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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飞花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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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飞花令
周一开学，文学社的"秋兴"飞花令大赛海报贴满了校园。
沈桐书撕下宣传栏最后一张通知时，指尖在"冠军奖品：明代复刻《诗品》笺谱"上停留了三秒。
"还没好全就参赛？"
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熟悉的雪松气息。
沈桐书转身，江梧影正倚在梧桐树下，手里转着那支刻有"沈"字的朱砂钢笔。秋阳透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将惯常的冷白肤色镀上一层暖色。
"怎么，怕输给我？"沈桐书踮脚把海报折进口袋，这个动作让她微微眩晕——感冒还没好透。
江梧影突然伸手，食指抵住她下巴轻轻上抬："别动。"另一只手从她发间摘下一片梧桐叶，"沾到了。"
那截手腕近在咫尺，血管在薄皮下显出淡青色。沈桐书屏住呼吸，看见对方袖口内侧沾着一点朱砂，像雪地里落的梅。
"笺谱我要定了。"她拍开江梧影的手，故意大步走向活动中心，却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
回头时，江梧影正往笔记本里夹着什么，残影一闪而过，像是张素描。
活动中心已经挤满了人。沈桐书在签到处领了号码牌——7号，幸运数字。她环顾四周，发现江梧影抽到的是23号，正好坐在她斜后方三排的位置。
"规则很简单！"文学社长站在聚光灯下，"以'秋'为主题字，轮流背诵含秋字的诗词，接不上者淘汰。最后三人进入终极对决，用原创诗词决胜负。"
沈桐书摩挲着号码牌边缘，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微痒——像是被目光灼烧的触感。
她假装整理发鬓回头，正好撞上江梧影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那人迅速低头，金丝眼镜反射的冷光遮住了眼神。
比赛开始。前几轮都是常见诗句，沈桐书对答如流："万里悲秋常作客"、"秋风萧瑟天气凉"。到第十五轮时，难度陡然升级。
"秋草独寻人去后。"23号座位传来清冷声线。
沈桐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江梧影把"后"字咬得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
她攥紧拳头："秋槐落叶空宫里。"
"昨夜西池凉露满。"江梧影的下句来得太快。
沈桐书突然卡壳。这句并非名篇，却莫名耳熟。
观众席开始倒计时，她额角渗出细汗——昨夜西池...凉露...满？
记忆闪回那个雨夜，江梧影家茶几上那碗药，碗底沉着颗龙眼，像满月坠入漆黑池水...
"五、四、三——"
"秋月如圭..."沈桐书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背串了诗，原句应是"秋月如珪"。
但真正让她心跳停滞的是，这句正是她们初见时，她在《赤壁赋》空白处写给江梧影的暗讽。
会场一片寂静。沈桐书感到有视线如箭矢般钉在背上，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自谁。
"接得妙！"社长打破沉默，"用典灵活，通过！"
后续几轮成了她们二人的对决。当场上只剩三人时，社长搬出最终考题："即兴创作，七言绝句，须含'秋'字与'影'字。"
沈桐书咬住铅笔尾端。余光里江梧影已经动笔，侧脸在灯光下如石刻般轮廓分明。她突然有了灵感，挥笔写下：
"秋梧叶落惊栖鹊，影入回塘独自看。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雨满城寒。"
收笔时她发现最后两句竟借了《青玉案》的意境，而"回塘"正是她们共撑过伞的荷花池别称。
江梧影的作品被投影到大屏幕上：
"秋笺欲写又迟疑，影瘦灯昏力不支。非是相思无笔墨，相思太浓反忘词。"
全场哗然。沈桐书盯着"相思太浓反忘词"七个字，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耳尖烧得厉害。
那支朱砂钢笔在江梧影指间转了一圈，最后指向她，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颁奖环节，社长宣布并列冠军。沈桐书接过《诗品》笺谱时，江梧影突然凑近："翻到'沉着'篇。"
她依言翻开，发现扉页夹着张便签，上面是熟悉的瘦金体：
"赛后，老地方。"
墨迹新鲜得能蹭在指尖。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退去。沈桐书故意放慢脚步，听见身后传来班长周雯的声音："江学姐，你最后那句'相思太浓'，是在写谁呀？"
"李商隐。"江梧影的声音平静无波，"注解里写了。"
沈桐书差点笑出声。她快步走向活动中心后门的老梧桐树，心跳比比赛时还快。树根处果然靠着一把熟悉的素青伞。
伞柄上缠着张新纸条："你的'烟雨满城'比我的'灯昏影瘦'高明。
PS：病没好全别吹风。"
沈桐书把纸条藏进笺谱，突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她转身，江梧影正逆光走来，手里拿着两罐热杏仁茶。
"奖品分你一半。"江梧影递过一罐，指节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我拿'含蓄'篇，你留'纤秾'篇。"
沈桐书接过温热的罐子，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假装没注意到那瞬间的颤抖。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纸袋："赔你的。"
纸袋里是件新买的藏青色开衫，内绣着"S.T.S"三个字母。江梧影挑眉："我那件呢？"
"...洗了。"沈桐书撒谎时不敢看对方眼睛
——其实那件衣服正叠在她枕头底下，带着挥之不去的雪松香。
江梧影突然伸手，指尖掠过她耳垂："撒谎会脸红，沈同学。"那声音带着杏仁茶的甜腻，擦过耳畔时激起一阵战栗。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笑。江梧影迅速退开，恢复成平日疏离的模样。班长周雯和几个同学转过拐角，看见她们时明显一怔。
"原来你们在这！"周雯笑着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社长说要拍冠军合照..."
拍照时江梧影站在最边上，与沈桐书隔了一段距离。但当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沈桐书分明感觉到，有根小指悄悄勾住了她的校服后摆，一触即分，快得像错觉。
回教室路上，周雯"偶然"与沈桐书同路："没想到你和江学姐这么熟。她平时都不怎么理人的。"
沈桐书抱紧笺谱："开学辩论认识的。"
"是吗？"周雯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那这个呢？"
沈桐书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江梧影给她批改的《黄帝内经》笔记，边缘还画着个小爱心。
但她清楚记得，那只是自己发烧时手抖画歪的脏腑循环图。
"捡到的？"她强装镇定。
周雯笑而不答，转而问："你知道江学姐父亲是谁吗？"
沈桐书摇头。远处传来上课铃，周雯把纸条塞回口袋："江教授，有名的考古学家。不过..."她压低声音，"听说他最近卷入伪造文物案了。"
沈桐书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周雯已经走远，只有那句话像毒蛇般盘踞在耳边。
放学时，她在走廊遇见江梧影。对方似乎也听说了什么，脸色比平日更苍白。
她们隔着人群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相反方向。
当晚沈桐书收到一条短信： 「别信谣言。——影」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回复道： 「我知道。明天老地方见？」
消息显示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
直到深夜，手机才亮起： 「最近别见面了。」
窗外突然下雨，沈桐书摸出枕头下的藏青色开衫，她拉下一本诗词，把开衫盖在自己身上，只是随手一翻：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雨声渐大，沈桐书把词贴在胸口，突然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一场比飞花令更难的对决
——这次的主题叫相思，而她早已满盘皆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