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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质 ...

  •   柳清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体验一次鸿门宴。
      那日与艾歌一晤,她便心知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指望从对方口中探知回归现代之法,恐怕是痴心妄想。甚至还有一种最差的情况是,艾歌自己也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为免节外生枝,她当即决定迅速撤离麟州,先返回上京与苏婉柔会合再从长计议。
      岂料行李刚收拾过半,凌晨时分,众人正准备悄然离开驿站,却被大批端王府的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将领一身戎装,体格魁梧,声若洪钟:
      “奉命搜查!有贼人盗取王府重宝,匿于此处。诸位良商勿惊,例行查验,搜毕即撤!”
      柳清澜闻言,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抬手示意慌乱的伙计们:
      “都把行李放下吧,让他们搜。”
      最担忧的情形终究是发生了。艾歌果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麟州。
      “原想借着夜色脱身,看来是行不通了。”柳清澜低声自语,转而吩咐蔷薇,“去替我寻身新衣裳来。”
      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考量:
      “你说,今日若再去赴宴,我是穿得素净些好,还是……醒目些更佳?”
      次日端王设宴,柳清澜被安排在宾客的后排。她即便偷偷抬眼,也难以看清端王的面容,只瞧见他一身玄色蟒袍,其上金丝绣成的蛟龙张牙舞爪,似在俯视众生。
      艾歌并未在宴会上现身,倒是端王妃盛装出席,一袭牡丹红裙,珠翠环绕,奢华夺目,与王府整体简洁朴实的风格相比,透着几分格格不入的突兀。
      “本王今日设宴,诸位不必拘礼。”端王萧御恒声音平稳,“只因皇兄寿辰将至,欲寻一件别致的玻璃制品为贺礼,故请各位展示佳作,择优而选。”
      此事众人早已知晓,此刻皆摩拳擦掌,希望能拔得头筹。
      柳清澜自然也精心准备了贺礼,只是她另辟蹊径。
      “丰裕行!请上前展示!”
      柳清澜本欲让赵耳代为呈上,身旁的小厮却低声提醒:“王爷吩咐,请杨管事亲自上前。”
      她抬眼望向主位,隐约感到端王的目光也正落在自己身上。
      “是。”柳清澜起身,稳步上前,垂首行礼:“小商丰裕行杨氏,拜见王爷、王妃。”
      当覆盖的黑布被掀开,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并非寻常的吉祥摆件,而是一幅玻璃烧制的壁画——一段斑驳的墙面,上面攀附着用桔红色玻璃淬炼成的凌霄花,花冠呈漏斗状,生机盎然。
      其他商贩见状,不禁发出低低的嗤笑。有人嘀咕:“还以为做出琉璃凤凰的丰裕行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献上这等寻常花草。”
      端王妃也面露不豫,纤手微扬,示意她退下。唯有端王萧御恒面色骤然一凝。
      他认得此花。这是已故刘太后最爱的花,昔日在她所居的宫苑墙角,曾遍植此花,花开时节,绚烂如火。
      当今圣上萧御景幼时便是在那片花墙下,由刘太后亲自抚养长大……此事宫中旧人皆知,但时过境迁,新晋的妃嫔皇子们却未必知晓。
      艾歌所言不虚,此女绝不简单。萧御恒心中暗忖,她竟能窥知皇兄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
      柳清澜见端王迟迟不语,正欲悄悄抬眼,却恰好对上萧御恒深邃的目光,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对方面容——威严端肃,不怒自威。
      “请下一位吧。”端王压下心中波澜,挥手示意,仍按惯例给丰裕行发了赏银。
      台下的各商户又雀跃许多,这赏一发,就说明自己的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位。
      最终,端王妃选定了一家东南商行进献的镀金双龙戏珠玻璃摆件作为寿礼,宴席遂散。
      众人散去后,丰裕行一行人却被王府管家拦下。此刻管家面无笑容,神色肃然:“丰裕行的各位请留步。王爷有要事需与‘杨’管事相商,请随我来后院。”
      蔷薇担忧地看向柳清澜,却见她神色自若,甚至还与管家客套了两句。蔷薇心下稍定,告诫自己此刻绝不能慌乱。
      伙计们被引至别处等候,柳清澜则被单独请入一间雅致却透着肃穆的房间,似是书房。端王负手立于窗前,艾歌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柳清澜连忙垂下头,作出惶恐状行礼。
      “柳小姐,不必多礼了。”端王转身,踱回书案后坐下,目光扫向艾歌,示意她开口。
      “柳清澜!”艾歌声音陡然转厉,“你竟敢借献礼之名,妄测圣意,该当何罪!”
      这顶大帽子扣下,柳清澜立刻脸色发白,跪伏于地。她袖中藏有应对的小抄,偷瞄一眼后,颤声道:“王爷明鉴!小民安分经商,万万不敢妄测圣意啊!”
      “不敢?那为何偏偏选中凌霄花?你敢说不知此花与宫中的渊源?”艾歌步步紧逼。
      这一点,倒是没有冤枉柳清澜。她确是故意为之。
      离京前,时瑾心曾告诉她:“皇上幼时由刘太后抚养,住在东偏院,那院里爬满了凌霄花,是刘太后生前最爱。母子二人在那院里相依多年。刘太后薨逝后,花也渐渐败了。皇上登基后大修宫苑,却再未种过一株凌霄……宫里老人说,是怕触景生情,忆起与太后的旧日时光——不过依我看,” 时瑾心当时唇角带着看透一切的冷笑,“他或许只是不愿回想当年仰人鼻息的日子罢了。萧家人,骨子里多是薄情的。端王嘛,大概还以为他这位皇兄对刘太后情深意重呢,毕竟皇上登基后给刘太后追封的尊号越来越长,几乎要越过嫡母去了。”
      她抬手替柳清澜抚平鬓角,吐出一段惊天秘闻:“殊不知九思他恨极了刘太后,当年太后曾阻他登基,一心欲扶齐王上位。”
      用凌霄花献礼,端王只当是投其所好,却不知若真送到御前,只怕会适得其反,引来猜忌。
      思及此处,柳清澜暗暗掐了下手心,逼自己挤出一副惶恐又委屈的神情,急声辩解道:“王爷、这位女官明鉴!小民岂敢妄测圣意?选择此花,只因它善于攀援,借势而上,直冲云霄。小民是想借此寓意,赞颂陛下伟业如凌霄之高,无人能及,绝无他意啊!”
      “这……”艾歌没料到柳清澜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语塞。
      端王面色未动,只瞥了艾歌一眼。艾歌会意,后退两步,冷笑道:“巧舌如簧!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片忠心了?”
      “小民不敢妄称忠心,只是实话实说。”柳清澜低眉顺目。
      “啪”的一声,一纸文书被掷于柳清澜面前,上面罗列的正是端王派人查得的“柳清澜”身世:
      “柳氏清澜,生于夏初,父柳丁强乃五品观察使,母柯氏出自江南柯家。七岁入私塾,十二岁入苏府为表小姐陪读。及笄次年随苏氏入东宫,未得侍寝。同年四月,称病赴江南休养。七月返东宫,旋即因苏氏失势同返苏家……后被苏家暗中逐出上京。”
      艾歌一字一句念完,语气转为逼问:“你在东宫究竟遭遇何事,竟需遣返母家‘静养’?王爷与我或可为你做主。”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威胁之意昭然。
      柳清澜心下冷笑,既然艾歌想听,她便不得不编个像样的故事了。
      “太子殿下独宠闫家嫡女,小女一时糊涂,心生嫉妒,想使些小绊子,却被太子妃察觉……故而被发配江南。小女并无天大冤屈,若说真有不满,那也是……”她恰到好处地住口,留下无尽遐想。
      端王正听着这家宅阴私,见柳清澜戛然而止,神色微沉。艾歌会意,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柳清澜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凤目含威:“少耍花样!你既然孤身出了苏府,也没回柯家,那玻璃工坊之事,背后究竟是何人扶持?”
      “是…是丰裕行的东家。小女拿了家中银钱,假称投资瓷窑,在甘岭县租下地块……”这番真真假假的说辞,早已与时瑾心反复推敲,不怕端王去查。
      艾歌审问完毕,退回端王身侧,难掩得意地低语:“王爷,此女知晓冶炼关键,控制了她,便等于控制了丰裕行的命脉,于大业有益。”
      端王审视着柳清澜那副柔弱无助、仿佛受惊白兔的模样,觉得她确实不似有多大威胁,便默许了艾歌的提议。
      “丰裕行其余人等可自行离去。这位柳小姐,暂且请留府中‘做客’。”
      读作“做客”,实为软禁为人质。
      蔷薇未能等回小姐,只等来一道逐客令和一封带给丰裕行东家的信。接信时,她面色惨白,连连哀求:“王爷开恩!小女子是杨管事的贴身侍女,若王爷执意留客,恳请让奴婢随行侍奉!”
      传令的管家皮笑肉不笑:“王爷之命,岂容更改?你若真为你家管事着想,便速速回去报信。”
      蔷薇知事不可为,只得咬牙应下。她紧攥信笺,神色郑重地对管家道:“请务必善待杨管事!奴婢即刻返回甘岭县,面禀东家。”
      柳清澜被下人带去一个茅屋,倒是比她从苏家醒来的那间坯房还冷清。这是坐牢来了?柳清澜把手腕上的朱玉藏了藏,乖顺地进了这牢房。
      “经艾歌大人口谕,请柳小姐自便,待与丰裕行的交易谈成了,您便自由了。”
      说什么胡话,那怎么可能嘛。柳清澜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温顺地点头应了。
      她如今乖乖听话,无非是怕打草惊蛇。京中的布局尚未周全,搜集端王罪证也需时日。此刻她甘为“人质”,深入虎穴,正是为了更好地迷惑端王与其背后的艾歌,将他们的注意力牢牢锁在自己身上,让苏婉柔可以趁机在京中做些大事。
      “只不过,没想到这位王爷手笔如此……谨慎。”柳清澜拍了拍床铺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叹一声。这囚室的条件着实简陋,感觉远不如在现代踩缝纫机。
      罢了,多想无益。柳清澜将头埋在枕头里,闭眼假寐。天大的事,也等她睡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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