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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阳光正好 ...

  •   接连几日的阴霾天气终于放晴,阳光金灿灿地洒满院落,透过窗棂,将厢房内烘得暖洋洋的。连带着那股萦绕不散的药味,似乎都被晒得淡了些许。

      沈昭的伤势和蛊毒在谢临的精心调理下,进入了相对平稳的阶段。虽离痊愈尚远,但至少不再动不动就呕血昏迷,脸色也多了几分活人气。

      人一有点精神,某些本性就开始按捺不住。

      “谢大夫——”沈昭拖长了调子,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指挥着正在窗边翻看医书的谢临,“劳驾,把那碟梅子递我一下呗?嘴里没味。”

      谢临头也没抬,指尖翻过一页书:“自己没长手?”

      “哎哟,伤口疼,一动就扯着,嘶——”沈昭立刻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痛苦模样,眼角却偷瞄着谢临的反应。

      谢临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冷冷瞥了他一下:“伤口在手上,你捂胸口做什么?蛊虫钻心了?”

      沈昭:“……”他讪讪地放下手,摸了摸鼻子,“我这是内伤,内伤懂不懂?牵一发而动全身。”

      谢临轻哼一声,合上书,到底还是起身将那碟腌梅子拿过来,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吃多了酸倒牙,别又来喊牙疼。”

      “谢大夫真是体贴入微。”沈昭笑嘻嘻地捏起一颗梅子丢进嘴里,酸得他眯起了眼,却又一脸满足,“嗯,舒坦!谢大夫,你也来一颗?开胃健脾。”

      “免了。”谢临重新坐下,拿起书,却又补了一句,“少吃些,我怕某些人酸得没了边,晚些时候又要怪我不拦着。”

      沈昭低笑出声,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样嘴毒又心细的谢临,比之前那副冷冰冰、惜字如金的模样生动多了。他慢悠悠地嚼着梅子,目光在谢临和窗外之间流转。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连窗外巡逻而过的谛听卫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着都没那么刺耳了。

      “说起来,”沈昭又起了话头,“整日待在这屋里,都快闷出蘑菇了。谢大夫,要不咱们下盘棋?五子棋也行啊。”

      谢临翻书的手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的无聊程度,最终淡淡道:“棋盘棋子何来?”

      “这还不简单?”沈昭来了精神,左右看了看,指着桌上那些谢临用来分拣药材的小碟子和不同种类的干药材,“喏,白芷片当白子,丹参片当黑子,棋盘嘛……就在这榻上画一个!”

      谢临看着他那副兴致勃勃、甚至有点幼稚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压了下去:“……胡闹。”

      虽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明确拒绝。

      沈昭只当他答应了,立刻兴高采烈地指挥起来:“快快快,谢大夫,帮我把那碟白芷片拿过来,对,就是那个!哎呀,丹参片少了点,要不黑子用决明子代替?”

      最后,两人还真的就在沈昭榻上的小几上,用指甲划了个歪歪扭扭的格子,以白芷片和决明子为子,下起了五子棋。

      谢临落子飞快,几乎不假思索,步步紧逼。
      沈昭则抓耳挠腮,悔棋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哎等等等等!我刚才看花眼了,这步不算!”
      “落子无悔。”
      “就悔一步!就一步!谢大夫,你看我还是个伤员……”
      “伤员就更该愿赌服输。”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些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棋子”上,也落在两人时而专注、时而争执的侧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闲适的氛围,他们仿佛是寻常友人,在午后消遣。

      连窗外偶尔经过的守卫,听到里面传来的争执和笑声(主要是沈昭的),那紧绷的脸色似乎都缓和了些许。

      另一边的暖阁,气氛则要安静得多。

      萧澈处理完公务,过来时,看见柳知微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那张苍白的脸几乎透明,却也有了几分暖意。

      萧澈无声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执起黑子,接替了棋局另一方的位置。

      柳知微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指尖白子落下。

      两人沉默地对弈,只有棋子轻叩棋盘的清脆声响。无需言语,棋路之上已能交锋数个回合。

      “咳咳……”柳知微轻轻咳嗽了两声,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

      萧澈落子的动作未有停顿,只是将手边一直温着的参茶向前推了推。

      柳知微接过,抿了一口,缓了口气,才将指尖的白子落在棋盘一角。

      “他的药,还在用?”萧澈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柳知微轻声应道,“近日咳疾确实缓和许多,夜间也能安睡片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兄长费心。”

      萧澈“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目光专注于棋局。只是接下来几步,黑子的攻势明显放缓了些许,不再像最初那般步步杀机,反而更像是一种……迂回的围护。

      柳知微察觉到了,抬眼看了看对面冷硬的侧脸,唇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指尖白子落下,轻轻巧巧地破开了黑棋的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薄弱环节。

      萧澈看着那步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的棋风,变了。”

      柳知微捻着指尖的棋子,语气温和:“人总是会变的。兄长不也觉得,谢大夫的方子,比以往那些更合用么?”

      萧澈执棋的手指微微收紧,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并未接话。

      棋局继续,无声中却自有波澜涌动。

      ……

      下棋终究是个耗神的事,尤其对沈昭这个伤员而言,还未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眼皮打架,连连哈欠。

      “困了就睡。”谢临看着他那颗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出声打断了他的“垂死挣扎”。

      “唔……再下一盘,最后一盘……”沈昭强撑着精神,手指胡乱地在棋盘上点着,“这次我肯定赢你……”

      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谢临懒得理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各自的药碟里,动作有条不紊。

      沈昭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熟练地分拣着药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谢临,你这手医术,真是跟你师父在山里学的?就没想过去京城或者江南那些繁华地界扬名立万?

      谢临头也没抬:“麻烦。”

      “怎么就麻烦了?”沈昭不解,“凭你的本事,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多少人排着队求你治病,那多威风?”

      “然后呢?”谢临将最后一颗决明子放回碟中,抬眸看他,眼神清冷,“治好了达官显贵,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治不好砸了招牌,可能还要赔上性命。不如山野清净,治我想治之人,救我能救之命。”

      沈昭被他说得一噎,仔细想想,竟觉得很有道理。他摸了摸下巴:“啧,没想到谢大夫你看得这么透。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带上了点狡黠,“你师父就教你医术?没教点别的?比如……怎么防身?我看你银针甩得挺准,打架应该也不赖吧?”

      谢临拿起一块布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师父说,学医是为了救人,不是杀人。防身的本事,是后来自己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他的语气平淡,但“摸爬滚打”四个字背后,显然藏着不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

      沈昭识趣地没有追问,反而笑嘻嘻地说:“那也挺好,能救人能自保,完美!不像我,好像除了惹麻烦和被人下蛊,就没别的特长了。”他这话说得轻松,却带着一丝自嘲。

      谢临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你话多,也算特长。”

      沈昭:“……谢大夫,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你自己品味一下。”谢临将布巾放好,转身去整理药柜。

      沈昭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就这样和谢临斗斗嘴,晒晒太阳,好像……也不错。如果忽略掉体内那该死的蛊毒和门外那些看守的话。

      安静了一会儿,沈昭又忍不住开口:“谢临,你说……等咱们离开这鬼地方,你打算去哪?你会回之前住的那个小镇吗?”

      “或许。”谢临的声音从药柜那边传来,有些模糊。

      “一个人回去多没意思。”沈昭状似随意地说着,手指卷着衣角,“山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也闷死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保证不给你添乱,我还能帮你采药、晒药、试药……呃,试药就算了。”

      药柜那边的动静停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谢临才淡淡回道:“我的地方,不留闲人。”

      “我怎么是闲人呢?”沈昭据理力争,“我可以交房租!帮你干活!还能陪你解闷儿!你看,有我这么全能的帮手,你上哪找去?”

      谢临似乎轻笑了一声,极低极轻,快得让沈昭以为是错觉。“聒噪的帮手,只会影响我采药看诊的效率。”

      “我可以在你不想说话的时候安静如鸡!”沈昭立刻保证,“真的!谢大夫,考虑一下嘛?你看我无家可归,身无分文,还一身是病,你就当日行一善,收留一下?”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惯有的插科打诨,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谢临从药柜后转出来,手里拿着几株新挑出来的草药,走到他榻边,看了看他的气色,又探了探他的脉息,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等你先把欠我的诊金付清再说。”

      沈昭:“……”得,又绕回诊金了。

      他看着谢临重新坐回窗边,拿起医书,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专注,仿佛刚才那段关于“未来”的短暂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沈昭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些许。至少……谢临没有一口回绝,不是吗?

      阳光暖暖地照着,室内弥漫着安宁的药香。沈昭看着谢临的侧影,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抵不过倦意,歪在榻上,沉沉睡去。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蛊虫躁动,只有一片令人安心的宁静。

      谢临放下书卷,看向榻上已然熟睡的沈昭,替他拉好滑落的薄被,目光在他略显安稳的睡颜上停留了片刻。

      窗外天色尚好,岁月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悠长而缓慢。

      然而,无论是沈昭还是谢临都明白,这短暂的宁静如同偷来的时光,风雨只是暂歇,并未远离。

      但至少在此刻,药香袅袅,阳光正好,足以抚平些许紧绷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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