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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冰岛的冷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付辄站在机场出口,把围巾又绕紧了一圈,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

      身旁的叶安澜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睛亮得惊人,不停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国度——灰蓝色的天空,远处覆盖着白雪的火山,空气中弥漫着的硫磺味。

      "租车公司在那。"付辄指着指示牌,推着行李车往那个方向走。

      行李车上除了两人的行李箱,还有一个装着药品和医疗设备的专用包,里面是医生特别批准的止痛药和应急针剂。

      叶安澜跟上他的步伐,脚步有些虚浮。

      十个小时的飞行对他的身体是个巨大考验,但他坚持不肯用轮椅。

      "我想用自己的脚走下飞机,"他在机场这样说,"像正常人一样。"

      租车柜台前,工作人员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说着带浓重口音的英语。

      付辄的英语水平仅限于简单对话,磕磕绊绊地解释着预订信息。女孩疑惑地皱眉,又问了个问题,付辄完全没听懂。

      "她说需要看你的国际驾照。"叶安澜突然用流利的英语接话,然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女孩。

      付辄瞪大眼睛:"你会英语?"

      "会一点,"叶安澜轻描淡写地点头,"小时候家里请过外教。"

      付辄突然意识到,尽管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他对叶安澜的了解仍然少得可怜——那个六岁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手续办妥后,他们拿到了一辆黑色SUV的钥匙。

      冰岛的驾驶座在左边,道路规则也略有不同,付辄花了些时间适应。

      叶安澜坐在副驾驶,研究着地图导航。

      "先去酒店吗?"付辄问,小心翼翼地把车驶出停车场。

      "不,"叶安澜指向西北方向,"直接去那个...叫什么的瀑布?"

      "塞里雅兰瀑布?现在?"付辄皱眉,"你应该先休息。"

      叶安澜摇头,眼睛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色火山岩和苔原:"时间不多了,我想多看一点。"

      这句话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坠在付辄胃里。

      他没再反对,只是调整了导航路线。

      车内的暖气呼呼吹着,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雾。叶安澜用手指在上面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然后又迅速擦掉。

      冰岛的公路空旷得令人心慌。

      两侧是延绵不绝的火山岩和苔藓,偶尔能看到几匹矮小的冰岛马在吃草。天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蓝色,云层低垂,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付辄不时瞥向叶安澜,确保他状态还好。

      两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塞里雅兰瀑布。

      停车场只有寥寥几辆车,游客稀少。

      付辄帮叶安澜穿上最厚的羽绒服,又给他围上围巾,直到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看起来像个雪人。"叶安澜抗议道,声音闷在围巾里。

      "冰岛的风能刮掉一层皮。"付辄不为所动,又给他戴上手套,"医生说了,你不能感冒。"

      从停车场到瀑布需要走一小段路。

      叶安澜走得很慢,但坚持不要搀扶。

      冬季的塞里雅兰瀑布不如夏季壮观,但别有一番风味——水流从60米高的悬崖倾泻而下,部分结成了冰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寒风裹挟着水雾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他们的外套。

      "好美..."叶安澜仰头望着瀑布,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风中。

      他的鼻尖和耳朵已经冻得通红,但眼睛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付辄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既是一种亲昵,也是一种保护。

      水雾在叶安澜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付辄突然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叶安澜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美,还能对他微笑。

      回程时,叶安澜的体力明显不支,脚步越来越慢。付辄假装没注意到,只是放慢速度配合他。

      但当叶安澜第三次停下来喘气时,付辄不由分说地蹲下身:"上来。"

      "我能走..."

      "少废话,上来。"

      叶安澜犹豫了一下,最终趴上付辄的背。他轻得令人心惊,像一具骨架裹着层皮。

      付辄背着他慢慢走回停车场,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在一起。

      "付辄,"叶安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颤抖,"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付辄的喉咙发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叶安澜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拂过他的颈侧,像一只脆弱的小鸟。

      酒店位于雷克雅未克市中心,房间不大但温馨,窗外能看到远处的雪山。

      付辄把叶安澜安置在床上,立刻拿出药盒和保温杯。

      "止痛药。"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医生说要按时吃,不能等疼了再吃。"

      叶安澜乖乖吞下药片,然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付辄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青黑的眼圈,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他们才刚到冰岛,叶安澜就已经筋疲力尽,接下来的行程该怎么办?

      "别这么看着我。"叶安澜突然开口,眼睛仍然闭着,"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付辄猛地站起来:"我去买点吃的。"

      街上的寒风让他清醒了一些。

      雷克雅未克的街道色彩斑斓,小巧的房子漆成各种颜色,像童话里的场景。

      付辄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三明治、水果和热饮。

      结账时,他看到柜台旁的小架子上摆着几枚简单的戒指,银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一枚看了看尺寸,然后掏钱买了下来。

      回到酒店,叶安澜已经睡着了,呼吸轻浅。

      付辄轻手轻脚地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在灯光下看了看——朴素到近乎寒酸,完全配不上叶安澜。但他还是小心地把它放进钱包最里层的夹层。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以雷克雅未克为据点,每天去一个景点——黄金瀑布、间歇泉、蓝湖温泉...叶安澜的体力时好时坏,有时能兴致勃勃地走完全程,有时则需要在车上休息很久。

      付辄学会了根据他眉心的细微褶皱判断疼痛程度,知道什么时候该假装没注意到他的不适,什么时候该强硬地要求回酒店。

      第四天晚上,他们在酒店餐厅吃晚饭。

      叶安澜只吃了几口海鲜汤就放下了勺子,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不舒服?"付辄立刻警觉起来。

      叶安澜摇头,强撑着微笑:"只是有点累。"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腹部的衣服,指节发白。

      付辄放下叉子:"回房间吧。"

      一进房间,叶安澜就踉跄着冲向卫生间,跪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付辄扶着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

      吐完后,叶安澜虚弱地靠着墙,额头上一层冷汗。

      "叫医生吧。"付辄拿出手机。

      "不..."叶安澜抓住他的手腕,"只是...副作用...止痛药的...休息就好..."

      付辄把他抱到床上,拿出应急药盒,按照医生的嘱咐打了止吐针。

      叶安澜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动物。付辄脱掉外套躺在他身边,轻轻把他搂进怀里。

      "明天哪也不去了。"付辄低声说。

      叶安澜在他怀里摇头:"极光...预报说明晚...晴天..."

      "你的身体..."

      "求你了。"叶安澜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就这个...我想看极光..."

      付辄看着他哀求的眼神,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么心脏病。

      最终他叹了口气,把叶安澜搂得更紧:"如果明天你状态不好,就取消。"

      叶安澜点点头,脸埋在付辄胸前,很快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昏睡过去。

      付辄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一夜未眠。

      第二天,叶安澜的状态意外地好了许多。他吃了小半碗燕麦粥,甚至提议去市区逛逛。

      付辄半信半疑,但看到他眼中的期待,不忍心拒绝。

      雷克雅未克的市中心小巧精致,彩色屋顶的房子排列在街道两侧,远处是覆盖着白雪的山脉。

      他们逛了几家纪念品商店,叶安澜买了一大堆明信片和小饰品,说是要送给宠物店的员工和甜品店的同事。

      "这个给小林,"他指着一个羊毛钥匙扣,"她喜欢羊。这个给店长,他爱喝咖啡..."

      付辄看着他认真挑选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即使在病中,叶安澜也记得每个人的喜好。

      他付钱时,收银员说了句冰岛语,两人面面相觑。

      叶安澜尝试用英语回答,但收银员摇摇头,又说了串冰岛语。

      "她问你们是不是来度蜜月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们转头,看到一位亚洲面孔的中年女性微笑着解释:"我是导游,听得懂一些冰岛语。"

      叶安澜的耳朵红了:"不,我们只是...旅行。"

      女导游帮他们翻译完,又推荐了几个适合看极光的地点。

      告别时,她意味深长地说:"极光在冰岛文化中是幸福的象征。传说在极光下接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回酒店的路上,叶安澜异常安静,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付辄不时瞥向他,注意到他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雪花还是泪水。

      晚上九点,他们开车前往女导游推荐的一个偏远海滩。

      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偶尔闪过的路标。

      叶安澜裹着毯子坐在副驾驶,眼睛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要是今晚看不到怎么办?"他突然问。

      付辄紧握方向盘:"那就明天再来。"

      "如果...一直看不到呢?"

      "那就一直来,直到看到为止。"

      叶安澜转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固执。"

      海滩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远处海浪拍岸的声响。

      付辄找了个避风的位置,铺开事先准备的毯子,又从后备箱拿出两把折叠椅。

      叶安澜坐在椅子上,裹得像只企鹅,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吗?"付辄问,握住他的手。

      即使在手套里,叶安澜的手指依然冰凉。

      "不冷。"叶安澜摇头,眼睛盯着天空,"就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看不到。"叶安澜轻声说,"怕...来不及。"

      付辄的喉咙发紧。他蹲下身,平视叶安澜的眼睛:"我们会看到的。我保证。"

      他们在寒风中等待了一个小时。

      付辄不时查看极光预报APP,确认云层状况。

      叶安澜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兴奋地指着天空中的每一颗星星,有时则沉默地蜷缩在椅子里,忍受着疼痛的侵袭。

      突然,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丝微弱的绿光,像一抹淡淡的烟雾。

      "付辄!"叶安澜猛地坐直,"那是..."

      付辄立刻抬头,心跳加速:"好像是!"

      绿光逐渐增强,在夜空中舞动,像一条轻盈的丝带。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很快,整个天空都被流动的极光占据,绿色、紫色、粉色交织在一起,如同梦幻的帷幕。

      光芒映照在雪地上,整个世界仿佛被施了魔法。

      "好美..."叶安澜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下脸颊。

      付辄看着他被极光照亮的侧脸——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光华,嘴角因为惊叹而微微张开。

      在这一刻,叶安澜看起来如此鲜活,如此美丽,仿佛疾病从未触碰过他。

      "叶安澜,"付辄突然单膝跪在雪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嫁给我吧。"

      叶安澜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你愿意嫁给我吗?"付辄打开盒子,露出那枚朴素的银戒指,"我知道这很寒酸,而且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但..."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但我不想等了。"

      极光在头顶舞动,将两人的脸映成梦幻的蓝绿色。

      叶安澜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断涌出。

      "你...你不需要这样..."他哽咽着说,"不需要因为我要死了就..."

      "闭嘴。"付辄粗鲁地打断他,"我要不是因为爱你,早拿着你的钱跑路了。"

      叶安澜愣住了,然后突然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啜泣。

      他伸出手,颤抖得厉害:"我愿意。"

      付辄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上叶安澜的无名指。尺寸稍大,但勉强能戴住。

      叶安澜看着手指上的银环,眼泪掉得更凶了。

      "用工资买的?"他问,声音颤抖。

      "嗯。"付辄点头,"甜品店的工资。"

      叶安澜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付辄能感觉到他瘦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听到他在耳边哽咽着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一把火,瞬间融化了付辄心中所有的冰雪。

      他们相拥在极光下,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永别。

      在这一刻,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是真实的。

      第二天,他们在雷克雅未克的一个小教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牧师是个和蔼的老人,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教堂里只有几个好奇的游客作为见证人,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两人身上,像上帝的祝福。

      交换戒指时,叶安澜用一根银链子把付辄送他的戒指穿起来,挂在脖子上。"等胖回去再戴手指上。"他调皮地眨眨眼。

      付辄的戒指是一枚临时买的简单银环,但戴在他手指上却显得无比合适。

      牧师宣布他们成为合法伴侣时,叶安澜的笑容比极光还要耀眼。

      婚礼后的晚餐在一家小餐馆进行。

      叶安澜奇迹般地胃口大开,吃了小半块蛋糕和几口鱼。

      回酒店的路上,他靠在付辄肩头,轻声说:"谢谢你,付辄。"

      "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看世界。"叶安澜的声音很轻,"谢谢你...爱我。"

      付辄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就会暴露声音里的哽咽。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像极光下许下的誓言一样永恒。

      回到酒店房间,叶安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一丝血迹。

      付辄惊慌地扶他坐下,拿出药盒,但叶安澜摇摇头:"没事...只是...累了..."

      他虚弱地靠在付辄怀里,呼吸浅而急促。付辄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感受到嶙峋的脊椎和突起的肩胛骨。

      叶安澜在他怀中慢慢放松下来,像只疲倦的小鸟。

      "睡吧,"付辄轻声说,"我在这儿。"

      窗外,冰岛的夜空清澈如洗,繁星点点。

      极光已经散去,但两人手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无声地见证着这个既甜蜜又苦涩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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