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出租车在别墅门前停下时,付辄摇下车窗,仰头望着那栋三层高的建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月光给白色的外墙镀上一层银边,落地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照亮了精心修剪的草坪和中央的喷泉。
"到了。"叶安澜付完车费,推门下车。
付辄扛着编织袋站在鹅卵石铺就的车道上,脚上的旧运动鞋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他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那些罗马柱和拱形窗户,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真他妈浮夸。"
叶安澜没有回应,只是走向大门,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暖黄色的灯光如水般倾泻而出。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通道。
付辄犹豫了一秒,随即大步跨过门槛,像是要证明自己不会被这种地方吓到。他的编织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一道灰痕。
叶安澜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客厅大得离谱,挑高的天花板垂下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围着壁炉摆放,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油画。
付辄站在中央,像一座孤岛,肩膀不自觉地绷紧。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转第二间。"叶安澜指了指楼梯,"浴室在旁边,有热水。"
付辄嗤笑一声:"不用给我介绍,反正五个月后这些都是我的了,对吧?"他故意用鞋底蹭了蹭地毯,留下一道更明显的痕迹。
叶安澜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棕色,像融化的琥珀。他静静地看着付辄,忽然说:"你饿吗?"
这个问题出乎付辄的意料。
他的胃确实从中午起就空空如也,但他不打算承认。"关你什么事?"
"厨房在那边。"叶安澜指向一扇拱门,"冰箱里应该有吃的,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去洗澡了。"
说完,他真的转身上楼,留下付辄一个人站在豪华的客厅里,像个闯入者。
付辄等叶安澜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才放松了肩膀。他放下编织袋,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毯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厨房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全套的德国厨具闪着冷光,双开门冰箱里塞满了食材,很多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操..."他低声咒骂,拿出一盒看起来最普通的鸡蛋和几片火腿。
灶台干净得像从没用过,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开关。
煎蛋的滋滋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响亮。
付辄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食物,没注意到叶安澜已经站在门口,头发还滴着水,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
"你会做饭。"叶安澜说,这不是个问题。
付辄差点把锅铲扔出去。"你他妈能不能别像幽灵一样出现?"他恶狠狠地回头,看到叶安澜靠在门框上,湿发垂在额前,显得异常年轻。
叶安澜没理会他的怒气,目光落在锅里的煎蛋上:"火太大了。"
"要你管?"付辄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调小了火力。
叶安澜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消失在衣领里。
付辙别过眼,把煎蛋盛到盘子里。
"你要吃吗?"付辄粗声粗气地问,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安澜摇摇头:"我不饿。"但他还是在餐桌前坐下了,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像个等待上课的小学生。
付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三个煎蛋和所有火腿,期间能感觉到叶安澜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平静得令人不适。
"看什么看?"他最后忍不住问。
叶安澜眨了眨眼:"你吃东西很快。"
"孤儿院养成的习惯。"付辄脱口而出,随即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要告诉这个陌生人这些。
叶安澜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皱:"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关你屁事。"付辄站起来,把盘子扔进水槽,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我的房间在哪儿来着?"
叶安澜领他上楼,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
二楼右转第二间,门没锁。
付辄推门进去,又是一阵错愕——房间比他想象中朴素,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窗外是后花园的景色。床上整齐地叠着干净的毛巾和睡衣。
"浴室在隔壁。"叶安澜站在门口说,"你可以用我的洗发水,蓝色的那瓶。"
付辄把编织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叶安澜点点头,真的转身离开,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付辄。"
"干嘛?"
"欢迎你来。"叶安澜的声音很轻,说完就带上了门。
付辄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雕花的木门,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踢掉鞋子,倒在床上,床垫柔软得像是要把他吞没。
天花板上的吊灯造型简约,散发着柔和的光。他伸手摸到开关,关掉了灯,让黑暗笼罩自己。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还有那个陌生又奇怪的富家少爷。
付辄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身坐起,打开床头灯,开始检查这个房间——衣柜是空的,书桌抽屉里放着几本崭新的笔记本,浴室确实就在隔壁,比他住过的任何地方都干净。
回到房间,付辄从编织袋里掏出几件皱巴巴的衣服挂进衣柜,又拿出一把折叠小刀塞在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他才稍微放松下来,重新躺回床上。
窗外,一轮满月悬在花园上空,给树木镀上银边。付辄盯着那轮月亮,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一声尖叫划破夜的寂静。
付辄猛地坐起,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又是一声尖叫,这次他听出来了,来自隔壁——叶安澜的房间。
他跳下床,光着脚冲出房门,隔壁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付辄犹豫了一秒,推开门。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叶安澜蜷缩在床角,双手抱头,全身发抖。
他的睡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付辄站在门口,不确定是否应该介入。
就在这时,叶安澜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得极大,却像是看不见他。
"不要打我..."叶安澜的声音细如蚊蚋,"我错了...我会吃完..."
付辄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他慢慢走近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只是生硬地说:"喂,醒醒。"
叶安澜的瞳孔终于聚焦在他脸上,呼吸仍然急促。"付...辄?"
"做噩梦了?"付辄问,随即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叶安澜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松开抱头的双手,付辄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有些已经发白,有些还泛着粉红。
那些伤痕排列得太过整齐,不可能是意外造成的。
"你..."付辄的话卡在喉咙里。
叶安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平静地拉下袖子遮住,"抱歉吵醒你。"
付辄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火:"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又是绝症又是自残的,现在还要加上噩梦?"
叶安澜的眼神飘向窗外:"精神类疾病,医生说的。"他顿了顿,"有时候会做关于过去的梦。"
付辄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夜风掀起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流动。
最后付辄转身要走。
"能...留下来吗?"叶安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付辄回头,挑眉:"哈?"
"就坐一会儿。"叶安澜指了指床边的扶手椅,"等我睡着再走。"
"你他妈真把我当保姆了?"付辄嘴上这么说,却鬼使神差地走向那把椅子,重重地坐下去。"快点睡。"
叶安澜慢慢躺下,背对着付辄,身体蜷缩成胎儿姿势。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虫鸣。
付辄盯着叶安澜的背影,发现他的肩膀仍然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付辄快要睡着时,他听到叶安澜说:"你为什么答应跟我回来?"
付辄睁开眼,月光已经移动到了床脚。"不是说过了吗,有便宜不占大傻逼。"
叶安澜轻轻笑了:"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呢?"付辄反问,"你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只是好奇..."叶安澜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接近一个将死之人..."
付辄没有回答。
他看着叶安澜的呼吸逐渐平稳,肩膀不再颤抖,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个拥有一切的富家少爷,看起来比谁都孤独。
第二天早晨,付辄被阳光晒醒。
他花了几秒钟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公园长椅,不是ATM机房,而是一张真正的大床上。他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噼啪的响声。
下楼时,他闻到咖啡的香气。
叶安澜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和几片吐司。
他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微敞,手腕上的伤痕被手表遮住,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早。"叶安澜头也不抬地说,正在翻看一份文件。
付辄径直走向咖啡机,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去,烫得直吐舌头。"操!"
叶安澜抬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咖啡是热的。"
"废话!"付辄没好气地说,却注意到叶安澜面前的文件上印着某家医院的标志。
叶安澜顺着他的目光,合上文件。"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付辄耸肩:"找工作?虽然现在好像没必要了。"他环顾四周,"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你可以用健身房,或者游泳池。"叶安澜说,"地下室还有个家庭影院。"
付辄挑眉:"真是有钱人的烦恼啊,不知道该玩什么好。"
叶安澜没有接这个讽刺,而是突然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什么都做。"付辄又倒了杯咖啡,这次小心地吹了吹,"建筑工地,餐厅后厨,快递...什么都干过。"
叶安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吗?"
付辄嗤笑一声:"想有什么用?钱才是王道。"
"如果钱不是问题呢?"叶安澜追问。
付辄愣住了,咖啡杯停在半空。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生存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不知道。"最后他诚实地说,"可能...甜品店?"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叶安澜的意料:"甜品店?"
"小时候孤儿院旁边有家甜品店。"付辄的目光飘向远处,"橱窗里总是摆着各种蛋糕...老板有时候会给我们这些孤儿送些边角料。"
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懊恼自己说了太多,"问这么多干嘛?"
叶安澜没有嘲笑他,只是点点头:"挺有意思的。"
早餐后,付辄探索了这栋别墅。健身房里的设备全是顶级品牌,游泳池的水蓝得像是假的,地下室的家庭影院有二十个座位。
最夸张的是书房,整整一面墙的藏书,另一面墙则挂满了叶安澜父母的照片——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优雅的女人,在各地旅游的合影,就是没有叶安澜。
中午时分,付辄在厨房做了两份简单的意面。
叶安澜下来时,看到餐桌上的食物,明显愣了一下。
"别误会,"付辄立刻说,"我只是自己饿了。"
叶安澜坐下来,尝了一口:"很好吃。"
付辄哼了一声,埋头吃自己的那份。
两人沉默地吃完午餐,叶安澜主动收拾了盘子。
付辄注意到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经常做家务。
下午,付辄在客厅看电视,叶安澜则消失在了书房里。
傍晚时分,门铃突然响了。
付辄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公文包。
"您好,我找叶先生。"男人看到付辄,明显愣了一下,"您是...?"
"谁啊?"叶安澜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叶先生,我是银行的陈经理,关于那笔信托基金..."
叶安澜走下楼:"进来说吧。"
陈经理在沙发上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件,期间不时好奇地打量付辄。
付辄识趣地站起来要走,叶安澜却说:"你可以留下。"
于是付辄坐到了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听着陈经理用专业术语解释那些叶安澜继承的财产。
数字大得离谱,叶安澜却一脸漠然,只是偶尔点头。
"...最后是您名下的几处房产,"陈经理翻到最后一页,"包括这栋别墅,海南的一套海景房,还有..."
"都知道了。"叶安澜打断他,"还有别的事吗?"
陈经理尴尬地合上文件:"就是...您父亲生前设立的几项慈善捐赠,需要您签字确认..."
叶安澜接过钢笔,在指定位置签下名字,动作流畅得像是在做一件做过千百次的事。
付辄注意到他拿笔有些生疏,但签名很漂亮,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送走陈经理后,别墅又恢复了安静。
付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夕阳把花园染成金色。
"那么多钱,"他突然说,"你打算怎么花?"
叶安澜走到他身边,两人肩并肩站着,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不知道。"他轻声说,"以前觉得钱很重要,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发现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叶安澜转头看向付辄,"比如一个好梦。"
付辄不知该如何回应。
夕阳的余晖给叶安澜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晚上想吃什么?"付辄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会做红烧肉。"
叶安澜微微一笑:"好啊。"
他们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奇怪的是,付辄发现自己渐渐习惯了这栋豪华别墅,习惯了叶安澜安静的存在,甚至习惯了半夜被尖叫声惊醒,然后坐在那把扶手椅上守到对方睡着。
而叶安澜,则开始期待每天的共进晚餐,期待付辄那些粗鲁却真实的反应,期待有人能在他坠入黑暗时拉他一把。
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栋空旷的别墅里,各自舔舐着伤口,却不知不觉靠近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