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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背光生长的冷气 ...

  •   中午十二点半,阳光从宿舍楼的走廊窗户斜切进来,将楼梯扶手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纹。

      条纹之下,陈术蹲在台阶上,卷发遮住眉梢。他拍了拍自己的背,扭头冲白年笑:“上来。”

      白年无奈:“……我可以自己走。”

      “你脚踝昨天才扭到,”陈术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腕,往自己背上带,“你室友还把你背上楼了,我也想背你。”

      白年拗不过他,只好趴上去。

      陈术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后背的肌肉线条紧实,带着运动少年特有的热度。白年下意识想保持距离,却被陈术托着腿弯往上一颠:“抱紧点,别摔了。”

      白年看了一中午网课,是有点饿了,陈术来的也非常恰到好处。

      白年手指虚虚地搭在陈术肩上,不敢真的搂紧。陈术却不满地“啧”了一声,直接抓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小年害羞什么?小时候你不都这么背过我的嘛?”

      白年没吭声,只是轻轻把脸侧开,避开陈术后颈上微微蒸腾的热气。

      麻辣烫店里人声嘈杂,陈术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把白年轻轻按在座位上:“坐着别动,我去拿菜。”

      白年刚要起身,陈术就快步按住他的双肩:“伤员要有伤员的自觉。”

      白年只好坐着,看陈术在冰柜前挑挑拣拣,每拿一样都要回头问他:“年糕吃不吃?”“鹌鹑蛋呢?”“多给你拿点菠菜,补铁。”

      白年忍不住笑:“你当喂兔子呢?”

      陈术端着满满两碗菜回来时,碗里堆得冒尖,全是白年爱吃的。他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白年的碗拖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挑出所有香菜:“好了,毒物已清除。”

      白年哭笑不得:“……我没那么讨厌香菜。”

      “我讨厌,”陈术理直气壮,“你碗里的东西我都得尝,所以不能有香菜。”

      白年低头喝了口汤,没再说话。

      屈臣翌从图书馆出来时,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他抱着一摞医学教材,准备回宿舍。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

      陈术背着白年从麻辣烫店里出来,白年手里还拎着打包袋,另一只手环在陈术脖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卷着陈术的衣领。

      陈术侧头说了句什么,白年就笑起来,额头抵在陈术肩上,整个人放松得像是融化在了阳光里。

      屈臣翌站在原地,教材的边缘硌在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陈术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白年说:“小年,你头发蹭得我好痒。”

      白年“啊”了一声,刚要抬头,陈术就突然侧过脸,鼻尖几乎蹭到白年的耳朵:“不过挺好闻的,你换洗发水了啊?”

      白年往后仰了仰,差点从陈术背上滑下去,被陈术一把捞住:“我又不咬你。”

      屈臣翌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陈术,”白年趴在陈术背上,声音淡淡的,“你以后别总这样。”

      “哪样?”

      “就是……动不动靠那么近。”白年顿了顿,“别人会误会的。”

      陈术脚步没停,语气却沉了几分:“误会什么?”

      白年不说话了。

      陈术突然把他往上颠了颠,声音带着笑:“误会我和小年是情侣?”

      “那就误会呗,”陈术满不在乎,“反正我不介意。”

      白年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我介意。”

      陈术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轮廓。

      “小年介意喔~那怎么办?”陈术的声音意味不明,像是在想着解决办法。

      还没等白年反应过来,陈术突然扣紧他的腿弯,猛地加速跑了起来。

      “——陈术!”白年惊呼,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贴在他后背上。风呼啸着掠过耳畔,陈术的短发扫在他脸颊上,痒痒的,带着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放我下来!”白年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陈术的衣领。

      陈术脚步丝毫不停:“不是介意吗?那就让小年更介意一点。”

      校园的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奔跑吸引了目光。

      “哇,那是帅哥背的是谁啊?背上好像还是个帅哥,喔…………”

      “……他俩关系真好。”

      “何止是好,你看那姿势,都快贴成一个人了……”

      窃窃私语飘进白年耳朵里,他整张脸几乎埋进陈术的肩窝,声音闷闷的:“……陈术,你够了。”

      陈术却故意颠了颠他,侧过脸,压低声音:“那你靠近点,我就不跑了。”

      白年咬唇,犹豫了一秒,最终妥协,微微凑近他的脸颊。

      陈术得逞般勾起嘴角,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走到宿舍楼下时,陈术忽然停下,偏头蹭了蹭白年的额头:“……还介意吗?”

      白年没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术的衣领。

      陈术像是被这个细微的动作安抚了,他满足地眯起眼,声音低得只有白年能见:“……晚上可以继续嘛?”

      “就说说话嘛,小年。”

      白年没应声,但也没拒绝。

      宿舍楼的阴影笼罩下来,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宿舍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屈臣翌坐在书桌前,指节抵着一本《局部解剖学图谱》的页脚,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血管与神经的铅灰色分支。白年推门进来时,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陈术跟在后面,笑着看向小年的那位室友。手臂还虚虚环着白年的腰,像某种未卸下的安全带,直到被主人解开。

      “这本书……”白年突然停在屈臣翌身后,声音很轻,带着些高兴:“是图书馆新到的那版吗?”

      书页翻动的沙响停顿半秒。“嗯。”屈臣翌的应答像钢笔划过纸面的短横。

      白年指尖无意识蹭过裤缝:“明天能借我看看吗?我们组刚好要做臂丛神经的标本,我有些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下你?”

      “可以。”屈臣翌合上书,封底撞在桌面上发出钝响,“明早九点,图书馆三楼。”

      陈术的拇指突然绷紧,没说话。

      屈臣翌合书的声响在他耳中膨胀成摔门般的爆裂,那人镜片反光中一闪而过的书架倒影,突然变成无数张牙舞爪的解剖图,要吞掉白年后颈那颗小红痣。

      白年腰侧的温度还黏在自己掌心,此刻却像握着一把正在融化的雪,越是攥紧流失得越快。

      “我也陪你去。”犬齿硌出的话带着蜂蜜般的黏稠甜意,“正好明天我没训练。”

      白年偏头看他时,陈术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两粒漆黑的种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缠住什么。

      他疑惑的问:“你去干嘛?不是不感……”

      “感兴趣呀,小年不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虫子了,解剖之类的,我其实也研究很久了,哈哈哈,很感兴趣呢。”

      白年不知道陈术受了什么刺激,玩虫子?他只记得陈术小时候被蜗牛吓得眼泪哗哗的场景。

      第二天清晨,陈术站在图书馆的玻璃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禁卡。

      进是和小年进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没天赋。

      在收到小年室友不知道多少次沉默的目光后,小年边笑边把自己推出来了。喔,小年还顺嘴说让自己不要捣乱。

      他隔着玻璃望进去,晨光斜切过书架,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金色栅栏。

      远处三楼走廊,白年和屈臣翌并肩站在医学区,两人的影子被阳光压成薄薄一片,重叠在厚重的书脊上。

      陈术的舌尖抵住上颚,那里还残留着童年时白年喂给他的草莓糖滋味,如今混进了铁锈般的涩。

      他后退两步,转身时撞碎了身后一束阳光,碎金般的光斑溅在鞋面上,像某种无声的溃败。

      屈臣翌的钢笔尖停在神经分支图上:“你心不在焉。”

      “啊?没有吧,对不起,我给朋友发个消息。”白年仓促收回瞥向窗外的目光,手机在桌下亮着。十分钟前发给陈术的消息显示已读。

      。:“陈术,我还要很久,你先逛逛,中午我和你一起吃饭。”

      发完消息后,白年彻底投入到屈臣翌讲解中。本来只是借书,顺便问下问题。但他突然发现屈臣翌对这本书的理解太透彻了,自己的疑问也被他解释得通俗易懂。于是准备一场解答课便开始了。

      空调冷风掀起书页,屈臣翌的声音混在纸张翻动声里:“臂丛神经的变异率在15%左右。”

      “嗯,对。”白年应着,指尖敲打膝盖,节奏与实验室离心机的嗡鸣重合。

      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抵不过胸口那种被棉絮塞满的窒闷感。树荫下蚂蚁爬过脚踝的刺痒,像无数个“他为什么还不出来?”的念头在啃噬陈术。他最终没挪步,只是退到树荫最浓处,用鞋尖碾碎几片枯叶。

      聊天框上方终于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

      手机震动的瞬间,陈术几乎把屏幕盯穿。
      白年的消息浮在锁屏上。

      梧桐叶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晃,像一池被石子打碎的光。他反复摩挲着那条消息,仿佛能搓出更多字来。没有表情包,没有亲昵的称呼,甚至没提具体时间。

      L:好嘞!小年,我等你。

      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一个被晒得发红的体育生,像只固执的流浪犬,守着根本看不见主人的门。

      陈术正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第三十八个“正”字时,身侧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白年抱着书站在台阶上,领口被汗浸透成深蓝色:“不是让你先去吃饭吗?”

      “吃了,”陈术举起手里的空矿泉水瓶,“喝饱了。”

      白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清凉的手轻轻摸了摸陈术晒红的脸上:“傻子。”

      陈术仰头看他,所有阴霾被这一贴浇得滋滋作响。他抓住白年缩回的手腕,在对方看他时咧嘴一笑:“麻辣烫,小年请客,我买单。”

      图书馆的冷气在玻璃上凝了一层薄雾,屈臣翌坐在窗边,钢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墨水滴落,洇开一小片蓝。

      他低头时,从窗外恰巧可以看见白年和陈术站在楼下梧桐树旁。

      白年伸手正往陈术晒红的脸上贴。陈术抓住他的手腕,笑得张扬又明亮,树影在他们身上跳跃,像某种无声的欢庆。

      ——和刚才在图书馆里判若两人。

      屈臣翌想起十分钟前,白年坐在他旁边,手指蜷在书页边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个神经走向,是不是有点异常?”

      他多问了两句,白年就抿住唇,睫毛垂下来,像是怕自己说错什么。

      而现在——

      楼下的白年被陈术拽着往前走,肩膀松垮,连后脑勺翘起的发丝都透着轻松。

      屈臣翌收回目光,钢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线。他顿了顿,把写错的公式涂成实心黑块,继续写下一行。

      冷气太足,指尖有点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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