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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京城太大,消息来去漫长。
      她渐渐坐不住了,找门房问:“庄子那边离不得人,这时候还能不能出城?”
      “姑娘放心,陈总管已经安排阿牧过去照看了,阿牧在那边当过几年差,没什么不放心的。”
      有,还有她的羊。
      但更不放心她的得喜,确实走不了。

      她坐回去,闭眼思索可能摊上的事,再想要怎样破局。
      等到天黑,总算有人来递消息。
      门房出去接待,熟稔地打着招呼,回来告诉他们:“江公公得主子看重,升迁了。里边叫人传话出来,让你们安心在这住着。江公公办完手头上的事,过两日就能出宫,定好在这相见。”
      前一半和她预想的差不离,只有让他们知道得喜有用,才会全力以赴保他。后一半是意外之喜,能出入宫门,就不算被动。

      她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门房,在确认不是谎话后,点头道:“有劳了。”
      阿旺不懂人情世故,跟着学话。
      阿加抽开他的荷包,摸出两粒银子,留在茶盘里,而后跟着跑腿的小厮往里走。

      瑞王妃故去,瑞王府没有别的女眷,他们被人分送到不同的院子住客房。
      在夹道上分别时,阿旺安慰她:“王爷为人极好,这里的人也好,姑娘安心歇息。”
      她点头,等他走出两步,她又叫住他:“阿旺,我讨厌京城。”
      阿旺尴尬地笑笑——还好她不是完全的直肠子,说的是讨厌京城,不是讨厌王府,毕竟这还有好几个主家的人呢。

      安心住下就安心住,吃两口小菜,强行灌下去一碗粥,洗洗就睡,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问。
      天天如此,丫鬟生怕怠慢了她,想着她时常摆弄那些瓷盒,特意送来了画具。
      她先画阿旺喂羊,再是这院里的人,看到谁就画谁。
      翠儿得了一幅《折枝》:翠儿去折长过头的枝,没折断,反被弹红了额头,掐着它的尖,又气又好笑。翠儿被画中的自己逗乐,摸着画上的衣裙问:“姑娘会不会画佛像?我听说宫里娘娘到处求画师,要画那《番王礼佛图》,有幸被选中,能得大笔的赏银,下半辈子不愁了。”
      娘娘想要,是为皇帝要,而皇帝要的不是诸“番王”拜佛,是众“藩王”拜他这个真命天子。
      阿加摇头,颇为遗憾道:“我虔心不够,只会画不正经的人。”

      这回靠得近,翠儿见她和善可亲,于是壮着胆子问:“姑娘是怎么嫁给那位江公公的?恕我冒撞,只因我这里也有一宗这样的事。不怕姑娘笑话,我还有个亲戚在里边伺候主子,她说是好事,愿意撮合,我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说里头有人照应,能保你以后长久安稳?”
      翠儿惊讶,抿着嘴点头。

      “你也坐吧。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该不该答应,我只说我是怎么嫁的,你听听就好,过后自己思量。”阿加没急着细说,提笔画出得喜的轮廓,而后慢慢解释,“我丈夫长这个样子,比我高大半个头。生得俊朗,我很喜欢。虽说不该教你以貌取人,可这是挑丈夫,以后要日夜相对,不说多标致,总得看得下去才行。不求高大威猛,至少不能鬼头鬼脑。若有人叫你委曲求全,说什么‘老的好,老的疼人’,‘丑的好,丑的本分’,那是害你。若真的好,就不会临老还惦记年轻姑娘,本不本分,看心不看脸,又丑又坏的人多着呢,亏!翠儿姑娘,前边这些是废话,你记一句就行:忍一辈子,是件很难的事。我有个长辈……算了,不该扯远。”
      翠儿有些不好意思,又想笑——男人都只敢在明面上说娶妻娶贤,这胡姑娘说话可真大胆,虽然不合规矩,但她爱听。
      阿加接着说:“最要紧的是这后头。京城的地是平的,但这里起起伏伏如江海,今日高坐睥睨,明日人头落地,都是常有的事。‘人贪两样,一生白忙’,我不看眼前风光,不求名不求利,只想挑个实心实意对我好的人,至少不能踩着我逃命,或在背后捅刀子换他得利。我丈夫待我极好,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重,教也教不过来。夫妻同床共枕,只有这样的人躺在身边,才能让我安睡。”

      翠儿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阿加贴近她,小声问:“你是不是要问夫妻情事?不要紧的,只要人好,踏实肯干,有的是乐子。”
      翠儿羞得脸通红,掩面逃了。
      阿加望着她,先是一笑,而后渐渐淡了下来——曾经她也是这样腼腆的姑娘,她和明真一块去园子里摘指甲花,偶然撞见刘管事和一女子亲嘴。明明事是别人做的,可回来后,两人羞到不敢看对方。
      她,终归是不一样了。

      两日过了又两日,好在到了第四个两日,人终于回来了,进门就挨骂。
      “是谁教你管我叫贱内的?”
      得喜大步进来,蹲在脚边,老实认错:“是我错了,怪我不该……”
      她掐住他下巴,用力捏了一下,恨道:“他们是什么人,也配让你小心?那些人早就黑了心肝,想杀想剐,不会因为我们老实就留情。说了不许你牺牲。你还在怕我受委屈?哼,我偏要到他主子跟前咳个昏天暗地,吓死那帮龟孙。”
      他憋住笑,连连点头。

      她顺了这口气,舒坦了,倒茶递杯子,一气呵成,而后像才看见他进门似的,慢悠悠地说:“怎么不坐?出门几天,变客气了?”
      他放心大胆地笑出来,喝了茶,赶紧把这几天的事说了。
      皇后到御前告了几状,状状败退,转了靶子,盯上瑞王,想隔山打牛,新仇旧恨一块清算。

      她听完这一大段,看着他笑,柔声问:“你是怎么想的?”
      得喜没瞒她,“先前我们说到过,皇后没有看起来那么鲁莽。我猜这只是其一,我是琼花庄新人,若琼花庄出了岔子,犯不着找我,因此还得是南宫的事。她想借我,把嫌疑转到别人身上去,洗清自己,才能重得宠信。”
      她点头,笑眯眯道:“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她面上闹的那套,是在撒娇,想用皇帝的纵容证明自己仍是心尖尖上的人。光靠这个行不通,还得背地里谋划。大张旗鼓闹琼花庄,说到底,是想让皇上记起旧事。”
      桑贵妃因行刺失败自尽,没准她的儿子继承了这遗志。瑞王把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太监全丢在南宫,后来又莫名其妙捡了得喜回去,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可疑。

      得喜接道:“由此可见,她们的处境,确实危了,才会昏招妙招一齐下。”
      “有打、乱打,好过坐以待毙。若不是她手段下贱,坑害了那么多无辜,还真有三分值得欣赏。”她仰头闭目,冷声说,“太子娶亲是十几年前的事,前前后后纳了一堆妾,掏空了身子,也只折腾出一个活下来的孩子。皇后心里清楚儿子不行了,必须赶在他断气前扶上宝座,那她和宫家就能屹立不倒了。你记得留意十四、十九,若我是她,一定会尽早挑个傀儡抓在手里,将来好做摄政太后。”
      “你……你知道我还得进去?”
      “不然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你知道只有齐心协力击溃敌军,才能一劳永逸,好叫你说不出一个不字。有权有势的人家,用来用去,无非是那几套:花钱买命,小恩小惠买心,再是大局为重,哄你心甘情愿上阵。”

      不,如今端王顺风顺水,是真心想要玉姑关心的人过得好,怕他离开后又会被宫家拿住,想庇护他们。
      他动了动嘴,最终被私心吞没——他确确实实不想让她知道另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何况在琼花庄时,她很直白地提到了对权贵的厌恶。现下他装没看出来,不说出来,对他,对她,都好。
      是这样吧?

      她误会了这段犹豫,坦然道:“这不要紧,他这个人,是做买卖的好手,你尽心尽力帮他,赶上机会,他就会帮我们。当然了,不能有损他的利益在先。往后的事,只要涉及密辛,你一定要回避。”
      “好!”他舔舔嘴,艰难地说,“他……他想让你住进王府,说王妃是个和善的人,好相处……”
      “不去!我就在这住着,等你回来。你放心,走的时候,我会把饭钱补上。一会你到东边找阿旺,叫他回去照看羊妹妹,而后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他听出来了,急道:“阿加,你生气了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傻子!”她不想忍了,伸手一薅,把他胳膊拽过来,一口咬在小臂上,恨道,“出门这么久,连老婆都不认了?”
      骂完,还要咬。
      他悟了,原来开头那句“出门几天,变客气了”是提醒,不是招呼,也不是逗趣。
      他没敢挣,也不敢争,抚着她后脑勺,柔声认错:“是我糊涂了,骑马吃灰多,怕脏了你,便不敢靠近,其实我一直念着你呢。阿加,我想你了,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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