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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信鸽与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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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柔最终败给了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她与柳清澜约法十章,让对方写了长长的一串保证书(当然是用小学英语写的,以防万一),才终于松了口。
“还好凉朝的地界没那么大,走水路的话,最快半个月就能到江南。”
柳清澜手里捧着一张凉朝地图,脚边是成堆的行李。
“柳娘子,你还病着,收拾的活儿就让我们下人干吧。”
说话的侍女叫蔷薇,是苏婉柔从人牙子那里刚买回来的,主要是怕用家里的随从,万一是谁的眼线就不方便了。除了蔷薇,她还挑了两个会武功的小厮,一个擅长做饭的厨娘,给他们取了新的名字:阿棘,林栢和兰草。
请来的郎中听说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老头子,听他说是严重的咳疾肺炎,开了好几方药,让这位柳姑娘早些去空气新鲜的地方将养。
老郎中隔着一道纱帘,只能隐约看清账内是个女子,对方说话的声音已经沙哑低沉,听得人直摇头。
“太子妃殿下,这病只能慢养,老夫也没有好办法。”
苏婉柔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来,付了重金给对方,送走了这位医生。
见人走了,那帘子才缓缓拉开,柳清澜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正捂着手帕咳嗽。
这孩子名叫七巧,是平民街里的小乞丐,苏婉柔用了点小手段,便将这得了喉疾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了王府。
“小巧别怕,姐姐带你去江南养病,一定能好好的。”柳清澜摸着小女孩的头发,轻声轻语。七巧乖乖得点头,她张嘴想说话,却立刻咳起来,柳清澜连忙用手抚她瘦弱的脊背。
“等病治好了,你就在我身边当个丫鬟好不好?”柳清澜也知道,这姑娘就算治好了也不能放走,不如趁现在卖个人情给她,让她在身边待着。
苏婉柔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警告的意味,柳清澜装傻充愣地哼起了小曲,把孩子交给旁边的点翠,让她带走了。
“我已和太子求了这件事,他果然允了。”萧熵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那苏家跟来的侍妾,早就把人忘干净了,听说不知在哪染上了重疾要回家乡养病,自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
“皇后娘娘那边呢?”
“也允了,今天有这位老郎中作证,她再多疑,也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柳清澜点头,她也已经和母亲谈好了这事,连祖父家的接待书信都在路上了。
“你到了那里,可要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苏婉柔怕柳清澜一离开京城就撒了欢,连病人都忘了演。
“放心吧,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就算我想死,也舍不得你死。”
“竟会油嘴滑舌。”苏婉柔与柳清澜相处这些时日,关系终于亲近许多——毕竟都是‘现代人‘,共同话题还是太多了。
“飞鸽传书我实在信不过,你每半月还是到衙役给我送封信来。”
两人已商量好了暗号,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写一封表面的信,再夹一张用明矾水写的密信,传递彼此的情报。
柳清澜点头称是,她这次去江南的举动,确实过于激进冒险了,故而处处都要警惕留意,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盐税案我能记起的人名都在那本书里,你且打听着。京中这边若是有了线索,我也会通知你的。”
“苏姐姐放心,我定会在秋狩前回来的!”
秋狩是凉朝帝王举办的狩猎活动,皇子和各家少爷都可参加,太子妃自然也要随太子前去观礼。据苏婉柔所讲,今年秋狩那日就是太子抬柳清澜做平妻之日,他得了头彩,故而求了这么个恩典,让苏婉柔在皇亲国戚面前丢尽了脸。不过今日不同往时,这次秋狩,苏婉柔必不会让小说里的剧情再发生。
柳清澜虽不是本人,但介于她跟苏婉柔也净说些谎话,心有内疚,故而许下诺言,秋狩之日回来助苏婉柔一力。
“你倒是想得很美,九月才准备回来?”
“嘿嘿,书信我一定记得呢!”
就这样,柳清澜白着一张脸,用厚厚的手绢捂着嘴巴,一路咳嗽着带领一众随从上了去以墨河的马车,欲从那里坐船去江南。
“太子妃,真的无事吗?”知道内情的点翠多少有些担心,这些她在一旁看得清楚,柳清澜是个不安分的,她到了江南撒腿就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就算苏婉柔是京城太子妃,手也伸不到那么远去。
“柳娘子治好了病,自然会回来的。” 苏婉柔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柳清澜跑路了,于她也无碍,不过是变成陌生人罢了。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毕竟这里的天空四四方方的,哪比得过那无边的蓝色呢。”
苏婉柔刚想感慨两句,忽然有一阵咕咕声,原来是巧燕抱着两只灰色羽毛的鸽子进了屋。那两只鸽子长得圆头圆脑,眼睛如宝石,一看就喂养的很好。
“这是?”
“之前您虽说了不需要信鸽了,但六皇子之前来探望殿下的时候,听闻您曾打听过信鸽的事,今日便派人送了两只来。说是恰好从江南商人那儿讨到的,听话又乖巧。”
苏婉柔沉默着看着这两只鸽子,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的羽毛:倒真的很乖,鸽子没有任何的反抗。
“萧翊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我的事了,巧燕,你替我找些好东西回礼给他,免得惹人是非。”
六皇子名叫萧翊,年十七,与萧熵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皇后娇养着,性格暴戾恣睢,除了亲爹和亲哥,对谁都摆着一张颐指气使的脸。
苏婉柔冷笑一声,太子爷这个弟弟,可不是个善茬,眼下不招惹才好。
“太子妃,那这鸽子?”
“先收下吧。”
说不定以后也有用武之地。苏婉柔想着,便指挥点翠拨一个杂役来喂养这两只鸽子,要好好待着。
再说柳清澜那边,已经在船上呆了一周。
装病人的坏处就是不能与外人多见,柳清澜窝在船仓的一间小卧室里,只能听蔷薇跟她说些船上的趣事。
和她们一齐坐船的有不少商户,那船头每日都有人贩卖些小商品,胭脂水粉,丝绸首饰,若是真有识货的,说不定还能捞到两件真品珠宝。
船尾也有几个混不吝的玩骰子,蔷薇听说赌的是每天的午餐,不少船工都喜欢去凑热闹。
“有和我们一样的吗?”柳清澜意指‘贵族’,蔷薇理解错了,只说:“好像没有,我问了掌舵的,船上就咱家带了大夫。”
“那有读书人嘛?”这么问蔷薇便懂了,她红了脸颊,连忙汇报起来:“有两家,一位是书生,一位是小姐。”
柳清澜又细细打听了一下那两家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书上没写的剧情,就不会遇到一些关键人物,这船上大概是没有的。
只是还要在这江上漂一周,柳清澜实在耐不住寂寞,虽然心里还想着约法十章的事情,但还是觉得山高水远,偷偷犯次错也没事。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夜,她偷偷换上了丫鬟的衣服,和蔷薇对好了暗号,往脸上抹了一把黑粉,第二日早早地爬起来,去了船头望风。
江面平和,阳光照在水面留下斑驳光点。东风拂面,夹杂着微微热浪,让人知晓夏天就要来临了。
柳清澜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船头果然充满了小贩的气息,她也不识货,左右看了两圈,确定了这个时代,确实不怎么产玻璃。
毕竟像玻璃这东西,做器皿,做橱窗都是精致好用的,但这些商户不管是卖便宜货的,还是卖贵重物件的,都不曾卖过玻璃制品。
果然凉朝也没有天然纯碱吗?这倒是个好发现,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开拓市场的前途。柳清澜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笑着婉拒了商贩的推销话,转而往船尾走去。
她倒也没那么大胆,不敢离那些玩骰子的船员们太近,只是远远地倚着栏杆,竖起耳朵偷听。
“我又赢啦!来来来,把宝都交出来吧!”
“切,今天他倒是走了狗屎运。”
“哎呦,是不是你昨天真去拜夜仙啦,今天猜这么准?”
“什么神仙,那人不过是赌了一局,便成了神仙?”
“哈哈,你小子输了还不服气,说夜仙的坏话,保准你九赌十输哈哈哈哈!”
这些人说得话还带着口语,柳清澜并不全然能听懂,只是听到了个叫‘夜仙’的人,似乎很懂赌。
难不成这个时代,也有赌神赌圣之类的活人物?柳清澜有些兴趣,想着之后再找蔷薇问问,转头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了目光。那是个穿戴简洁的青年,正在船的走廊上念书,他嘴里念念有词,柳清澜靠近了些,便听到他背的是论语。
论语…柳清澜又想起那个穿越者,心道先不提这人的学术水平怎么样,记忆力确实挺强,起码比她强多了,让她现在复述高中背的论语,恐怕只记得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了。
柳清澜还是冒着险,和那书生说上了话。
“大哥,敢问你背的是什么书?”
那青年听到有人搭话,反应很是戒备,看到是个脸黑黑的小丫鬟,又放下心来。
“小姑娘,这是《论语》呀,你没学过?”
柳清澜早已练就了装傻的本领,立刻摇头:“没有呢,我大字没识得几个,便去给小姐当丫鬟了。”
那书生眉毛一皱,叹气道:“现如今还有不教丫鬟读书的人家,可悲啊。”
“大哥,你说的话巧儿听不明白。”柳清澜借了七巧的名字,也借了她的身世一用。
“小姑娘,你是要去江南的话,可以跟主子打听打听小梅书院,那里可以教像你这样的丫鬟读书识字,且不要束脩的。”
柳清澜怕和这青年再多说几句漏了馅,连忙找了个借口,说该去给小姐洗衣服转头撤了。
那青年目送她跑远,摇了摇头,又大声念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