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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转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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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格离开后的第五天，牧场里依然空落落的，但云丹嘉措的心里终于是热了。
这天吃完早饭，卓嘎表姐将最后一件铜锅捆扎实，看着恢复了一贯样子的云丹嘉措，心里也是淡淡喜悦，这种难关，只能自己过，她知道云丹能过去。
“云丹，草尖开始发黄了，再待下去，牛羊就要饿肚子。我们该往念青唐古拉山脚下去了。”
她把手放在弟弟的肩上，“你和洛洛，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回拉萨？”
云丹嘉措还没回答，一旁刚吃完最后一口糌粑的林雪川抬起头，清晨的日光洒进帐篷中，点点光芒在他清澈的眸子里跳动。他的声音清晰而温柔，“跟着去吧。哥，我还没和顿珠赛过马，我还舍不得卓嘎阿佳。”
林雪川拉住卓嘎的手，灿烂的笑着。
卓嘎摸着林雪川的头，也回应着，“那就不回去，跟我们一起走，到地方就离望果节不久了。”
云丹嘉措没搭话，也没回答，他看向林雪川。他们都知道，林雪川说的不假，但不完全。
林雪川知道云丹嘉措爱这里，他也爱上了这里，而拉萨城区虽然也自由，但和牧区终归不一样。
林雪川说的是——我想你快乐。
云丹嘉措明白，心头一热，随即重重的点了头。
转场的队伍像一条沉默的河，流淌在无垠的绿毯上。
多吉在前方开路，卓嘎开着拖拉机带着梅朵在东侧，顿珠在西侧，林雪川和云丹嘉措开着车在最后方断后。
一路藏区风光，绝美之中也饱含异域风情。
途经一处开满邦锦梅朵的山坳时，云丹嘉措拍拍林雪川，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山坡。
林雪川看到，半山腰上有一片巨大的光滑白色岩石平台，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岩石周围，密密麻麻落满了巨大的鹰鹫，它们安静的伫立着，如同披着深色羽毛的僧侣，在等待一场神圣的法会。
平台的中央，站着一个穿着藏袍的微小身影。
“他们在送人回家。”云丹嘉措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丝毫恐惧或忌讳，只有深沉的坦然。
林雪川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地方。
他感到一阵本能的战栗，那是天葬，西□□有殡葬仪式。
就在这时，天葬师做了一个手势。那些沉默的鹰鹫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它们并没有争抢，而是庄重的依次飞向平台，展开的巨大翅膀几乎遮蔽了天空。
没有血腥，没有恐惧，只有近直击灵魂的壮美。林雪川被眼前景象的庄严所震慑，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死亡原来并不可怖，反而像极致慷慨的布施。死亡不只代表生命终结，他们将最后的宝贵躯壳，毫无保留的归还给了这片养育他的天地，喂养了翱翔于天空的生灵。
“我们来自自然，最后也回归自然。”云丹嘉措的目光追随着那些盘旋的鹰鹫，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土葬会被虫蚁啃噬，水葬会沉入河底，火葬会化为青烟。而在这里，最高的葬礼是交给鹰。鹰飞得最高，离天神最近，我们相信它们能把灵魂直接带往天堂。”他的话语简单，却蕴含着古老且强大的力量。
林雪川看着那些鹰鹫在湛蓝的天幕下盘旋，越来越高，最终化为一个个黑色的斑点，仿佛融入无垠的虚空。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往所认知的关于生命消逝的漠视和悲伤，在这里被彻底颠覆了。
云丹嘉措收回目光，看向林雪川，被他眼神中的温软深深吸引了。
“所以，不用为离开的人悲伤。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活在这天地之间。”
云丹嘉措说完，林雪川立刻接道：“所以森格也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陪着你。”
“我死之后，你也送我来天葬好不好？”林雪川说的轻松而平淡，他长这么大，只遇到了两次无可奈何的别离。
一次是“母亲”，一次就是森格。
他不在乎母亲，其实也不太在乎森格，但他在乎云丹嘉措。
云丹嘉措想从林雪川的眼中找到一些戏谑，可他只看到了认真，甚至严肃。他突然明白了，刚刚的温软不是他给干妈的，而是给他的。
“算了……”林雪川其实不想说这些的，他从没放下，也不打算放，下，他不应该在云丹嘉措面前表露的。
“好。”
林雪川猛地转头，看着阳光下云丹嘉措的侧脸，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云丹嘉措抬手握住了林雪川的手，打破了温情，“你可得多吃点儿，我长得好，还有钱有才华，你不在身旁看着我，我爱上别人你可亏大发了。”
“呵，”林雪川轻笑一声后，咬着唇勾着嘴角，“你放心，爱上我之后，你这辈子就算栽了。”
“为什么？”云丹嘉措停下车，偏头看了一眼林雪川。
“因为，我可是林洛啊，独一无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林洛！”林雪川看了下四周，亲了一口云丹嘉措的侧脸，还探的更近，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所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爱我。”云丹嘉措扶住林雪川的肩膀，轻轻吻了他的眉心。
二人继续旅程，牛羊的悠喃、骏马的鸣叫、拖拉机的轰鸣和汽车的引擎，四处与远方的仪式应和。
他们开过那里，林雪川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重归寂静的白色圣台，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那高原的烈风与鹰翅洗涤过一般，他依然会畏惧鬼魂，执着于皮囊。
但他知道，他不再孤独，这已经足够幸运。
空气里只有风声。
可草原懂ta的孩子们。
经过三日的跋涉，当雄的夏季牧场终于在望。那是一面宽阔的缓坡，草甸像一块巨大的绿色绒毯，一直铺到远方的雪山脚下。一条融雪溪流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蜿蜒穿过草场。
“就在溪水边，白塔下面扎营！”卓嘎表姐用洪亮的声音指挥着，她所指的不远处，一座小小的白色佛塔静立着，旁边是一座看起来年代久远、墙体斑驳的喇嘛庙。
每一个人都开始“组装”起这个大家庭。
多吉姐夫和云丹嘉措卸下驮牛背上沉重的帐篷支架和拖拉机斗上的家当。
多吉用一把大木槌，将固定帐篷的主桩砸进坚实的地里，每一锤都带着经验的回响。
顿珠则忙着将牛羊驱赶到水草最丰美的溪流下游，确保它们能第一时间解除旅途的劳顿。
卓嘎带着女儿梅朵，利落的展开巨大的黑色牦牛毛帐篷。她负责整体指挥，梅朵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抱着柔软的卡垫、温暖的羊皮褥子进进出出，将它们铺设在帐篷里最舒适的位置，很快，一个家的雏形便出现了。
云丹嘉措在卸完车后，检查帐篷扎好的每一个受力点，用熟练的手法加固绳结。
随后，他去溪边取水，用带来的大铜壶烧起了第一锅热水。
林雪川则自告奋勇的搬运较轻的物件，还收集了干牛粪将火塘点燃了。
卓嘎惊讶的大呼，“洛洛真聪明！”
卓嘎没有教过他，这是林雪川之前偷偷观察卓嘎学会的。
当橘红色的火苗蹿起，驱散了高原的寒意，他脸上也露出了小小的成就感。
他们的帐篷，依照古老的习惯，扎在了离那座老喇嘛庙最近的地方。
这是无言的守望，牧人们用这种方式，确保庙里清修的喇嘛不会感到孤独，并在需要时能第一时间能得到帮助。
傍晚时分，家的气息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新扎的居所。
火塘上炖着羊肉，香气四溢。卓嘎提着刚挤的鲜奶走进来，看着井然有序的一切，满意地笑了，“呀咕嘟！灶火点燃了，家就安稳了！”
到达新牧场的当晚，林雪川喝了一碗甜茶，又吃了两块炖羊肉。
这段时间里，除了去镇里那次，林雪川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他抬起搭在桌上不再那么硌痛的手臂，看着木碗里剩下的被吃光的闪着油光的骨头，心里隐隐升起不安。
“阿佳啦，”林雪川依然帮忙收碗，他装作不经意的问，“家里有秤吗？我想称一下。”
卓嘎收拾餐桌的手甚至没有停顿，她有点遗憾的说：“去年有一个，没用好，一下子就坏掉了，修都没地方修去。”她语气里的那种对“易坏品”的不屑，非常自然，让林雪川无法怀疑。
一旁的顿珠正抱着足球，立刻大声附和道：“对！坏掉了！被我玩坏的！”他急于帮阿妈圆谎的样子，反而带着孩子的真挚。
小梅朵也用力点头，小手比划着，“砰！坏了！”
“哦，好吧。”林雪川笑笑，继续洗碗，没有再问。
到了晚上，林雪川洗漱好进了自己帐篷护肤，他涂着修复面霜，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背。
青色修饰白皙的手背，手指修长，指尖散着粉，指甲被云丹嘉措自告奋勇的修剪的很圆润干净，好像也没怎么胖的样子。
林雪川坐起来，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边拿出来自己携带的手势盒，拿出了一枚镶嵌了各式各样宝石的环戒。
他将戒指戴上了右手食指，还是正正好，没有紧也没有松。在林雪川前后端详时，云丹嘉措正好撩帘子进来了。
“迫不及待嫁给我了？”云丹嘉措已经从卓嘎那里知道了林雪川想要个秤，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胖了。于是他在帐篷前守了会儿，听到了些声音才进来。
“我是不是胖了？”林雪川直言出口，他笑着看向云丹嘉措，还嫌不够，起身搂住了他的手臂，诱惑意味不言而喻。
“宝贝，你在我眼里最美了……”林雪川直接抬手物理打断了云丹嘉措的“吟唱”，他挑挑眉，贴的更近，确保他能闻到自己身上刚喷的晚安香水味。
云丹嘉措丝毫不慌，他抬手搭在了林雪川的手背，在他手心落下一吻。
林雪川的手被云丹嘉措放到自己后颈，他左手按着林雪川的交叠的双手，俯下身，伸右手弯在林雪川的膝弯，轻松的抱起了他。
“你觉得呢？宝贝？”云丹嘉措还颠了一下林雪川，成功让林雪川瞪了他一眼，“太轻松了，洛洛，我抱你实在太轻松了。”
“你睡不睡？”林雪川捶了一下云丹嘉措的胸膛，他从他怀里跳下，美人鱼一样“咻”的进了自己的被窝。
“来了来了，睡觉睡觉。”
这个体重危机被云丹嘉措巧妙的度过了，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危机在两天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