事。

      沈念九已经很少出门了,却每天坐在窗前,看南来北往的商队在书坊前驻足。有个年轻的货郎来送新稿,说他在非洲的部落里,见土著用贝壳串成故事,「他们说,贝壳里的声音,和《江湖志》里的字是亲戚。」沈念九听着,从怀里掏出块磨得光滑的旧墨石——正是当年波斯商人送来的那块,如今只剩小半块,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把这个带去,」他把墨石递给货郎,「告诉他们,墨香和贝壳声,能唱同一首歌。」

      这年深秋,没有「万国故事宴」,却处处都是故事宴。极北的雪地里,驯鹿人用体温融化积雪,在冰面上写故事;南洋的珊瑚礁旁,渔民潜入海底,用贝壳在礁石上拼字;西罗马的面包炉前,排队领面包的人轮流念自己的新故事,面包师把最动人的句子刻在炉壁上,说要让火焰把字烧进每个面包里。

      而秦淮河的画舫上,新主人正带着孩子们放「故事灯」——那是种把故事写在灯壁上的河灯,点亮后顺着河水漂向远方。有个孩子的灯上写着:「我爷爷说,他小时候见过苏先生,苏先生说,江湖的字会自己走路。」

      河灯漂远时,孩子们突然发现,水面上的灯影和天上的星子连成了片。新主人指着这片光,轻声说:「你们看,苏先生没说错。」

      远处的海面上,那艘征集故事的商船已经返航,船帆上写满了新的故事,连船舷上都刻着字。最显眼的是行新添的字,用中原毛笔写的:

      「所谓江湖,是所有不敢沉默的心跳,凑成的歌。」

      风拂过船帆,字影晃动,像无数支笔在续写新的篇章。而那半块波斯墨石,此刻正躺在非洲部落的贝壳串旁,被土著孩子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们或许认不出上面的字,却能摸到那点暖,像摸到了所有故事共有的心跳。

      风里的声音还在催:

      写吧,写吧。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愿意把心事说给风听,江湖的故事,就永远——

      写不完。《江湖志》第二十四卷的封面,是非洲部落的贝壳串与波斯墨石的合影。阳光透过贝壳,在墨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正在眨动的眼睛——那是所有未被言说的心事,在悄悄张望。

      这年春天,埃及商人带着纸莎草纸的拓片回到尼罗河沿岸。他把《江湖志》里的故事与象形文字的古老传说抄在一起,在泛滥的河边搭起座「故事台」。有个用芦苇编筐的妇人听了「瘸腿乞丐的饼」,突然放下手里的活计:「我祖母当年也在饥荒时,把最后一把麦种分给了路过的旅人。」她编了个特殊的筐,筐底用芦苇拼出中原的「善」字,说要让河水带着这字,流向所有需要的地方。

      消息传到西罗马时,面包炉的炉壁已经刻不下新故事了。面包师的儿子想出个主意,把故事写在面包上,让往来的商队带向各地。有个去东方的商队带着块写满字的面包,行至波斯时,面包已经干硬,字却依旧清晰。波斯少女的后代把面包上的字拓下来,与当年的《沙漠记》合订在一起,「你看,麦香和墨香,原来能保存同一段时光。」

      沙州的沙枣树下,捡朱砂的先生已经走不动路了,却每天让孙辈读新到的《江湖志》给他听。当听到非洲土著用贝壳串故事时,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块贴身的朱砂——正是当年沈念九塞给他的那半块。「把这个送去,」他对孙辈说,「告诉他们,红的字和白的贝壳,都是心里的光。」

      秦淮河畔的故事树上,新挂了些奇特的牌子。有块是用非洲贝壳打磨的,上面刻着中原的「海」字;有块是埃及的纸莎草纸,拓着尼罗河的浪与秦淮河的灯;最特别的是块极北的冰牌,冻着片沙枣花瓣,上面用鹿骨笔写着「春」,据说能在解冻后,让字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书坊的新主人常带着孩子们去树下认字,有个孩子指着冰牌问:「字冻住了,还能发芽吗?」新主人笑着剥开块西罗马的面包,面包里的字被烤得金黄:「你看,火能让字更香,冰也能让字睡得更沉,等春天来了,它们会醒的。」

      这年夏天,那艘征集故事的商船又出发了,这次船底铺满了沙枣花的种子。水手们说,要让船行过的地方,都长出会讲故事的花。船到非洲时,土著孩子用贝壳串成项链,挂在船头,项链上的贝壳都刻着小小的「心」字——那是他们跟着货郎学的第一个中原字。

      深秋时节,沙州的孙辈们收到了从非洲寄来的礼物:串贝壳朱砂项链,贝壳里嵌着沙枣花的种子,朱砂上刻着「家」。附信里说,土著孩子们在贝壳旁种了沙枣花,「它们长得很慢,却每天都在往有字的地方长。」

      秦淮河的画舫上,新主人正整理着各族寄来的故事。有封来自极北的信,是驯鹿人的后代写的,说他们在雪地里挖出了当年沈念九用过的鹿骨笔,笔杆上的红绳还在,只是末端系着片非洲的贝壳。「雪下面的故事,比我们想的更热闹。」

      远处的海面上,商船的帆又鼓满了风,帆上的新故事正被吹向更远的地方。有行刚写上的字,在风里微微颤动:

      「所谓江湖,是所有种子都认得的方向。」

      而风里的声音,依旧在轻轻催:

      写吧,写吧。

      只要还有颗心愿意为故事跳动,江湖的纸,就永远铺在那里,等着新的笔墨,落下温暖的痕迹。

      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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