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手术 ...
-
"当生理疾病与心理因素高度相关时，这叫综合诊疗。"姜雨晴注视着他无意识摩挲手机边缘的动作，"您刚才的小动作是典型焦虑表现。"
诊疗室陷入诡异的寂静。程驰忽然笑了，那笑意让室温骤降："姜医生，您这么热衷心理分析，是不是因为..."他倾身向前，白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疤，"治不好自己的心病？"
姜雨晴的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长长一道墨迹。上周院务会上，林副院长确实用她"过度投入工作"的倾向暗示她不够格评估患者心理状态。
"心率加快了。"程驰盯着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听诊器金属头，"您猜我现在录音的话，能分析出多少您的秘密？"
"滴——滴——"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破僵局。心电监护仪显示程驰心率飙到120次/分，血压升至150/100mmHg。姜雨晴一个箭步上前调慢滴速，职业本能让她脱口而出："放松！腹式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程驰却猛地按住上腹，冷汗瞬间浸透鬓角。姜雨晴的手指先于大脑按响了紧急呼叫铃。
"应激反应诱发胃痉挛。"她快速触诊时发现他腹肌硬得像钢板，"需要立即解痉止痛。"
当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程驰突然抓住她手腕："别开镇静剂...下午两点...董事会..."
"闭嘴。"姜雨晴用纱布按住针眼，"现在您只有两个器官还能工作——胃和大脑，而我正努力保住它们。"
麻醉剂起效很快。程驰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不安的阴影，仿佛连昏迷都在抵抗。姜雨晴轻轻取下他紧攥着的手机，锁屏照片意外映入眼帘——像是某个实验室，墙上挂着"谨记3.12事故"的警示牌。
"姜医生！"周雯冲进来，"高速连环车祸，四个重伤员马上到！"
"准备两个手术室，叫神经外科和胸外科待命！"姜雨晴扯下染血的乳胶手套，最后看了眼程驰。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中，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皱起的眉心抚平。
---
手术灯像小型太阳灼烤着姜雨晴的视网膜。她已经站了五小时，左肩胛骨因持续悬臂操作开始刺痛。最危重的伤员是位年轻母亲，方向盘在撞击中折断了她三根肋骨，其中一根刺入右肺。
"血氧还在掉！"麻醉师喊道。姜雨晴盯着胸腔镜下那片被血沫覆盖的肺叶，突然想起程驰胃镜影像上相似的溃烂组织。都是被外力硬生生摧残的器官，只不过一个来自车祸，一个来自...
"姜医生？"器械护士碰了碰她手臂。
"准备肋骨固定器。"她甩开杂念，"吸引器再给我一支。"
当最后一块骨碎片被取出时，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巡回护士急步走来："家属在闹，非要看手术过程..."
"让他去医务科闹。"姜雨晴头也不抬，"关胸。"
"是星驰科技的程总...他说是您特批的医疗观察员。"
缝合线在姜雨晴指间打了个结。透过手术室观察窗，她看到程驰穿着无菌服站在玻璃那端，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本该在病房昏睡，却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值班医生。
"继续手术。"她将持针器递给助手，"让他看。"
某种奇异的专注力笼罩下来。姜雨晴的每个动作都像被放大在显微镜下——她精准避开支气管的结扎手法，处理肺门淋巴结时的果断剥离，甚至是用纱布擦拭器械时特有的顺时针旋转。当她在众人惊叹中完成肺动脉破裂处的显微缝合时，忽然意识到程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双手。
那目光让她想起医学院第一次主刀时，老教授说过的话：真正的手术艺术不在于技巧，而在于决策时的胆识与迟疑间的平衡。
"生命体征稳定！"随着监护仪的欢快提示音，姜雨晴终于直起僵硬的腰。抬头时，观察窗前已空无一人。
---
月光浸泡着深夜的医生值班室。姜雨晴正在写手术记录，门把手突然转动。程驰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垮地挂着。
"医护不该喝这个。"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但手术英雄值得破例。"
姜雨晴没碰杯子："您应该卧床。"
"我看了全程。"程驰在她对面坐下，咖啡杯底在桌面留下一圈水渍，"三年前我们有个工程师，在测试舱事故中被金属碎片刺穿脾脏。送医途中，救护车用了十八分钟。"
她听出他话里的重量："然后？"
"他女儿刚满月。"程驰转着杯子的手突然停住，"今天那位母亲会活下来，因为您只用了七分钟就打开了她的胸腔。"
姜雨晴第一次注意到他虹膜的颜色——不是纯黑，而是极深的棕，像手术无影灯熄灭后残留的光晕。"您偷看了我的履历。"她突然明白过来，"所以坚持要观摩手术。"
"二十五岁取得外科执业资格，二十七岁成为仁和最年轻的急诊副主任。"程驰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份文件，"我想聘请您担任星驰科技的健康顾问，负责高管团队和实验室的医疗体系建设。"
姜雨晴扫过年薪数字，冷笑凝固在嘴角——那相当于她五年工资总和。"用钱买健康？程总果然擅长商业思维。"
"用专业换价值。"程驰翻开合同附录，里面竟是她发表过的所有论文复印件，"您去年在《职业医学》提出的'高压群体健康干预模型'，正是我们需要的。"
夜风掀起窗帘，送来一缕杜冷丁的气息。姜雨晴突然感到疲惫："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程驰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是唯一敢把听诊器按在我伤口上的人。"
这句话像手术刀划开了什么。姜雨晴望向窗外，月光下住院部大楼的轮廓宛如巨型心电图。"我有条件。"她转回身，"每周两次全面体检，包括心理评估；所有医疗建议必须严格执行；我保有最终决定权。"
程驰的眉梢动了动："心理评估免谈。"
"那就免谈。"姜雨晴合上文件。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程驰突然按住合同。
"仅限于...焦虑量表。"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挤出，"而且您亲自做。"
这个妥协来得猝不及防。姜雨晴注视着他绷紧的下颌线，那里有一根血管在跳动："成交。"
程驰如释重负般靠回椅背，却牵动了胃管，疼得倒抽冷气。姜雨晴本能地伸手扶住他肩膀，隔着一层衬衫，掌下的肌肉坚硬而灼热。
"知道吗？"她突然说，"您和我弟弟一样倔。"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程驰敏锐地抬头："弟弟？"
"该回病房了，程先生。"姜雨晴收回手，白大褂袖口蹭到咖啡杯，洇开一片棕渍。像多年前那场车祸监控录像里，永远擦不干净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