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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坏的时候,身子沉重得像是黄铜浇铸,没劲,也没兴致,什么都不想做。
      好的时候,很想将手举高,攀着一根可靠的绳,一鼓作气爬出去。
      她确实是病了,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太医来问诊,开了张方子,再抄出三份,一份给她,一份交给学徒去拣药,一份交给等在一旁的太监存证。

      药吃到第二剂,神婆也来了,穿着宫人的窄袖青衫,提着一只装腌菜坛子和干菜的篮子。
      霜儿将干杂活的太监们打发出去,关好院门,再回来招呼神婆换上法袍,燃香喊魂。
      十方天地,护体除煞。
      魂魄自在,万无牵挂。
      魂魄自在,圆满安乐。
      魂魄自在,消灾解难。
      ……
      这是道家的东西,因为这里只能有“神奇的”万化宗,才有所改动。
      是很为难的事,有人愿意用心去做,这是诚意。
      贾从真垂头浅笑,胸腔当真轻快愉悦了不少。

      承了别人的好,就要有回报,礼尚往来才能长久。
      十月初三是玉骨仙姝成仙日,似乎没人记得这事,她找霜儿要了别宫布局,选定了去处。
      霜儿打发小太监去送帖子,回头和她耳语:“久隆和皇后的娘家交往甚密,有两年老神仙总把主子带在身边,这让那边的人误会了些什么。”
      太子是嫡子,又是长子,本该地位稳固。老皇帝却突然偏爱另一个孙子,让底下人想歪,事后又突然丢开他。
      真是糊涂,这样的宠,是祸是害不是爱。
      难怪他小心翼翼。

      “你们也不好打交道。”
      “是。你搬来那天,他们来回盘问我们三个,连祖宗八辈都问到了。后来得喜过来催,这才放了她们走。我家……曾祖做过小官,所以查得更细致。”
      怪不得到晚间才送来。
      “知道了,我从来没有怪罪你家王爷的意思。五谷去哪了?”

      她们只商量了这一会,顶多一炷香的时间。她记得吃饭时人是齐的,这两个时辰里,都不见五谷走动。
      “青鹚被叫去领茶叶,她去了园子里摘桂花……”霜儿心惊,飞快地交代,“不该耽误这么久,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回,你都不要出去闹,就在这等着。”
      她一咬牙,说了最坏的结果:“是死是活都不要去追究,大事要紧。”

      胡说!
      人命关天。
      贾从真起身走到博古架前,霜儿焦灼不已,急道:“你最要紧,一搭进去就完了,别胡来。”
      贾从真听不进去,埋头翻瓷罐、木匣,很快挑中了她要的东西,抬头催道:“你先走,我这就来。你有功夫,还怕别人伤了我不成?我有法术,要是他们扯大旗,那就看我的。快去!”
      哪来的法术!
      这是又犯病了?
      人往屏风后去了,霜儿猜她是去画脸了,一时找不到什么主意哄住人,只能暗自期盼一过去就能找着五谷,赶紧带回来。她不敢再拖延,疾跑向院门,再改快走。

      园子里还有人在摘桂花,但没有五谷。
      霜儿找了她们打听,头一个说不知情,第二个指了南边,热心地告诉她:“先前有人过来找她,像是往那边去了。”
      园子南边是天翼楼,那是太监们的地盘。
      霜儿塞了个香包做谢礼,请她帮忙看着点:“要是见到玉姑来找,劳烦姐姐帮我说一声,就说我去库房取个东西,一会就回去了。”
      宫人点头,刚收好香包,一扭头就瞧见了正主,连忙朝南面追喊:“来了,嘿!已经来了。”

      霜儿跑得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角门后,她只得回头去迎另一个。
      贾从真也急,摆手道:“免了虚礼,请问我家的姑娘往哪边去了?”
      宫人赶紧指了方向。
      “多谢。”

      她走得也快,宫人想还也还不了。躲在菊花丛后的同伴站起身,压声说:“快走快走,别叫人看见你跟她们有牵扯。”
      “这话怎么说的?我看她们……”
      “快别说了。”同伴看过左右,覆到她耳边说,“要倒大霉啦!上边知道她那一出是弄了鬼,嘶……这破石头!”

      她踢开害人的石子,不敢再边走边说,一把拉住人,飞快地说:“早有人告发去了,证据确凿,一模一样的戏法,也在纸上显了灵。”
      “啊?那就不是真神降世……”
      “嘘!快走快走,这东西留着是祸害,快扔了。方才我一个劲朝你使眼色,你怎么不看呢!笨蛋。”

      霜儿被人带进去时,五谷已经挨完了竹板子,疼得止不住抽搐。
      堂上坐着的人,让霜儿明惊暗喜。她立即磕头请安,说明来意。
      “来得正好。”端王捏捏眉心,淡淡地说,“久隆,你接着问。”
      五谷压根不知道那事是怎么来的,严刑拷打也说不出个名堂来。霜儿知情,但他信这孩子,只是心中不快,口气便有些沉。

      久隆刚要开口,外头又有人通传。
      端王拿起茶碗,冷声说:“省事了,去请进来吧。”
      他扭头看向久隆,久隆懂了:还没定罪,就不能粗暴对待,那是打老神仙的脸。

      贾从真进门,二话不说,一手牵一个,着急要走。
      久隆黑了脸,起身,很敷衍地行礼,“老奴给玉姑娘娘请安了。”
      贾从真仍旧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要带着人往外。
      四个小黄门觑着老祖宗的脸色,出列请安,嘴上恭敬,实则堵道。
      霜儿上前护主,贾从真抬高双手,紧抱住她劝阻。

      久隆起身过来,端王跟着站起,轻笑道:“仙姑且留步。”
      贾从真见走不了,转身回道:“王爷,我不是仙姑,蒙老神仙垂怜,给了个玉姑的名号。玉姑和仙姑,是两码事,这不过是……他老人家的一点心意。我倒有一份虔心,只是哪来那么大的福分承受?外头风言风语,听得我心惊肉跳,一直躲着不敢出门。公公有空,正经该问问那些流言蜚语打哪来,她俩年纪小,胆也小,不会去外头吹牛,我能作保。”
      不对,不是该坐定这身份固宠吗?天机不可泄露,老神仙没下明旨,还叮嘱不得外传。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因为那场戏才得了这些好处。他娘的,怎么就成吹牛,成流言蜚语了?
      久隆预备了一长串质问的话,听到这句,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端王扬眉,回头看久隆,久隆不情不愿摆手,让徒孙们散开。
      他恨恨地盯着那背影,冷笑暗骂:死丫头,白占着这坑,一毛不拔,暂且让你再得意两天,迟早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很快他这笑就僵在那了。
      鼻子任性,一沾到味便不受控地深嗅。
      哪来的香?香是从外头被风带进来的,他仍不死心地回头去瞧。
      没有,没人焚香,端王抄着手立在那,神色凝重。

      这是什么香?久隆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什么香都见识过,唯独没闻过这样的气味:这味还行,闻得出用了木樨?,但好闻中夹杂着一丝怪异,让人想探究。
      怎么来的?
      从她们走的方向来,但他一直盯着人,这女人一手牵一个,没松开过,没见任何可疑之处。
      凭空弄鬼,至少要操控个机括吧?
      久隆被勾得心痒,顾不得旁边还有个主子,匆匆跟了上去。

      “等等!还有要紧事。”
      三个女人不得不停住脚。
      久隆急不可耐,催道:“转过来。”
      转过来了,中间的她两手被占着,另外两个手上也看不出端倪。
      “摊开手,让我看看。”
      端王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拦:“公公要做什么,还是说清楚的好,别吓坏了人。”

      久隆拱拱手,打算敷衍几句。贾从真松开手,摊开给他看过,五谷战战兢兢跟上,霜儿也翻转手掌让他们看过。
      久隆不死心,又问:“这味哪来的?宫里上下,能用的香只有那几样,咱家心里一清二楚,莫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霜儿已经悟到了玉姑的意思,一脸无辜答:“公公,奴婢也闻到了,不过,这里边怕是有误会。份例送迟了,主子无香可用。五谷出来摘桂花,打算自个弄木樨蒸。她手笨摘得慢,迟迟不见回去,我们出来找人,也去过园子,想是沾到了什么。那面桂花开得极好,都说这花九里飘香,这里又近……”

      胡说!
      他天天在这待,能不知道?这里边分明夹杂了别的。可是先前她已经坦诚不是神仙,就没了装神弄鬼的意图,他再把这奇异往她身上推,倒像是他故意诬陷了。
      一搜身就能弄明白,搜不出什么来,他也能造出个事,借机找事。可是端王在这,田祥那混蛋也在,还有两个两头不站的内官,由不得他放肆。
      端王正看着呢,他只得作罢,随手指了个徒孙,皮笑肉不笑地认错:“这起子懒货,实在可恨。见上头宽容,就惫懒了,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该死!是老奴管教不严,怠慢了您,您放心,一会就叫人给您送过去。”

      贵人的规矩,出过门,回来就要更衣。
      霜儿给五谷拿了伤药,叫她去南房擦,免得熏坏了主子的住处,转头便催问:“那是怎么来的?”
      贾从真没答,自顾自解衣,霜儿上前帮手,被她拦了,“我自己来,别扯坏了。装傻能换些清静,你别觉得委屈。太监那么多,老头又坏,底下未必个个齐心,一定会传出去。今儿也是运气好,你家王爷也在,好脱身。他们不信不要紧,只要老的肯信,他们就得装出个信的样子。有了这个铺垫,我才能再次走近他们,去帮他打探,不全是为了我自己。”
      久隆这老滑头难缠,她都盘算好了,实在不行,就做出被逼死的样,狠狠心去撞个墙,好阻止他们搜身。有端王在,省事了。
      “我知道。王爷管着这里的事,他们要查案,绕不过王爷去。”
      霜儿突然想笑——做神棍真有意思。

      贾从真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将解下的外衫翻过来摊在桌上,让霜儿看到她里边的玄机:两只袖子都布了长线,连接到背心处的一只绸袋,纱袋敞口,里边套着一只装散香的绸袋,那香味就是打这出来的。
      “你抱我胳膊那会?”
      “是,绸袋只用最细的线缝,缝到尾不打结,一扯动就会裂开,掉出来的香落在纱袋里。纱袋能透出香气,但外边还有料子,一起头旁人闻不到,走动多,背心热乎,味就渐渐散出来了。看过傀儡子吗?那戏法比这高明多了。”
      上回是在霜儿眼皮子底下做的,用棉花吸饱醋,缝在袖口。右手写字,左手扶袖,各写各的,字不同,字迹也不同。
      王爷说这样的本事,也难得。

      “你不是千金小姐吗,怎么会这些?”
      贾从真顿了片刻,跳过这话,只说:“这样的法袍,算不得高明,用过就不好再用了,下回指定要寻个由头搜身。前两日趁你出去时做的,你时常去见你家主子,怎么过去的,会不会被人瞧见?”
      她扭头,见霜儿还在等着,猜她这是回去不好交代,想到她出门前那番视死如归的话,就软了心肠,细细解释:“弟弟生得孱弱,七灾八难的,姨娘请人来算了一卦,说他是天命之人,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只是家里有煞冲他,才处处不顺。那个煞就是我,必须在佛前诵经满三年,消除了前世的业障才能回去。主持和善,逢庙会就准我们这些小的去玩,还会给些铜板买吃的玩的,说这是佛祖的心意。”
      姨娘滑一跤,提早生产,心心念念的大胖小子摔成了又弱又小的红皮老鼠。她跌跤时正好分神在盘算女儿的事,对这话信得不得了。贾余也信,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寺里肯收女孩?”
      贾从真摇头,淡淡地答:“剃了头,做男童。后来嫡母接了想出家的寡妇妹妹过来,捐了香火钱,住进庵堂,再把我接过去。我俩在那搭个伴,彼此照应。”
      不见称呼姨妈,只有一个“寡妇妹妹”,可见这人待她不算友善,但盯梢的人听她对范芷汀说过,常去里明庵看望姨母,时常画佛像。
      矛盾,肯定有内情。
      不过,这是她的私事,且是隔着那么远的私事,不与他们相干。她肯说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霜儿不再追问,小心翼翼拆下机关,拎起铫子将布条袋子扔进炉膛里烧掉,把倒出来的香粉用几层帕子包住,带出去交给人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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