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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悬壶济世 ...

  •   子时·入夜
      谢临吹熄烛火,屋内只余窗外一缕月光。
      他站在榻边,盯着已经躺好的沈昭,眉头紧锁。沈昭倒是自在,单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谢大夫,再不上来,天都要亮了。”
      谢临冷冷道:“你睡里面。”
      沈昭挑眉:“怕我半夜跑了?”
      “怕你掉下去。”谢临面无表情,“伤口再裂开,我没空管。”
      沈昭低笑,倒也配合地挪到里侧。谢临这才上榻,背对着他躺下,中间刻意留了半臂宽的距离,仿佛划了道无形的界线。
      屋内一时静极,只剩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
      丑时·试探
      谢临闭目养神,忽觉身后窸窣轻响。
      沈昭翻了个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后颈:“谢大夫,你怎么睡这么远,没挨着你我都睡不着~”
      谢临没动:“再废话就去地上睡。”
      沈昭轻叹一声,果真安静下来。
      可没过多久,谢临便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沈昭的指尖若有似无地缠上来,像是无意,却又带着刻意的亲昵。
      谢临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沈昭眨了眨眼,声音软了几分:"睡不着。"
      "之前怎么睡的?"谢临冷声问。
      "之前啊......"沈昭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了个圈,"小时候怕黑,总有人会给我讲故事。"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怀念,"讲什么'小大夫悬壶济世'的故事,哄我说长大了他也能当个神医,让我当他的药童,我们一直在一起悬壶济世......"
      谢临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故事莫名熟悉,可他确信自己从未听过。
      沈昭察觉到他的迟疑,忽然凑近,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畔:"谢大夫,你说......"他的声音轻得像梦呓,"要是那个人现在不肯哄我了,我该怎么办?"
      谢临猛地松开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睡觉。"
      黑暗中,沈昭的唇角无声地勾了勾。
      ——他还记得,那年谢临才七岁,举着本破旧的医书,板着小脸给他念"悬壶济世"的故事。而他缩在被窝里,偷偷拽着谢临的袖子,说:"那你以后当神医,我当你药童,行不行?"
      谢临忘了,可他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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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梦魇
      谢临睡得浅,半夜忽觉身旁人呼吸急促。
      他睁眼,发现沈昭眉头紧锁,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唇色苍白如纸,显然是被梦魇困住。谢临皱眉,抬手按上他的腕脉,指下脉搏紊乱如麻,竟比白日里还要糟糕。
      “沈昭。”他低声唤道。
      沈昭没醒,反而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泛白。谢临犹豫片刻,终是伸手按上他心口的穴位,缓缓渡入一丝内力,助他平复气血。
      半晌,沈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却仍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谢临这边靠了靠,额头几乎抵上他的肩膀。
      谢临僵了僵,终究没推开他。
      ---
      卯时·破晓
      天光大亮时,沈昭终于醒了。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几乎压在谢临身上,而谢临正冷着脸看他。
      “早啊,谢大夫。”沈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却没急着挪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凑近,嘴唇几乎快要贴上谢临的脸颊,“昨夜睡得如何?”
      谢临:“下去。”
      沈昭低笑,终于翻身坐起,却忽然“嘶”了一声,按住右肩的伤处。谢临瞥他一眼:“伤口疼?”
      “嗯。”沈昭点头,语气难得认真,“不过比昨晚好多了。”
      谢临没说话,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象,片刻后收回手:“气血稳了。”
      沈昭看着他,忽然笑了:“所以,同榻而眠是真的有用?”
      谢临面无表情地起身:“明日自己睡。”
      沈昭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那可不行。”
      “书上说了——”他拖长音调,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疗程至少七日。”
      谢临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向沈昭:"哪本书?"
      沈昭慢条斯理地从枕下抽出一本泛黄的手札,封皮上赫然是谢临师父的字迹——《同脉疗伤纪要》。“本来打算昨晚给你的的,但是我一看见你就全忘了,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了...”沈昭边讲边翻,不一会就翻到他折角的那页,他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气血相引,七日为度',白纸黑字写着呢。"
      谢临夺过手札,发现这确实是师父的笔迹,但内容明显是后期补录的——墨色较新,与原本的朱砂批注形成鲜明对比。更可疑的是,这页纸边缘还有被茶水浸湿后又烘干留下的皱褶,显然是被人经常翻阅。
      "你从哪得来的?"谢临冷声问。
      沈昭支着下巴看他:"你师父给我的。"见谢临眼神骤冷,他又笑着补充,"准确地说,是托人转交。"
      晨光透过窗纸,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谢临忽然想起昨夜沈昭说的那些话——关于小时候的故事,关于"悬壶济世"的约定。他盯着手札上熟悉的字迹,胸口莫名发紧。
      "谢大夫不信?"沈昭忽然凑近,带着晨起特有的慵懒气息,"那不如现在试试——"他握住谢临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的心跳,是不是比昨夜平稳多了?"
      掌心下的心跳确实有力而规律,但更让谢临在意的是沈昭此刻的眼神——褪去了平日的戏谑,竟带着几分罕见的认真。
      院外突然传来风铃的清响,谢临猛地抽回手,转身去开药箱:"...换药。"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他当然没告诉谢临,那本手札最后一页还写着:"七日疗程后,若仍难分舍,当非医理可解矣。"
      ——师父的字迹,力透纸背。
      ……
      晨露未晞时,谢临发现院角的药锄不见了。
      竹篱笆上搭着件沾满泥渍的外衫,衣摆处还粘着几片青蒿叶。顺着零星泥脚印往山道看去,隐约能见一道身影在林间穿梭——沈昭挽着裤腿拎着药篓,正弯腰在崖边采药,动作利落得全然不像个伤患。
      "你的伤——""早好了。"沈昭头也不回地抛来一株连根带土的紫灵芝,"炖汤尝尝?比药铺的鲜。"
      谢临接住灵芝,根须处还带着湿漉漉的晨露。他盯着沈昭被荆棘划出红痕的小腿,突然将随身带的帕子扔过去:"擦干净。"
      沈昭捏着素白帕子挑眉:"谢大夫的这般漂亮的帕子,给我擦泥腿?"
      谢临哼了一声,"免得你踩脏我的地板。"
      "那我可要好好珍藏。"沈昭将帕子折了折,竟当真揣进了怀里,反倒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腿上的泥水。晨光透过林间,照在他沾着草屑的发梢上,衬得那笑容格外晃眼。
      谢临转身要走,却被沈昭一把拉住:"别急着走啊,看看这个。"他从药篓底层掏出个布包,层层揭开,露出几株通体碧绿的小草,"昨儿个在崖缝里发现的,想着你配药或许用得上。"
      "青冥草?"谢临眉头微动,"这东西长在毒蛇巢穴旁,你不要命了?"
      "谢大夫这不是好好的嘛。"沈昭满不在乎地拍拍胸口,却牵动了伤口,顿时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谢临冷眼看他逞强,突然伸手按在他肋下三寸,沈昭立刻痛得弯下腰去。

      "早好了?"谢临冷笑,"再动内力,这伤能要你半条命。"

      沈昭缓过劲来,又挂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这不是有谢神医在嘛。"他忽然凑近,身上还带着山间的草木清气,"今儿个青石镇有早市,陪我去逛逛?听说新来了个西域商人,带了不少稀奇药材。"

      谢临本想拒绝,却见沈昭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王婆婆特意给你留的桂花糕,说谢大夫最爱吃她家的。"油纸展开,甜香扑面而来,糕点上还带着体温。

      "......一个时辰后回来换药。”

      辰时三刻,青石镇早市正热闹。
      沈昭蹲在糖画摊前,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谢"字凑到谢临眼前:"像不像你皱眉的样子?"
      谢临扫了眼糖画,目光却落在沈昭身后——三个戴斗笠的男子正在药摊前翻检药材,腰间隐约露出幽冥阁的令牌纹样。
      "走了。"他拽住沈昭手腕。
      "急什么?"沈昭顺势将糖画塞进他手里,"王婆婆的蜜饯铺还没开张呢,你不是..."话音戛然而止,他也注意到了异常,反手扣住谢临的手指,"走小巷。"
      穿过布庄后巷时,沈昭突然将谢临推进柴垛间隙。两人贴得极近,谢临能闻到他衣领上沾染的草药香混着蜂蜜的甜味。
      "别动。"沈昭压低声音,呼吸拂过谢临耳际,"你左后方屋檐上有个盯梢的。"
      谢临的银针已滑入指间,却听沈昭又轻笑:"不过嘛..."他突然扬手掷出三枚铜钱,屋檐上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现在没了。"
      屋檐上的人坠地腌,砸碎了小巷中的菜缸,菜缸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谢临甩开沈昭的手,银针已没入巷口杀手的咽喉。那人倒下时,斗笠下露出半张青紫的脸——是幽冥阁最低等的药人。
      "第三批了。"谢临碾碎指尖残留的毒粉,"他们在你身上下了追魂引。"
      沈昭弯腰捡起杀手掉落的令牌,青铜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不是追魂引。"他用衣角擦净令牌,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是血蛊。他们在我伤口里种了东西。"
      晨雾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谢临想起昨夜替沈昭换药时,那道伤口边缘不正常的蠕动。他猛地扯开沈昭的衣领,原本该结痂的伤处果然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给我敷药那天。"沈昭扣住他的手腕,"那碗药苦得不正常。"集市方向传来铜锣声,早市的摊贩开始收摊。谢临盯着沈昭锁骨下蠕动的凸起,突然从袖中划出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忍着。"
      刀尖挑开伤口的瞬间,三寸长的血红色蜈蚣箭一般射向谢临面门。沈昭的铜钱后发先至,将毒虫钉死在砖墙上,虫尸冒出腥臭的白烟。
      "幽冥阁的千里蛊。"谢临踢了踢还在抽搐的虫尸,"他们现在能隔着十里追踪你。"
      沈昭系好衣带,突然笑了:"所以谢大夫这几天熬的药..."
      "是压制蛊虫活性的。"谢临收起沾血的刀,"可惜某人天天偷溜出去采药。"
      巷子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沈昭把玩着那枚青铜令牌,突然将它捏成齑粉。"如果躲不掉,"他抹去掌心的铜锈,"那就只能去会会那位'老朋友'了。"
      谢临看着齑粉从沈昭指缝间簌簌落下,突然意识到——这人受伤以来的惫懒神态,此刻全化作了眼底冰冷的锋芒。
      齑粉尚未落尽,巷口青石板上已传来脚步声。
      沈昭扯住谢临的衣袖往布庄后门闪去。
      "做什么?"
      "换身行头。"沈昭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拍在柜台上,"掌柜的,借两套衣裳。"
      半刻钟后,谢临阴沉着脸扯了扯身上的粗布短打。沈昭却已将自己扮成个货郎模样,连声音都变了调,对着他说:"这位小哥,可要看看新到的药材?"
      谢临刚准备骂他有病,就听见布庄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谢临突然按住沈昭的肩膀,将他推到货架后。透过窗纸,可见三个黑衣人正在街对面搜查。
      "不是幽冥阁的人。"谢临压低声音,"袖口绣着金线。"
      沈昭眼神一凛:"药王谷的执法堂。"他忽然抓起柜面上的胭脂,在谢临脸上抹了两道,"低头,别出声。"
      木门被猛地推开。为首的执法弟子拿着一张画像,厉声问道:"可见过这个的男人?"
      掌柜战战兢兢地摇头。沈昭佝偻着腰凑上前:"大人,小人没见过,但是小人的药材..."
      "滚开!"那弟子一挥袖,沈昭顺势踉跄着撞向货架。趁着混乱,谢临的银针已悄无声息地没入三人后颈。
      待掌柜回过神来,店里只剩几个昏睡的"官爷",和柜台上多出的一锭银子。
      巷尾的染坊里,沈昭正舀起一瓢靛青染料泼在两人换下的衣物上。谢临忽然按住染缸边缘:"你早知道会遇上药王谷的人。"
      "猜的。"沈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能培育千里蛊的,除了幽冥阁就只有..."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将谢临扑倒在地。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钉入染缸,缸中染料瞬间变成骇人的猩红色。
      "朱砂箭。"谢临盯着还在冒泡的染料,"看来你的同门很热情。"
      沈昭笑着摘下货郎的布帽:"现在信了?药王谷里有人想要我的命。"
      染坊外,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临突然抓起晾晒的布匹甩向院墙,靛蓝色的粗布如瀑布般展开。在布匹落地的瞬间,两人已翻过墙头,只留下满院晃动的染布,和墙外执法弟子愤怒的呼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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