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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绯绿戏班 ...

  •   甘岭县并不像档案中记载的那样贫苦,街上整洁干净,人们的面上都带着笑容。早市上柳清澜坐在一家粥铺里,喝着一碗八宝粥,吃了一根糖油条,嘴上还沾着糖粉就和人家掌柜的搭起话来。
      听便知,这县里三分之二的人家都在附近种朱柰,只可惜水果的保质期太短,运不到远处去,只能在这附近出售。
      “是有大商家从江南来!不过哪怕走水路,这果子啊都放不住,只能卖些未熟的青柰,价格是远不如这熟透了的朱柰啊!”
      “这里是何时开始种这朱柰的?”
      “小娘子,你问他不如问我,我知道!”铺子里忽地有人插话,柳清澜扭头一看,那人穿着一袭白衣,长得也干净白嫩,不像田间劳作的农人,倒像是细文里的翩翩书生,不由莞尔:“敢问阁下尊姓?”
      那人见她似有疑色,有些不服气地量了腰牌,上面刻着:丰裕行三个大字,原是这里一家大商户的伙计。
      “我们商会每年从北边收购种子,娘子可信了?”
      “哈哈,娘子,他是隔壁丰裕行的伙计阿白,懂得比我多。”
      既有掌柜的担保,柳清澜便伸手作辑,抱歉道:“原是行家,小女子唐突了。”她又跟掌柜的说:“劳烦添两味时鲜小菜,算是我的赔礼。”
      那小伙儿连忙摆手,“使不得!娘子想知道的事,且听我慢慢讲来。”他一挽袖子,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拿在手里,俨然一副说书人的模样。
      "甘岭这地方啊—",阿白‘啪’一声合拢扇子,用扇尖指了指远处连绵不绝的大山,"靠山吃山的年头,满街都是卖毛笋、榛蘑的。可您瞧这周边地,"他又点了点山旁的盐碱地,"往日撒把麦种下去,连麻雀都懒得啄!"
      "直到三年前..."他忽然压低声音,"来了个戴青纱的先生,自称十老仙,在城隍庙前起卦,说此地'碱土藏金,宜种异果'。正巧我们商队从北地带回朱柰种——"
      掌柜的突然插嘴:"那果子红得邪性!第一年结果时,老农们都不敢吃,还是县太爷当着众人面咬了一口...嘿,又甜又绵,比以往那些酸涩的强太多了。"
      "如今虽也卖不上价,"阿白,"好歹比绝收强,您说是不是?"
      柳清澜顺势点头,又连忙追问:“那这路呢?我娘亲早年住在这里,总跟我说这县里的路不平,出个远门太难。”
      “那是我们县太爷的功劳,自从他五年前上任,就带着衙役挨村发《劝修路引》,说什么'道通则百业兴',当初大伙都不信,这通了第一条路以后啊,货卖的快了,来往方便了,又都催着县太爷多修几条!”
      柳清澜还想趁机多聊两句县太爷,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声,她探头去看,却见阿白急急站起来,系了下腰带,朝掌柜的喊道:“老规矩,账记丰裕行公簿!”
      “怎么了?”
      掌柜的笑着拾掇碗筷:"娘子有所不知,方才那鼓点,是绯绿社进城的信号。阿白他们商会也要接风,这几天可忙着呢。
      听到是绯绿班子来了,她赶忙喝完最后一口粥,把银钱递给掌柜,也出门去看热闹。
      街边已挤了不少人,都在看那入城的戏班仪仗。数十辆马车缓缓而行,车辕上雕着缠枝牡丹,连马头都缀满金铃,一步一脆响。走在前面的领事都打扮的招摇,头戴花冠,身穿金锦袍,好不威风。
      “早听说绯绿家的排场大,今儿也是长见识了!”
      “咱们县这穷乡僻壤,还能迎到戏班子,真不是是福大还是…”
      阿棘见小姐出来,连忙搓开人群走到身前,低声问:“小姐,之后的行程?”
      望着这满街的人头,柳清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走。
      “回府。”

      戌时正刻,绯绿社的锣鼓准时敲响。
      柳清澜窝在后排座位里,看着台上一众伶人唱歌跳舞。虽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唱词,但那当家花旦一开口,清越之声竟压过了满场嘈杂,连柳清澜都感受到了声音里的传达的感情。
      “不愧是当下红火的名角,名不虚传。”
      戏散时,兰草和蔷薇还在激烈的讨论刚才唱的戏,柳清澜却已看乏了。她稀里糊涂地听了场戏,本想出了戏院休息片刻,但刚出门便被人群推搡着去了酒楼,博戏摊又是另一场大戏。
      正如老剪所说,进酒楼时有打扮美貌的侍女来搜身,柳清澜亲眼见着有个带了双筷子的顾客都被请了出去,不禁摇头:开个赌场还管安保,这不是盗铃掩耳嘛。
      柳清澜不想带着太多人,便只让有经验的老剪跟着,让其他几人先回去准备着东西。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铜锈味,不过一扉之隔,恍若隔世。
      但见满堂人声鼎沸,喝彩声、嬉笑声、啼哭声、哀嚎声混作一团…她一扭头就看见一个被脱了半光的邋遢男子被几个青衣小帽的厮役往后院拖,那人犹自挣扎嘶喊:“俺还有这副身子骨可押!”
      “小姐,往里走,切勿被脏了眼。”老剪也看见了那些腌臜事,连忙上前挡住柳清澜的视线,请她上阁楼去。
      那里的‘消遣局’都是富绅子弟,环境更清幽雅致。柳清澜扶栏俯视楼下百态,心下冷笑:都是地狱,还装上档次了。
      楼上的包间里连玩法都高雅些,不再是什么骰子比大小、掷筒子,改成了玩花牌、叶子牌之流了。
      这么说来,扑克和麻将在这世界里也不存在,若是真想赚钱…她赶紧摇摇头,把这可怕的念想赶出脑海,这是赚的杀人钱,可不能干。
      柳清澜走过一个又一个包厢,里面的情景都大差不差,她很快失去了兴趣,想赶紧离了这地方,不过走到尽头,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从房门内传出来,勾了她的耳朵。
      “大爷,求求您了,奴婢愿与丈夫签死契,这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老!只求留下这八十两银子......这是我家孩儿的救命钱!”
      帘内传来茶盏轻叩的声响,那声音带着戏谑:"喜娘子这般姿色,倒叫人怜惜。"
      “只是赌场规矩”,话音未落,账房先生已捧着地契上前:"按手印时可是说得明白,东南坡那两块沙地,如今都姓王了。"
      喜娘蓬头垢面地跪在冰凉的地上,额头磕得血迹斑斑,她说话的声音颤抖地可怕。
      “房子田地都归您!求大爷发发慈悲......”
      "糊涂娼妇!求他作甚!"有个汉子正瘫在女人身旁,他梗着脖子嘶吼,"你娘家不是还有间脂粉铺?典了银子与俺翻本,定教这厮连本带利吐出来!"
      喜娘闻言目眦欲裂,劈手便是一记耳光:"天杀的赌鬼!小二子高热烧得说胡话,药铺掌柜见咱就摔门,你倒还惦记我娘的棺材本!" 她的哭声和谩骂声越发大起来,“去年赌掉的那十亩沙地,官窑老师傅都说那是烧澄泥砚的上好料底!一块值三十文钱的地——你竟三钱银子就押给了人家!现如今,连孩子的药钱你都要偷走,不如我先打死你这活畜生!”
      “诸位好雅兴。”柳清澜素手轻推门扇而入,她眸光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那端坐在木桌对面的赌坊东家身上。
      方才她在走廊听得真切——东南二里那片沙地,正是她想找的那片地。昨日他们去衙门对地契,那书吏说得明白:"姑娘继承的沙地虽广,却尽是粗砾。若要烧制好的细沙,非张家那块东南沙洲不可。"
      柳清澜原想着去找地主买地,没想到今儿就遇到了。
      “小娘子也要下注?” 王东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柳清澜,她今日穿着藕荷色襦裙,批一件薄荷绿外套,打扮的小家碧玉,像是位富裕人家的小姐。
      柳清澜垂眸不语,她正思考着对策,在这种地方,若暴露自己的钱财,很容易就变成肥羊入了狼口。老剪赶忙开口道:“东家说笑了,我家小姐初来宝地,怎敢...”
      "伸张正义该去衙门!"王东家龇着镶金的门牙冷笑,袖口滑出半截欠条,"昨儿个还有位'路过'的公子,如今正在后院劈柴抵债呢..."
      “东家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商人,想谈谈您东南二里沙地。”
      柳清澜缓缓抬眸,一双眸子如寒潭,清澈得几乎能照见人心,却又深不见底。王东家与她对视片刻,竟后脊一凉,顿觉不好,这位不速之客大抵是个有身份的。
      她走进屋里,亲手扶起了喜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先行离开吧,去栖云阁寻蔷薇姑娘,就当欠了我的,先给孩子看病。至于你这口子…”她顿了顿,眉毛蹙起来,“任刀刃刮也是他该。”
      喜娘听了这话,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连忙又朝柳清澜磕了头,她的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砸,在衣襟前浸出深色的痕。
      “菩萨显灵,我喜娘发誓,后半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喜娘话说了一半,便被老剪搀着出了门,柳清澜又转头看王东家,面带笑意道:“您开个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绯绿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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