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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当羽毛长成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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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天刚破晓。诊疗室的百叶窗把城市的第一缕晨光切成整齐的银条,落在并排的两把扶手椅上。季明渊端着咖啡进来,楚河正蜷在其中一把椅子里睡觉,身上盖的是那件灰色羊绒毯——毯角用浅银色线绣着一片羽毛,是林晚出院前亲自缝的。
季明渊把咖啡放在边几,没出声。楚河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弯极淡的影子,脖颈上的旧胎记只剩下一抹粉,像不小心沾上的樱花瓣。他睡得很沉,手指却死死扣着季明渊的左手腕,仿佛一旦松开,梦里就会有人把他再次拖进十二岁的雨夜。
季明渊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开笔电,邮箱最顶端躺着一封来自苏黎世的加密邮件——林晚的定时投递。附件解压后是三个文件夹,命名简洁到近乎冷酷:Branch-A、Branch-B、Branch-C。
他点开Branch-A。里面是七份血检报告,每一份都对应一个“夜莺”残存实验体的最新指标。最末一栏用红字标注:
【T-04(楚河)——排异指数 0.17%,趋近零。】
再往下,是一条备注:
【建议立即封存剩余“母体”细胞株,防止二次泄露。】
季明渊轻轻呼出一口气。三个月了,数字终于跌进安全阈值。他合上笔电,抬眼时正对上楚河半睁的眼睛——那里面蒙着一层雾,像刚被雨洗过的湖面。
“做噩梦了?”季明渊用拇指蹭掉弟弟额头的冷汗。
楚河没回答,只是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梦见我又分裂了,楚川站在火里,跟我说‘哥,再见’。”
季明渊心口一闷,俯身吻了吻他的发旋:“楚川没有走,他只是回家了。”
二
上午九点,警署证物室。
林晚把最后一盒磁带推进播放器,老旧机器发出“咔哒”一声。屏幕上雪花闪了两下,出现周正明被羁押后的首次审讯录像。
审讯官:“实验体编号T-00到T-04的胚胎原始记录,到底藏在哪?”
周正明抬眼,镜头里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嘴角却挂着奇异的笑:“胚胎?不,你们搞错了。从始至终,真正的母体只有两个。”
审讯官:“说清楚。”
周正明:“季明渊、楚河。他们互为钥匙,也互为锁。毁掉任何一个,夜莺就彻底飞不起来。”
画面戛然而止。林晚按下暂停,呼出的白气在冷气房里凝成雾。她想起高炉那晚,楚川化作光点融进楚河胸口时,季明渊死死抱住楚河,像抱住自己碎裂的倒影。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所谓“母体”并非细胞,而是他们共同承载的那段记忆——疼痛的、温柔的、不可割舍的。
她合上卷宗,给季明渊发了条简讯:
【周正明下周移送国际法庭,检方需要你出庭作证。楚河可以视频连线,但医生不建议他再接触周。】
三秒后,回信弹出:
【好,我带他去瑞士复诊,顺便把羽毛吊坠捐给医学博物馆。】
三
飞往苏黎世的航班上,楚河靠在舷窗,指间转着那根银色羽毛吊坠。金属表面被摩挲得发亮,背面刻着的生日数字依旧清晰——1999.05.12 & 2003.11.07。
“真要捐出去?”他侧头问。
季明渊正给他调低座椅靠背:“物归原主。它本就该躺在玻璃后面,提醒后来人别再重蹈覆辙。”
楚河“唔”了一声,忽然伸手盖住季明渊的眼睛:“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扫过,像羽毛拂水,痒而温柔。季明渊没再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在那道淡粉疤痕上停留——那是楚河自己用碎玻璃割的,为了把定位器塞进去。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透过羽毛吊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投下一小片十字星辉。
四
苏黎世大学附属医院,儿童心理科。
Dr. Elena——林晚当年的导师——把两份脑部PET扫描并排贴在灯箱上。左边是三个月前的楚河:海马体旁有一团不规则阴影,像藤蔓缠住记忆中枢;右边是上周的复查图,阴影消失,只剩均匀的灰质。
“医学上,这算奇迹。”她用生涩的中文说,“但我更想听你们的故事。”
楚河窝在沙发里,抱着一只毛绒狐狸,闻言抬头:“故事太长,得收版权费。”
Dr. Elena笑出声,递给他一张明信片——背面印着医院的紫藤花墙。
“那就从这片花墙开始,慢慢讲。”
走出医院时,楚河把明信片塞进季明渊大衣口袋:“哥,以后每年我们都回来一次吧。就当作……复诊恋爱。”
季明渊失笑,牵住他插进口袋的手:“好,复诊一辈子。”
五
同年冬至,北京初雪。
季明渊的诊疗室重新装修过,墙面刷成暖杏色,窗台多了盆长势嚣张的绿萝。风铃换了新的——铜管里穿着几根轻飘飘的银色羽毛,是楚河用3D打印的材料亲手做的。
午后,楚河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小王子》,读到“驯养”那章,突然抬头:“哥,我们算互相驯养了吗?”
季明渊正在写病历,闻言“嗯”了一声,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你驯养了我,我驯养了你。从此世界上所有羽毛、所有藤蔓,都和我们有关。”
楚河合上书,赤脚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额头抵着额头:“那我要在你的驯养协议上加一条——”
“什么?”
“永远不分开,除非死亡把我们拆开。”
季明渊扣住他的后颈,吻落在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胎记上:“死亡也拆不开。”
六
雪越下越大,窗外一片银白。
季明渊把最后一份病历存档,抬头时,楚河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粒——是刚才偷偷开窗接的。他伸手拂去,指尖被冻得通红,却舍不得缩回。
风铃在暖气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
季明渊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把襁褓里的楚河递给他,说“明渊,以后你要保护弟弟”。当时他怕得直哭,现在却可以把人抱在怀里,轻声说一句“做到了”。
他低头,在楚河耳边用气音补完那句迟到了十五年的回答:
“别怕,藤蔓会带我们回家。”
七(尾声)
三年后,日内瓦。
国际医学伦理大会闭幕式上,季明渊作为“夜莺事件”亲历者发言。演讲最后,他放了一张照片——诊疗室窗台上,绿萝的藤蔓缠绕着风铃,银色羽毛在晨光里闪烁。
“基因可以被编辑,记忆可以被篡改,”他声音平稳,“但爱是病毒,也是疫苗。它让我们疼痛,也让我们愈合;让我们分裂,也让我们完整。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告诉所有仍在黑暗里的人——别怕,藤蔓尽头不是深渊,是彼此的手。”
台下掌声雷动。
楚河坐在第一排,脖颈的疤痕早已化作一道浅浅的笑纹。他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环在灯光里一闪——那是季明渊用当年吊坠的残余材料打的对戒,内侧刻着他们共同选择的铭文:
【Nous volerons ensemble.】
——我们将一起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