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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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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除了这最基础的人类构造,他们在容貌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云丹嘉措是烈日罡风,而他,是月光清泉……
他们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们也不该是兄弟,可他们若不是兄弟……
他们根本不会有半点交集,这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精准的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们是家人。
可“家人”二字,成了最残忍的枷锁。它清晰的划下了一道界限,时刻提醒着林雪川——你,不能越界。
尖锐的酸楚从心底蔓延开,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痛苦的正过身子,重新闭上眼。他试图说服自己:“就这样吧,做他的弟弟,被他保护,被他照顾,没什么不好。这很安稳,或者说是——安全。你还想要什么呢?不要,毁掉,现在的一切……”
他拼命的把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将他们和自己溺死在漆黑的冰湖底。
可是,林雪川猛地睁开眼。
他做不到,林雪川转身看着睡梦中的云丹嘉措,双眼迸发出诡异的真情。
不敢触摸的手变成顽强扎根在石缝里的草籽,越是压抑,越是疯狂的汲取着他每一次心跳的力量,顽强的向上生长。
他想试试,就,试试。
他要那些不经意的温柔,全都属于他。
当夜,注定不眠。
清晨,草原从沉睡中苏醒。
林雪川吃完早饭漱口,回头看到卓嘎表姐坐在帐篷前的阳光下,身边放着一篮子蓬松的牦牛绒。她粗壮的手指灵巧的捻动着纺锤,柔软的牛绒便在她指间化作均匀结实的毛线。
林雪川只看了两眼,很快被喂完森格回来的云丹嘉措吸引走目光,他今天还去帮忙放牧吗?梅朵和顿珠都跟着多吉在做准备了。
云丹嘉措不知道林雪川的心思,他走到他身边,拉着他去坐到卓嘎身边。
“让阿佳啦教你点有意思的。”
卓嘎点点头,热情的招呼他,从篮子里拿了一套小的纺锤塞进他手里。
“来,洛洛,看着我的手。”她放慢动作,耐心的演示,“这样,用手指的力,不是用手臂的力……对,轻轻捻动,感觉绒在指尖转动……”
云丹嘉措也不太会捻线,他也看着卓嘎的动作,虚空的转动手指。
林雪川则极其认真,他垂下柔媚的眼,专注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与粗糙的牦牛绒纠缠,希望忽略身边的温热,要将昨夜所有的纷乱心绪都捻进了细细的线里。他温顺得不像话,错了就攒下教训重新来。
卓嘎也不催促,帮助他知道干这项活儿的真谛。林雪川微笑着点头,一点一点真的捻出些优秀的线。
卓嘎一点不吝啬她的赞美,把线给云丹嘉措看,说着林雪川的优秀。
云丹嘉措想要拍拍林雪川的肩膀,但被早有预料的林雪川躲开了。他起身坐到卓嘎的左侧,拿着小纺锤慢慢的捻线。
云丹嘉措不解,但也没有跟过去,他进了帐篷给他们三人烧了水,一人倒了一杯。
“谢谢……哥。”林雪川没有抬头,他继续拧线,而且越来越熟练。
云丹嘉措点点头靠到一边,看着林雪川和卓嘎时不时交谈,一点不觉得自己不干活有问题,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中午,卓嘎说要挤新牦牛奶给林雪川做甜茶,昏昏欲睡的云丹嘉措睁开眼睛,招呼林雪川一起去牛圈。
卓嘎到一只母牦牛身边,熟练迅速的挤了小半桶的奶。
云丹嘉措看看明显见都没见过的林雪川,笑着跟卓嘎说:“阿佳啦,教教他怎么挤奶呗!”
卓嘎连连应好,把林雪川带到一头最温顺的母牦牛身边,重新示范着如何蹲下,如何有节奏的轻抚、挤压。
卓嘎演示后,就去做甜茶了,让云丹嘉措看着林雪川。
看着庞大的黑牦牛,林雪川深吸一口气,学着样子蹲下。他的手触碰到温热的□□时,母牛不安的动了动。他吓得立刻缩回手,但云丹嘉措正在他身后。
在他伸出手要碰到林雪川肩膀时,林雪川默不作声的躲过了。
云丹嘉措的手碰了个空,他看看自己的手,眨了眨眼睛,还是没觉得是林雪川故意躲自己。他轻轻道:“别怕,它比你更紧张。”
云丹嘉措低沉的声音在林雪川耳边响起,他继续道:“动作要轻柔,但要坚定,别着急,找到你自己的节奏。”
在云丹嘉措的支撑和林雪川自己的不断尝试下,他终于成功的挤出了一线洁白的奶柱,溅入桶中,发出清脆的“滋滋”声。
“真棒!洛洛……”云丹嘉措的脸上绽放出的纯粹喜悦,好像比高原的阳光还要耀眼。他伸手要拉起林雪川,林雪川又想躲,但他蹲了一会儿有些晕,云丹嘉措看出来了,他不容分说的攥住了林雪川的手腕。
“谢谢……哥。”林雪川微微笑了下,从云丹嘉措的手心抽走了手。
云丹嘉措直到在主帐篷喝甜茶时都没有察觉林雪川的异样,那天,他和林雪川一起吃完了晚饭,进入自己的帐篷睡觉。
云丹嘉措第二天教林雪川骑马,林雪川进步很快,已经可以自己独骑,而且能够在草原上平稳小跑。云丹嘉措向多吉提出他和林雪川一起去帮忙放牧,多吉欣然应允。
“明天一起去放牧吗?会累些,想去吗?”云丹嘉措在晚餐后向林雪川提议,林雪川几乎没有犹豫,接受了安排。
第二天一早,云丹嘉措和林雪川跟着多吉和顿珠出发了。
满山越野的牛羊,牧犬在四处张望,四人分守一角,放牧变得轻松了不少。
“跟我去把北边坡上的牛群赶回来。”云丹嘉措把马鞭递给林雪川,语气平常。
“好。”林雪川接过马鞭,没有多余的话。
一路上,云丹嘉措指挥着林雪川。
“洛洛,去左边,把那几头离群的赶回来。”
“注意那边沟壑,别让牛靠近。”
“跟上,我们得快点了,看样子要下雨。”
林雪川像是将军手下最听话的士兵,精准的执行着每一个指令。他逆着风驱赶牛群,汗水浸湿了额前飘逸的发,尘土脏了白皙的脸颊,大腿内侧在不断的颠簸中变得灼热。但他抿紧唇,一声不吭,只是更用力的夹紧马腹,完成林雪川交代的每一件事。
他做得太好了,好到云丹嘉措忍不住朗声夸奖道:“不错嘛!你小子天生就该是我们草原上的人!”
这句夸奖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林雪川的心上。他闪躲着云丹嘉措的眼神,他怕,他怕看到他那纯粹为“弟弟”的成长而感到欣慰和骄傲的目光。
“嗯……哥哥教的好。”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委屈涌了上来,林雪川觉得自己笑得肯定非常难看。
傍晚,他们成功将牛群赶回圈里。两人都累得不轻,坐在草垛上休息。
云丹嘉措拧开水囊递给林雪川,看着他被汗水黏住的发梢和疲惫却平静的脸,心中一片柔软。他觉得林雪川真正融入了这里,这是他作为哥哥最伟大的成就。
他习惯性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宠溺。
“今天累坏了吧?回去让阿佳啦给你煮……”
话音未落,林雪川猛地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云丹嘉措的手僵在半空。
林雪川抬起头,直视着云丹嘉措。他的眼神不再是高傲或嘲讽,里面翻涌着云丹嘉措说不清楚的情绪——有不满,有委屈,还有一丝……恨意?
“我不累。”林雪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意的疏离,“你不用总是这样。”
云丹嘉措收回了手,淡淡道:“我哪样了?”
林雪川垂下眼睫,不再看他,只是盯着远处最后一抹霞光,轻声说:“没什么。”
林雪川起身往帐篷走去,他怕再和云丹嘉措独处一秒,他会忍不住。
他恨他是个“法海”。
恨他将自己从苦海里救出,给了他最讨厌的控制和束缚,又给了他最渴望的温暖与庇护,而这份“好”却偏偏要用“家人”的名义。
天堑一样,无法逾越。
他恨这份恩情,恨这该死的、牢固的“兄弟”身份,将他所有萌芽的肮脏绮念,都镇压在了这看似温情脉脉的五指山下。
云丹嘉措看着林雪川的背影,回忆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别扭是因何而起。他摇摇头,归咎于林雪川还小,情绪就是很多变。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林雪川可能是饿了,喝了一整碗酥油茶,还破天荒吃了块羊肉。
在云丹嘉措要去喂森格时,林雪川像是知道他不被信任,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
“你回去休息吧,我喂完森格就回去了。”云丹嘉措拿着一个碗,碗里是肉糜糌粑糊,他专门给森格准备的。
“我跟你一起去吧,让你安心,也让我安心。”林雪川看着碗里的森格特制餐食,想到自己,他不也和森格一样,是云丹嘉措臂膀下的责任而已。
他对森格时表现出的喜爱和愧疚,对自己……也一样。
云丹嘉措微微蹙眉,他看着森格吃完了晚饭,抬眼看了一脸平静的林雪川,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日子一天天过着,林雪川帮忙着一起放牧,安安静静的一餐不落,虽然依然比一般188cm高的小伙子吃的少得多,但到底是规律了饮食,一天比一天的气色好起来。
只是他好像一直在躲云丹嘉措,除了睡觉,他都尽量避免和云丹嘉措单独相处。但他没有把自己包起来,他跟顿珠一起骑马,陪梅朵一起看连环画,跟卓嘎一起挤牛奶,甚至和多吉也能聊上几句,就是,不再主动和云丹嘉措说话。
云丹嘉措再傻也感受得到林雪川的变化,他几次想问他,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事搪塞过去,二人一直都没有好好聊过。
一时间,二人的关系,极其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