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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月神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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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山间,空气中浮动着节日前特有的紧张与兴奋因子,鸟鸣都比平日多了几分急促。
段燎背对着晨光,倚在虞清宴小院门口那斑驳的木栅栏上,一身挺括的黑衬衣熨帖合身,衬得肩宽腰窄,布料在熹微晨光中流淌着低调的暗哑光泽,下身是同色的修身西裤,勾勒出笔直有力的长腿线条,四个多月未曾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被梳得一丝不苟,额前几缕碎发带着精心抓出的弧度,慵懒又不失凌厉地垂在眉骨上方,那张总是带着痞气或傻气的脸上,此刻糅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游刃有余的雅痞感,他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兜里。
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
虞清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仍是那身宽月白亚麻衣裤,当他的视线落在门外那抹截然不同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黑色身影上时,那双清冷的眸子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视线从段燎精心打理的发顶,缓缓向下描摹过那身剪裁利落充满张力却不张扬的黑色衣衫,最终定格在那双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势在必得的明亮眼睛里。
虞清宴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丝真切的带着明显欣赏兴味的弧度。
“很好看。”
段燎嘴角那抹痞气的笑容瞬间加深,他没有半分客套,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自然自信,努了努下巴:“走吧,陪你上去。”不再是卑微的请求,而是坦然同行。
两人并肩踏上通往山顶的石阶小路。
白与黑,一尘不染的飘逸与蓄势待发的利落,身高相仿,并肩而行,在清晨的林间投下两抹交错的剪影,段燎刻意收敛了之前的贴贴本能,只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并肩距离,身姿舒展,脸带一抹笑意。
山道两旁,寂静早已被节日的洪流冲垮。
昨夜还沉寂的村落,此刻人声鼎沸,村民们早已身着只有在盛大节日才会郑重披挂的盛装,老妪们盘起了油光水滑的发髻,别着古老雕花的银簪或玉簪,身上是深靛蓝色布匹缝制边缘绣满繁复艳丽吉祥花草图案的斜襟袄裙,沉甸甸的银项圈压着衣襟,走动间发出细碎悦耳的叮当声响,老翁们束着皂色腰封,穿着同样考究却更为简练的对襟褂子,插着旱烟杆,脸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开。年轻姑娘则清一色水红、葱绿、亮黄的裙子,裙摆曳地,腰间系着五彩丝绦绣花腰带,发髻缠着红绒球,手腕上戴着包银的绞丝镯子,像是春日里最鲜亮的花儿,汉子们束着绑腿,穿着同色系的褂子,抬着蒙着红布漆得油亮的硕大供桌,装着鲜果熟牲的沉重竹筐,吆喝着号子,孩童们穿着崭新的小袄,像花丛中乱蹿的蝶,额头上点着红点,追逐嬉闹,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空气里弥漫着香烛燃烧的松油气息,蒸腾新米面食的暖甜以及村民们身上熏染的药草清香新衣的棉布气息,还有晨露青草山花混合的鲜活味道,无数浓烈的色彩嘈杂的市声温热的气味,共同酿造出一种带着泥土脉搏鲜活粗粙又盛大庄严的人间烟火,这是段燎从未踏足过的另一种沸腾的生命图景,充满了原始的厚重的与天地神明共呼吸的虔敬与热闹,他目不暇接,眼底掠过新奇的亮光,身处其中,却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被这巨大的生命力和仪式感包裹冲击。
当他们踏上那片被苍松翠柏围拢、铺着巨大平整黑石板的平台时,扑面而来的景象更是令人震撼。
平日里寂静肃穆的山君殿祠庙广场,此刻人潮汹涌,各式各样的彩色条幅印着古老祈福云纹的布幔悬挂在石柱和廊檐之间,穿着统一短褂的青壮汉子们正在王震叔嘶哑的指挥下,将巨大沉重的祭鼎、香炉、插满金色小旗的幡架抬到指定位置,汗水浸透了衣背,盛装的妇人们则小心翼翼地摆放着精细的果盘点心,用红绒布垫好供品,空气中弥漫着鼎沸的人声搬运的号子声祭祀器皿碰撞的清脆声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鼓点试音。
王靖像一枚被绷紧的弦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脸上的皱纹绷得很紧,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决,看到虞清宴踏入广场的身影,他立刻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清宴,我的老天爷!”王靖一把抓住虞清宴的手臂,“你可算到了,快去后面祠堂更衣室,快,时辰快到了,主祭服都给你备好了,赶紧换上去。”
虞清宴被他的焦急感染,清冷的脸上也染上一丝郑重,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再看段燎一眼,转身就朝着神殿后方侧门快步走去,白色的身影迅速没入那一片彩幡人潮之中。
段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白色,直到它消失,随即,王逸晨和司徒悠悠也看到了他,笑着打了招呼,但两人显然也忙得脚不沾地,司徒悠悠连抱怨设备布线难调的空挡都没了,只挥挥手示意了一下便再次投入到人海战役中。
段燎退了几步,靠在一根粗大的刻满岁月痕迹的黑石殿柱上,人潮在他身边涌动穿梭,像奔腾不息的彩色河流,喧嚣声浪从四面八方袭来,包裹着他,他却在这一刻,仿佛置身于一个短暂的奇异的真空。
目光所及,是流光溢彩的服饰,是汗湿的黝黑脸庞上绽放的虔诚笑脸,是沉重的供品被众人合力抬起时绷紧的肌肉线条,是孩童追逐时摔倒了也不哭立刻爬起的身影,空气里有蒸腾的白气香烛的烟痕新土的腥气汗水的咸涩食物的香甜……这一切气味混在一起,不再是单一的感受,而是一种浓稠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活着的味道。
段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那身质地上乘裁剪考究的黑衣黑裤,在这片原始而浓烈的色彩洪流中,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精致和疏离,像繁华背景板上一抹沉寂的剪影,他的内心却并非波澜不惊。
这不是他习惯的觥筹交错的盛宴,也不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展览,没有一丝一毫的矫饰和距离感,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老少,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同一种信仰同一种与天地沟通的古老仪式,竭尽全力,汗水混着虔诚,笑容发自肺腑。
人间烟火。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具象、如此磅礴地冲击着他的感官和心灵,不是为了精致的小资情调,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发自内心地用最赤诚的方式,在为他们的神明他们的传统他们的村庄献上自己能付出的一切,简单、热烈且庄重。
“咚。”
“咚,咚,咚。”
一阵沉重如滚雷带着古老荒蛮韵律的鼓点骤然撞破山巅平台沸腾的喧嚣。
刹那间。
奔跑的人影顿住脚步。
吆喝的号子戛然而止。
忙碌的手臂悬在半空。
端着漆盘的妇人指尖收紧。
追逐嬉闹的孩童被大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扯到身边。
连山风拂过幡旗的呼响都被这鼓声盖过。
万籁收声,空气凝固,刚才还喧闹如开锅般的人群,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形的虔敬力场所镇压,凝固成了肃穆无声的雕像群,只有一双双眼睛,带着共同的期盼,齐齐转向神殿后方的方向。
人潮,自发地向两侧退去,让出了直通主殿的一条笔直而宽阔的神道。
“星汉昭昭,其光烁烁,玉轮煌煌,照我四方”
一道苍茫、浑厚,像是从大地肺腑中迸发的低沉男声,率先穿透了鼓点和寂静。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如同涟漪般加入。
“山川莽莽,其灵赫赫,日月同德,赐我长养”
“风雷为引,云霓为裳,群星列宿,步我坛场”
“山有嘉禾,泽有鳞藏,神之所佑,福泽绵长~~~
十二个苍劲或清越的声音高低错落,时而齐声咏诵,时而此起彼伏,形成一张古朴神秘带着奇异共振力量的声波大网,词句铿锵,蕴含着对天地神明的敬畏,对丰饶山川的赞颂对生命繁衍的渴求,这声音穿透了巍峨的古殿石壁,穿透了缭绕的香烛烟霭,庄严而虔诚地在这山巅平台上流淌碰撞凝聚,直冲云霄。
那声音的源头渐渐逼近。
神道的尽头,神殿后方的阴影里,人影显现。
走在最前的,便是万众焦点的中心。
一身繁复庄重的纯白衣袍,光线下流转着如同月华般的温润银辉,衣袍宽大垂坠,袖口及衣襟边缘,用近乎同色的银线细细密密地绣满了卷曲的云纹盘绕的星图和传说中的衔月瑞兽,那是一种身形颀长似龙非龙似麟非麟,口衔一轮皎洁弯月的古老图腾,随着步履行进,那暗藏玄机的银线绣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如同流动的星云星河环绕周身。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覆盖了整个面部的脸谱面具,面具通体纯白如玉,线条简洁而诡异,没有繁复的勾勒,只在额心镶嵌着一枚泪滴状的纯净无瑕的青绿色萤石,像是凝固的月魄精华,眼眶的位置是两个浑圆的深色孔洞,透着令人心悸的深邃神秘,面具将一切凡尘表情尽数遮蔽,只留下纯粹的非人的神性与疏离。
那身影随着古老的祭词吟唱,一步,一顿。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踏着时间的鼓点,承载着万民仰望的重量。
白衣飘飘,面具森然,在阳光下神圣又冰冷。
十二位穿着同样形制古朴颜色各异的伴祭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口中念念有词。
人群无声地矮下身去,老人们激动地跪伏在地,额头顶着冰冷的黑石地面,双手合十,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敬畏的泪光,年轻些的也深深弯下腰,无人敢抬头直视那圣洁又威严的白色月影,孩子们被大人紧紧按着头,只能从大人腿缝间,偷瞄那缓缓移动的耀目白光,小脸上写满了懵懂的敬畏。
段燎的心被那鼓声和唱词攥得死紧,他无法跪拜,也无法低头,他紧靠在冰冷的石柱上,身体僵直,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钉在那个一步一步走向山君殿主殿的身影上。
虞清宴……这是他熟悉的虞清宴?还是完全陌生的月神在人间的代行者?那身华服的束缚,那张冰冷面具的隔绝,将他熟悉的那份清冷疏离彻底升华、异化,推向了遥不可及的神域。
主祭在万众无声的匍匐中,穿过了开阔的前庭广场,踏上了通往主殿山君娘娘殿的九级石阶。
主殿内,供奉着山君娘娘的神像,神案早已备好,青铜鼎炉中青烟缭绕升腾,三牲六礼,时鲜果品,层层叠叠,肃穆庄严,巨大的山君娘娘像面容模糊,眼神似悲似悯,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
主祭踏入主殿高高门槛的刹那,外边的鼓点骤变。
从低沉浑厚的铺垫,瞬间转为急促细密如同雨打芭蕉又似心跳加速的密集鼓槌,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在每一个跪伏者的神经末梢。
主祭在神案前站定。
鼓点在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后再次炸响,但节奏变得更为奇诡神秘,带着一种召唤的力量。
那戴着白色面具的主祭缓缓抬起双手,动作舒缓,却带着无法抗拒的仪式感,宽大的袖袍垂落,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白皙修长的手掌。
掌心向上,虚捧向神像方向,又缓缓下落至胸前,掌心翻转三次,一次向天,一次向地,一次向己心,带着一种沟通天地的玄奥韵味,动作奇异地缓慢,却又奇异地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每一次手掌的微妙动作,都精准地对应着鼓声奇特的转折点。
唱词亦随之变幻,加入了更古老晦涩的音节。
“以我精诚,敬献琼浆,涤尘濯秽,格彼高堂”
“日月其行,星宿有常,祈神允诺,永固安康”
“伏惟尚飨,歆享馨香!!”
最后一句十二人齐声嘶喊,用尽了全身气力,音浪如有实质的冲击波,震荡着大殿的梁柱,回荡在山谷之间。
跪伏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山君娘娘,庇佑平安。”
随即,饱含着血泪期盼的祈求从平台最外围轰然爆发,层层叠叠地涌向神殿门口。
“求娘娘保佑风调雨顺。”
“求娘娘赐福我家幺儿无病无灾。”
“求娘娘让我家添丁进口……”
“求爹娘的病痛都好了去……”
“求买卖兴隆……”
“求庄稼别遭虫……”
无数卑微、朴素、却又炽热无比的祈愿汇成喧嚣的洪流,撞在主殿高大的门楣之上,带着人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带着对未知神明的无限希冀与惧怕。
主祭站在神光晦明的殿内深处,像一尊被万千愿力托起的冰冷神像,承受着殿外排山倒海的人间祈愿,隔绝在面具与华服之后。
段燎靠在不远处的石柱阴影下,看着这神圣至极又混乱至极的奇景,主殿门口那道纯白的身影,在香火氤氲中,在声浪冲撞里,承受着凡尘洪流最汹涌的冲刷,那份遗世独立的孤高,与面具下熟悉的灵魂形成的巨大反差,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和震撼,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鼓声不息,诵唱未绝,祭祀的核心虽已走过最高潮,但冗长繁杂的仪式进程还在继续,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地向前推进,从破晓到正午,阳光刺破山间薄雾,将黑石板平台晒得滚烫。
主殿深处的虞清宴,那个被那身神圣华服和冰冷面具彻底禁锢的提线人偶,在神的象征与人间的注视之间周旋献祭转圜,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在鼓点的间隙完成,每一次进退都需合乎古制的丈量,厚重的白袍早被汗水浸透,又被蒸腾的香烛热气烘干,再浸透,在深色主祭袍的遮掩下,反复循环,面具内壁凝结的水汽模糊了视野,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闷闷回响,可面具之下那具属于虞清宴的凡俗躯壳,不能有丝毫松懈,他是月神的容器,是万民祈盼的桥梁,必须撑起这份非人的重量,直至日落西沉,星辰初上,仪式最终落幕,那具沉重华丽的面具,自覆上他脸庞的那一刻起,便与他的骨血相连,直到最后一缕祈愿的香烟消散,方得解脱。
午时,鼓声稍歇,短暂的休止并非结束,而是分胙仪式的开始,将敬献给神灵的祭品,取回一部分分赐给虔诚的信众,寓意分享神恩。
巨大的青铜礼器被搬了出来,里面盛放着沾染了香烛灰烬的象征性取回的整鸡、蒸糕、瓜果,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自发排成几条蜿蜒的长龙,屏息静待,眼神里充满了对神赐之物的期盼与敬畏。
段燎站在其中一条队伍里,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紧紧锁在神案旁那个纯白色的身影上,虞清宴依旧戴着那张冰冷肃杀的面具,在村中一位老者的协助下,亲手将供品一份份分到递上前的竹盘中,他的动作虽然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迟滞感,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分寸与沉稳。
队伍缓慢地挪动,终于,轮到了段燎,他上前一步,双手捧起竹盘递去。
就在这短暂的交接瞬间,虞清宴拿着祭品的手微微一顿。
隔着那冰冷僵硬的白色面具,段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穿透眼眶深洞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短暂的交错。
那顿挫细微到只有段燎能察觉,随即,一只被分切好的浸着香油光泽的祭肉和一小块松软的蒸糕,被稳稳地放入了段燎的盘中。
就在段燎收手,指尖将要撤离竹盘的边缘刹那,他的小拇指,迅疾地轻轻划过了虞清宴正微微向下按压祭品的手指指背。
指间皮肤微凉的触感,虞清宴手指似乎反射性地蜷缩了一下。
段燎已稳稳端住了盘子,脸上表情无比虔诚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触碰不过是无心之失,他捧着神恩的祭品,微微躬身,退开人群,转身时,嘴角压不住地勾起一抹得逞的痞气的坏笑。
“滋~嗡~”
小型升降机的噪音在喧闹中显得微不足道,王逸晨和司徒悠悠显然彻底进入了忘我状态,司徒悠悠亲自扛着段家资助的那台顶配的摄影机,整个人稳稳地悬停在一个简单支架搭建的升降台上,汗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往下滴,机器轰鸣着缓缓上升,将镜头从高处精准地探入人群上空,以一个俯瞰众生的上帝视角,捕捉着分胙时无数双手虔诚托起竹盘的画面,构成一幅磅礴又充满烟火气的众生朝圣图。
王逸晨则半跪在一个更靠近主殿的位置,肩头上架着另一台沉甸甸的摄像机,他必须手动操控变焦环,额头满是汗珠,透过寻像器死死盯着殿门内那个纯白的身影,他捕捉着虞清宴每一分细微动作的滞重感,捕捉着面具侧颜在香烛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神秘轮廓,捕捉着每一次递送祭品时手臂肌肉因疲惫和克制而绷紧的线条。
两人都紧抿着唇,汗水浸透了后背,他们甚至顾不上去领属于自己的那份神赐,完全沉浸在如何将这千年不易的盛大祭祀,转化为震撼人心的视觉记录的狂热之中,为了几个特殊角度的镜头,司徒悠悠几次在高台上摇摇晃晃,王逸晨跪在地板上的膝盖被碎石硌出血痕。
然而,就在王逸晨短暂放下机器准备换备用电池的间隙段燎那敏锐的狗仔基因却捕捉到了一个极小的动作。
王逸晨迅速从自己那份神赐盘子里,拈起一块捏得小巧玲珑印着吉祥花纹祭拜时被烟熏得微黄的蒸糕,他不动声色地挨近司徒悠悠,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司徒悠悠正全神贯注调整机器的平衡,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脸。
王逸晨迅捷无比地将那块小点心塞进了司徒悠悠的嘴里。
动作那就叫一个行云流水,默契十足,点心被囫囵塞入口中,司徒悠悠的嘴唇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含了一下王逸晨的指尖,才将其叼走,她嚼了两下,甚至没有低头看王逸晨的脸,但那双被汗水浸润、原本只有疲惫与专注的眼睛里,瞬间像被点亮了一盏灯,流淌出一种纯粹的带着嗔怪又极度受用的笑意,眼尾漾起甜蜜的细纹,她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那笑意却瞬间融化了脸上所有的灰尘与疲惫。
一切不过发生在两秒之间。
段燎远远瞥见这迅速完成的小互动,眉头猛地一挑,内心小人儿已经吹起了口哨。
哟嚯,这进度条跑得够快的啊,昨天还在纠结设备参数呢,今天就能精准投喂了?指尖碰唇……啧,动作够熟啊晨哥,深藏不露啊。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这边厢还是划手指阶段的初步试探呢。
不行,小爷这进度条拉得太慢了,必须得,加!把!劲!儿!了!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