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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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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虞清宴走进偏殿,脱下那身出尘的白袍,换上日常的运动裤和冲锋衣时,段燎正对着山君娘娘那巍峨的雕像出神,雨点打在古老殿顶的声音渐渐清晰,水滴顺着残破的瓦当和石缝淅淅沥沥地流下来,发出细碎的声响。
段燎摸着下巴,终于憋不住了,扭头问王靖:“王靖叔,咱们好不容易把这宝贝找着了,现在不带走?留着喂耗子啊?”大概是找回这失物的功劳在,王靖对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也没之前那么火大,只是瞪了他一眼:“着什么急,供在这儿,让它再吸吸老道场的灵气,等祭祀大典头天晚上,让清宴独自来请回去,这请的,是山君娘娘分身归位,懂不懂?”
“哦,这样啊……”段燎拖长了调子,似懂非懂。
王铁柱一听,胖脸上堆起担心:“啊?让清宴哥一个人来?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得多吓人啊,王靖叔,我陪他来成不?我胆儿肥。”
王靖立刻板起脸,声音斩钉截铁:“不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就这么办,谁也破不得。”
外面的雨声更密了些,山风裹着潮湿的寒气涌进殿门,吹得残余的烛火一阵乱晃,虞清宴恰好换完衣服走出来,一身利落的冲锋衣运动裤,黑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揪,额前散落几缕发丝,更衬得脸白如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清冷。
“下雨了,咋回去啊?”王铁柱看着门外的雨帘发愁。
王靖望了望天光:“等等吧,太阳还没下山呢,这是阵头雨,下不长,雨一走,山里就该冒蘑菇了。”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期待,像是嗅到了自然的馈赠。
王铁柱立刻转忧为喜,乐呵呵地看向段燎:“段哥,赶明儿雨停了,我带你上山采蘑菇去啊,鲜着呢。”
段燎一听,夸张地做了个暂停手势,满脸嫌弃:“打住,胖胖,蘑菇嘛,你可以喊我去吃,采蘑菇,”他拖长了声音,眼神往虞清宴那边一瞟,故意拿腔拿调,“采蘑菇那是小姑娘干的事好不好?没听过那歌儿吗,‘采蘑菇滴小姑娘~’咱是爷们儿!”
王铁柱被逗得嘿嘿傻乐,诚实地评价:“段哥,你……你有点二。”
“嘿!你小子找削啊!”段燎作势抬腿就想去虚踢王铁柱圆滚滚的屁股。
“行了行了,都别瞎贫了。”王靖揉了揉额角,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殿内阴冷的空气,“趁这功夫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垫补垫补。”他指了指墙角几块相对干燥平整的大石头。
王铁柱和王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始翻背包里的干粮。
段燎的眼神却像黏在了虞清宴身上似的,他看着虞清宴找了块远离他们的、靠近殿门口干燥处的大石头坐下,正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了点水在杯盖上。
段燎心里那股子刚被压下去没几分钟的劲头又上来了,他脸上挂起那种带着几分痞气和恶作剧的笑容,晃晃悠悠地就走了过去,完全无视了虞清宴周身散发的那圈生人勿近的寒气,故意挨着对方身边的石头坐下,甚至还往那边挤了挤。
感受到身边骤然多出来的热源和几乎碰到自己胳膊的距离,虞清宴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极其轻微地蹙起一丝涟漪,随即又归于深潭的平静,他没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段燎。
段燎可不管这些,他歪过头,凑得近了些,刻意压低但分明能让旁边那两人也隐约听到的音调,拖着慵懒欠揍的长音,开始了他的表演:“喂~虞大美人儿……”
虞清宴置若罔闻,轻轻抿了一口温水。
段燎不死心,伸出胳膊肘,几乎要碰到虞清宴的手臂,嬉皮笑脸地继续:“……刚才那……嗯,那可是我这辈子的第一次公主抱啊,稀罕着呢,给了你了……”他故意停顿,观察虞清宴的反应,见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更上来了。
他再接再厉,声音带着夸张的委屈和无赖:“……你可不能吃了抹嘴就走啊!你看我这小身板,娇弱着呢,被你那么抱完,还那么啪叽一下摔地上……啧,搞不好摔出什么内伤了,你可得负责啊。”
他终于抛出了核心诉求,语气贱兮兮到了极点,还故意抛了个媚眼:“要不……要不……我勉为其难以身相许也行?”这话说完,他自己先抖了抖,像是被自己这话肉麻到了,但又忍不住笑得一脸促狭,纯粹就为了欣赏虞清宴那张绝美脸蛋上可能出现的一点裂痕,哪怕是嫌恶和厌恶。
王铁柱在那边听了个囫囵吞枣,只抓住了以身相许几个字,惊得嘴里的牛肉干都忘了嚼,瞪圆了眼睛,含混不清地嘀咕:“啥……啥玩意儿?许……许啥?”
王靖气得胡子直翘,怒喝一声:“段燎,你个混账玩意,皮痒是不是?再满嘴胡吣我大耳刮子抽你,滚一边坐着去,安生点。”他作势要起身。
虞清宴的反应,却比段燎预想的所有剧本都要简洁而冷酷,他甚至懒得开口反驳一个字,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保温杯的杯盖拧紧放回包里,然后,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湿冷的石头上,硬生生又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最后,仿佛彻底隔绝了身边的噪音源,他微微侧过身,面朝殿外渐大的雨幕和弥漫着水汽的山林,留给段燎一个线条利落拒绝交流的冷漠背影。
段燎看着那挪开的身位和拒人千里的背影,碰了一鼻子冰山寒气,他耸耸肩,夸张地叹了口气,对着虞清宴的后脑勺小声嘀咕:“切……负心汉,薄情郎,抱了就不认账……”语气里却丝毫没有真受伤的意思,纯粹是图个嘴快活,他撇撇嘴,识趣地没再凑过去,自己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也看向外面的雨,心里那点没点燃对方一点火气的不甘,只能化作嘴里融化的甜腻。
这山里的天气,比那善变的大姑娘脸还要翻得快,刚才还哗啦啦大雨倾盆,砸得人睁不开眼,转眼间便风收雨住,只留下满山湿漉漉的翠绿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草木泥土混合气息,只可惜,夕阳已经挂在了西山的树梢上,给潮湿的林地涂抹上一层倦怠的金橘色。
王靖眯着眼看了看天色,沉声道:“都收拾利索,准备下山,手脚麻利点,天黑前得到山脚。”他眼神钉在段燎身上,“特别是你小子,矿泉水瓶、塑料包装袋,我瞅着你吃了不少,一个都不准落下,统统给我揣回去,一粒渣滓都不许留山里。”
段燎此刻正费力地把一个踩扁的塑料包装盒往包里塞,闻言头也不抬地拉长调子应道:“得嘞得嘞,知道了王长官,坚决执行命令。”他虽然嘴贫,但经历刚才一番,对王靖的敬畏倒是实实在在增加了不少。
王靖还真不放心,亲自过去绕着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又细细扫视了一遍,确认石头缝里都没遗留任何现代文明的罪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一行人开始踩着湿滑泥泞的山路往下走,来时的干燥青石板此刻像是刷了一层透明的油,在薄暮的微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每一步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铁柱看着王靖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挺稳,但还是忍不住关心:“王靖叔,我扶着您点吧?这路忒滑了点儿。”
王靖摆摆手,中气十足:“不用,山里滚打几十年,这点路算啥?你自己顾好自个儿吧。”
虞清宴是唯一一个装备齐全的,他那两根黑色的登山杖看起来颇为专业,他默默地将登山杖朝王靖那边递了递:“王靖叔,用这个。”
王靖依旧拒绝得干脆:“用不着那洋玩意儿,脚下生根自然稳当。”
虞清宴也不多劝,手腕一收,利落地将登山杖收了回来。
王铁柱眼巴巴地看着,搓着手嘿嘿笑道:“清宴哥……你那……那根能借我一根使使呗?我这脚底板有点……不听使唤……”他那庞大的体重在这种路况下,确实是个负担。
虞清宴没言语,直接分出一根递给他,王铁柱感激涕零地接过。
一旁的段燎看着,鼻腔里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优越感:“切~胖胖,瞧你这点出息,一根棍子就收买了?至于吗?”
王铁柱拄着棍,小心翼翼往下蹭了一步,嘿嘿傻乐:“以防万一嘛,哥,要不你使这根?”他把自己的棍子象征性地往前送了送。
段燎双手插在冲锋衣口袋里,下巴抬得老高,一脸不屑:“谢了您呐,哥们儿稳得很,用不着这玩意儿。”说罢,为了证明自己,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腿就往泥泞湿滑的青石阶下走去,心想着刚才找如意的功劳不能白瞎了,得把姿态立起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滑溜的石板路仿佛专跟他作对,他走在虞清宴身后不远,一开始还想保持点风度,迈着所谓稳健的步伐。
谁知第一步就差点劈叉,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踉跄,“哎呦”一声控制不住就往后猛坐,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屁股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紧跟其后的虞清宴大腿上,这一撞力道不小,撞得他自己屁股生疼,也撞得虞清宴身体微微一晃。
段燎瞬间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树干稳住身体,回头想道歉或者狡辩点什么:“呃……这路……”结果话还没说完,虞清宴早已面无表情地侧身,目不斜视地越过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走了几步。
段燎又羞又恼,心里暗骂这鬼路,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重新开拔,没走出十米,脚下一坨烂泥让他重蹈覆辙,这次是左脚打滑右脚拌蒜,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情急之下双手直接按在了前面虞清宴的背包上,那动作,活像个突然要抱大腿的。
虞清宴脚步猛地一顿,终于转过身来,那眼神,倒说不上愤怒,眼神在他脸上刮了一遍,然后再次转身,步履似乎加快了一些。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蠢,段燎觉得王靖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王铁柱在一旁努力憋笑憋得嘴角抽搐,段燎的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了。
“该死的破路。”他羞恼地在心底咆哮,痛定思痛,不行,坚决不能再走虞清宴后面了,太他妈羞耻了,他忍着尴尬,假装自然地加快速度,吭哧吭哧地超过虞清宴,挪到了他前面,甚至不惜脱离小路一点,在旁边的湿漉漉灌木丛里掰了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拿在手里当拐杖,杵着往下走。
这下,世界终于安静……了么?
才怪,心理障碍是越过去了,物理难度却没减少,他深一脚浅一脚,那树枝拐杖又比不上虞清宴的专业登山杖,还得时时小心避开泥坑。
就在段燎憋着一股劲儿,觉得马上适应了这原始步行方式时,右侧草丛里突然一阵极其细微、极速的“沙沙”声,一条足有小孩手腕粗细、通体碧绿油亮的大青蛇,快得像一道绿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贴着段燎的脚踝就窜了过去,那冰冷滑腻的触感隔着湿透的裤料都清晰得炸裂。
“嗷呜!!!”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山林的宁静。
段燎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脑髓都凝固了,什么面子、形象、树枝拐杖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原地来了个旱地拔葱,整个人像个被强力弹弓射出去的炮弹,直直地朝着就近最安全的物体,虞清宴,弹跳扑了过去。
不是撞!不是碰!是 蹦 !
他甚至超过了拥抱的范畴,双手双脚几乎是同时死死地扒拉缠绕,双腿环住虞清宴的腰,胳膊死死搂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像个受惊过度的、巨大的人形八爪鱼,牢牢地盘踞在了虞清宴的身上,速度快到虞清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托住了他的……嗯……大腿外侧。
冷汗瞬间从段燎的额头、后背泉涌而出,浸透了冲锋衣内里,他牙齿都在轻微打颤,闭着眼把脸死死埋在虞清宴的颈窝处,嘴里语无伦次:“蛇!蛇!有蛇!绿绿的!这么大!擦着我脚过去了!吓死爹了啊啊啊啊!”
虞清宴被他这突如其来超规格的投怀送抱撞得往后踉跄了半步才堪堪稳住,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愕然,随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用冰山崩塌来形容都不为过的,震惊和僵硬,那温热的、带着湿气和颤抖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八爪鱼般的缠绕方式让他完全动弹不得,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正隔着薄薄衣物疯狂擂动自己的胸膛。
他僵在原地,托着对方大腿的手瞬间收紧,又迅速松开,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把这只巨大的树懒强行撕扯下来,还是维持这个荒谬的姿势。
旁边的王铁柱眼疾手快,用虞清宴给他的那根登山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早就蹿没影的大青蛇原先的位置拨拉了一下草丛,嘿嘿笑道:“哥,咱可有点出息啊,不就一条小青嘛,都没毒的,再说,”他又吸溜了一下口水,胖脸笑得像朵花,“蛇肉炖汤可鲜着嘞,嘿嘿嘿……”
段燎依旧死死扒着虞清宴,根本不敢回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滚……滚犊子,再鲜我也不吃,胖胖你个憨货,赶紧离我远点。”他只求能快点结束这个社死的姿势,偏偏身体软得像面条,一点力气都没有。
虞清宴感受着怀里颤抖且死沉的身体,和脖子里喷过来的灼热气息,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了两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震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无语、隐忍怒火以及一丝荒谬感的复杂眼神,冰冷地看着王铁柱,最终定格在挂在自己身上的段燎身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形挂件坠得几乎失衡,颈间缠绕的手臂勒得他呼吸都有些发紧,他僵硬地偏了下头,试图避开段燎几乎埋进他颈窝的脸和喷出来的湿热、带着明显恐惧味道的气息,那声音冷硬得像一块扔进冰湖的石子,清晰地砸进段燎的耳朵:“下去。”
“我不!”段燎反而收紧了胳膊和腿,整个人更紧地贴上去,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毫无底气地反驳,“我…我害怕,那么大一条青的,就挨着我脚蹭过去了,它是不是要咬我?”
虞清宴几乎是瞬间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线条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托在段燎大腿外侧的手指节微微弓起,他能感觉到段燎全身细微的颤抖,那恐惧不似作伪,可这姿态,这混账东西的恐惧方式,简直比那条早已溜走的蛇更让人难以忍受。
“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前方传来王靖拉远但清晰的催促,带着山雨欲来的焦急,“天擦黑儿了,这路更吃脚,再不走等着喂蚊子吗?”
王铁柱也忙不迭地挥舞着登山杖,在他哥跳上去的位置和周围草丛一阵猛戳乱扫,扬起一片带着泥腥气的草屑和碎叶:“没了,哥,真没了,跑了,你看,影子都没了。”他努力保证,“要有蛇,我、我把它抓来烤熟了给你压惊好吧?”
段燎这才像是泄了气的河豚,紧绷的力道慢慢松懈下来,但依旧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和惊惧后的虚软,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先将环在虞清宴脖子上的手臂松开,然后是盘在人家腰上的腿……他像拆解自己身上的锁链一样缓慢,一只脚试探性地踩在实地上,确认安全后,才挪下另一只脚。
然而,就在他最后从虞清宴身上完全脱离,因着惯性而略微转身抬头确认环境的那一刻,他那残留着汗水和惊吓微凉气味的嘴唇,无意识地、轻轻地贴着虞清宴冰凉的颧骨线条蹭了过去。
那触感细微、模糊,甚至短暂得只有一瞬,段燎此刻心有余悸,全部的神经都还绷在草丛里可能潜藏的危险上,对此浑然不觉。
可虞清宴却感受到了。
在段燎嘴唇蹭过皮肤的刹那,他身体那强行压下的僵硬瞬间反弹,绷得更紧,他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晦暗不明光,脸上那层万年冰山般的表情似乎被这意外打破了微不足道的一隅,泄露出一丝被亵渎般的冷怒,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为迅速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那段燎刚刚离开仍残存着体温和杂乱气息的距离,同时几乎是同时抬起手背,极其隐蔽用力地在被蹭到的颧骨位置擦了一下。
除了虞清宴自己,没人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
“哈,真没了。”段燎确认安全,鲜活的情绪瞬间又回到了脸上,尽管腿还有点软,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虞清宴的胸膛,不轻不重地一下,正好拍在对方那紧实有力的胸肌上,语气带着夸张和某种刻意的哥们儿情谊,“谢了哥们儿,够义气。”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暗自咂摸:操!这胸肌邦鸡儿硬的,手感挺劲道…不行,回去健身房得加练卧推。
经此一役,段燎彻底老实了,他那股上山时试图装帅扮酷的劲儿被泥泞的滑倒和青蛇的惊吓彻底粉碎,此刻走得比谁都谨慎小心,每一步都像是在拆解炸弹,目光死死锁住脚下的青石板和旁边的草丛,恨不得生出十只眼睛,生怕再滑倒或者窜出什么绿色闪电。
四人沿着泥泞湿滑、越发昏暗的山道跌跌撞撞下山,当天边最后一丝灰蓝色被深沉的墨色吞噬,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踏上平坦但同样湿漉漉的山间公路。
借着远处村口昏黄的路灯微光看去,王靖和王铁柱只是鞋帮和裤腿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斑,王铁柱拄着登山杖,样子还算精神。
而段燎则堪称惨烈,冲锋衣的拉链上、腰侧、甚至后背上都沾着大片泥水干涸后留下的深色污渍,尤其显眼的是屁股位置上两片厚厚的泥块,那是他几次滑倒的勋章,他的裤脚更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狼狈不堪。
反观虞清宴,他那身原本只是裤脚和鞋边带着些许泥水的冲锋衣,此刻胸腹位置和肩头却沾染了几处明显带着湿泥印记的污痕,位置恰好与段燎几次滑倒时撞过来的部位,以及最后那八爪鱼盘踞时的缠绕点完全吻合。
这几处扎眼的泥印,就像无声的告示牌,昭示着他这一路下来,被动承受了多少来自段燎的洗礼。
段燎看了看自己,又瞟了眼神色冷淡、但身上沾着自己杰作的虞清宴,再看看干干净净的王靖和王铁柱,心里哀嚎一声:这一趟……亏大了,面子没了,形象毁了,还欠了这冷脸美人一身泥……操,明天开始,健身房,蛇类纪录片脱敏治疗,必须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