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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樱花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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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阳光渐渐暖了起来,像一层薄纱裹着盛城。教室玻璃窗敞开半扇,风里带着香樟树新叶的气息,落在摊开的复习资料上,将纸页上的光斑吹得轻轻晃。我用指尖顺着光斑的边缘划过,忽然感觉手边多了个温热的触感——夏淮把一个淡青色保温杯悄悄推到我面前,杯壁上印着小小的玉兰花,花瓣勾得细腻,正是上次在他家补习时,我随口说“玉兰花看着干净”的图案。
“吴妈早上熬的银耳羹,加了去芯的莲子,说你最近总咳嗽,喝这个润嗓子。”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刚从室外跑进来的寒气,耳尖还泛着淡淡的红,“我路过你家时,她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我拧开杯盖,清甜的香气混着温热的水汽漫上来,瞬间裹住了指尖的凉意。银耳熬得软烂,入口即化,莲子没有一点苦涩,冰糖的甜度也刚好。喝到第三口时,眼眶突然就红了——自从除夕在夏家吃了那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吴妈对我越发上心。知道我胃不好,每天早上都会提前一小时起床熬汤,有时是银耳羹,有时是山药排骨汤,用保温盒装着,让夏淮上学时顺便带给我;夏母也总记着我的喜好,会让管家捎来亲手烤的蔓越莓饼干,包装纸上总用马克笔画个圆滚滚的笑脸,偶尔还会写一句“小念今天也要开心呀”。
可温家别墅,依旧只有我一个人。爸妈偶尔会打来国际长途,电话里永远是“等忙完这阵就回去陪你”,可从年后到三月,他们一次也没踏进过家门。上次视频通话,母亲的背景是豪华酒店的落地窗,身后站着助理;父亲手里还攥着文件,说话时目光都没离开过纸面。两人匆匆说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去医院复查”,就被催着挂了电话。我看着黑掉的屏幕,把脸埋进床头那只旧兔子玩偶里,却没像以前那样掉眼泪——因为我慢慢明白,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用他们的陪伴来填补孤单了。
三月的模考来得又急又快,成绩公布那天,红榜前挤得水泄不通。我踮着脚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第十名的位置看到“温思念”三个字,比上次进步了五名;而夏淮的名字就贴在我下面,总分比我低十三分,英语却考了一百一——这是他第一次英语及格,还是稳稳的高分。
班里的男生围着夏淮起哄:“淮哥可以啊,英语居然破百了!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籍?”“下次模考带带我,我英语也快挂了!”夏淮却没像往常那样笑着调侃,而是从人群里挤出来,径直走到我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后,翻起了我放在桌角的错题本。他的指尖在一道完形填空上顿住,语气带着点懊恼:“这个‘in case’的短语,你上次特意给我画了重点,我居然还是选错了。”
“没关系,下次做题多留意就好。”我把自己整理的英语笔记递给他,笔记上用荧光笔标了高频考点,用红笔圈了易错短语,“你进步已经很快了,从五十多分提到一百一,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么大的突破。”
他抬头看我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认真。“要是没有你,我可能还在上课睡觉混日子,连大学都懒得想。”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飘在空气里,“温思念,以后我想考你想去的那个城市的大学,跟你一起。”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盯着书页上的文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医生上周复查时跟我说,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癌细胞可能已经开始扩散,能不能撑到高考结束都不一定。可听着夏淮这么认真的语气,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生出了奢望——如果我能再撑久一点,如果我能陪他一起走进大学校园,一起在图书馆里靠窗的位置自习,一起在食堂里分享一碗甜汤,一起在傍晚的操场上慢慢散步,该多好啊。
四月初的一天,语文课上讲到朱自清的《春》,老师让我们闭上眼睛,跟着文字感受“春天的气息”。我刚闭上眼,胃里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紧接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摸出纸巾捂住嘴,压抑的咳嗽声还是打断了课堂的安静。
等咳嗽终于停下,我展开纸巾,却看到上面沾着一点刺目的红。
“思念!”夏淮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我身边扶住我。他的手很凉,却把我扶得很稳,脸色比我还慌,声音都带着点颤:“我送你去医院!”他没等老师反应过来,就抓起我的书包背在肩上,牵着我的手往校门口跑。他的掌心很暖,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驱散了我心里的恐惧,让我觉得就算胃里还在疼,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次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爸妈终于回来了,却只待了三天——第一天刚到病房,父亲就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匆匆去了会议室;第二天母亲陪我坐了两个小时,接了十几个工作电话,最后还是被助理催着离开;第三天早上,他们说“澳洲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必须回去处理”,留下一张银行卡和几句“好好治病,别担心钱”,就又匆匆踏上了飞机。
最后还是吴妈和夏母轮流来照顾我。吴妈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炖汤,七点准时送到医院,帮我擦身、整理床铺,还会跟我讲家里的事,说“兔子玩偶我帮你晒过了,还是以前的味道”;夏母则会带些新鲜的水果和有趣的杂志,坐在床边跟我聊学校里的事,说“夏淮这孩子,每天放学都催我早点来医院,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
夏淮每天放学都会来,书包里除了当天的课堂笔记,还装着一个速写本。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会先给我讲当天落下的课程——数学公式怎么推导,物理定理怎么应用,历史事件的时间线怎么记,讲得比老师还细致;等我听累了,他就拿出速写本,一页一页翻给我看他画的画——有时是病房窗外的落日,橘红色的晚霞染满了半边天;有时是楼下的梧桐树,新叶在风里轻轻晃;还有一张画的是我靠在病床上看书的样子,阳光落在我散落的头发上,画纸的角落用铅笔写着“思念”两个字,字迹很轻,却很认真。
“医生说你要保持心情好,这样身体才能恢复得快。”有天晚上,他坐在床边,给我读我没看完的小说《小王子》,声音温和得像春天的风,“等你好点,我们去盛城的樱花园好不好?我查了天气预报,这个月樱花开得正好,满树都是粉色的,特别好看。”
我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觉得胃里的疼痛好像减轻了许多。原来被人放在心上、被人这么认真对待的感觉,这么温暖,这么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