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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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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有助眠效果,但在她入睡的这段时间,头晕目眩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她先是看见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在空中失重般旋转,最后有了重影,而她也开始反胃头晕。在高速旋转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意识也逐渐涣散。
就在她难以忍受想挣扎的时候,身体开始急速下降,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心脏既恐惧又快慰。
她闭上眼,耳旁仅剩风凌厉的呼啸,直到下一秒重重砸在平地上。
她没见过人跳楼,但就是清楚地知道,这是人体高空坠地的声音。闷又清脆,还有小小的水声,如涓涓细流自岩缝涌出。
她静静地躺着,或许是在梦中死掉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上。镜看不到尽头,就这样悬浮在一个密闭但无尽头的空间,周围都是刺目的白。
她觉得太难受,只好埋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渐渐的镜中人动了起来,脸上挂着温和饱满的笑,朝她伸出手来。
她知道这是自己找了很久的姐姐,于是将手递了过去,轻轻地,像触碰一块珍宝。
但镜中的她手触碰到镜面后却退了回去,看着她,眼里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忧郁:“要是你真的存在就好了,这样我会不会就不用这样窒息地活着。”
“原来我才是镜中人吗?”
这个念头一出,她便注意到了对面浮现的血痕,好像刚才她真的坠了一次楼,只是因为自己在镜中,才了无痕迹。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喧闹声,远远的,如天堂的回音。她一抬头,就有不知是何物的混沌压下来,她惊呼一声,护住自己头部。
预料中的撞击并没到来,她惊魂未定睁眼,世界猛然变色,一切回到了万圣节的那一天。
她像是百鬼夜行的一只幽灵,以灵魂的姿态轻轻飘到一个陈设简单的客厅,是零几年的装修风格。客厅家具很足,但摆设空旷,只有一个老人毫无目的地在其间踱步,也好似一个灵魂鬼祟。
他的举止很不合常理,像是忘记了要做什么事,翻来覆去最后只呆呆拿起放在隔断上的一瓶玻璃罐,转开瓶盖喝了下去。
没过多久,老人就手足一挺,口吐白沫,直直倒地。
她有些惊慌,想上前去将老人扶起,但无奈自己灵魂太轻,连自主行动都很困难。于是她期盼着他的家人快点回来,别耽误了性命。
可是她等很久也不见有人来,也不知是不是空巢,只好在空中干着急。
这时转动门锁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
一个扎高马尾的明净少女面无表情地开了大门进来。
本以为倒地这么久的老人终于有救,可少女根本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转身将书包放在另一边的餐厅桌上,开始解开自己手中的塑料袋吃东西。她就在空中悬着一颗心,等少女小口小口终于吃完,期待着要活动活动时,那少女一转头又摊开书本开始写作业。
她忧心地处在上帝视角,比任何一个角色都要着急。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老人必死无疑时,少女终于把作业本合上,往客厅走。一步,两步……转弯。然后少女被一个巨大的黑东西吓得后退了一步,再定睛时入目是倒地老人的惨状。
少女丝毫不敢上前,只是原本白皙的脸更苍白了,眼里却还维持着镇定,反应迅速拨通了120。
随后她被一股气流吹到窗外,飞过闹市,越过奔流不息的江河,撞到交错杂横的电线上,头昏目眩转了一个大弯,最后穿透模糊的窗玻璃,进了一个小病房。
病房里三座白白的小山下埋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方才的老人,他已经醒来,神色安详地盯着天花板,目光呆滞。
他的床边只静静坐着一个少女,但病房外有强压不下的谈话声。
“我不管,你自己回来带你的女儿,我这次必须要把爸爸接到蓉城去!”
“又怎么了?上次妈走的时候不是爸舍不得,吵着要留下来的吗?这时候甩给我又是在发什么疯。”
女人突然失控地哭出了声。
男人语调变了变,压低了声,企图用狠恶的语气逼女人停下来:“这么个年纪哭什么哭,爸不是没死吗?”
“爸……爸老年痴呆了啊!”
此话一出,除了低低的呜咽再无声响。
最后是男人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她不知道?”
没听到声音,也许是在摇头,因为男人又开了口,语气阴狠:“一个一个的,都要被她克死了,白瞎那样好的长相,她就该被送到楼子里去被好好……”
她飘在空中,被男人的野蛮和低俗给恶心得够呛,低头一看少女,只见她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表情麻木,但垂在衣袖下的手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女人尖锐的声音打断了男人接下来的话:“西凡,她是你女儿啊,虎毒尚不食子,你满心都是那个背叛你的女人,白眼狼就算了,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声音带着气:“沈倩生不出孩子!不然她能跑吗?那小婊子是别人不要我们大发慈悲收养的!说好的是个男孩儿,谁知道是个女的,不然老婆子的遗产能落一半到你丫头手上吗!”
听到这里她一愣,“哐当”一声,手中的水果刀掉在地上。
“死骗子,这时候了还满脑子钱钱钱,你到底有心吗!”
男人冷笑:“西元,我看你也是被你男人惯得高贵,还指责起我来了。”
也许戳中什么心事,女人刹那间泄了气,良久之后声音倦怠:“爸我带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去的声音越来越远。
病床上的老人突然开始呼唤一个名字,是一个女人的乳名,声音又轻又哑,像临死之人祈求圣母垂怜。
而门外的男人静了片刻,又通了电话,语气寻常间杂着一个粗野男人的温和:“嗯……是我……没什么大事……嗯,是病了……你想……来见见他吗……也行……”
听着这一切,床边椅子上的少女只慢慢蜷缩身体,埋头抱紧了膝盖,一颗脑袋微微歪着。她泪眼迷蒙,嘴唇微动,似乎也想学着他们叫叫谁的名字,但最后还是泯没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中。
这是来自一个陌生亡灵的叹息。
没有一个人是没有爱的,只是没有一个人是爱她的。
又是一阵风刮起,再睁眼,又回到了那苍白的镜面。
这时看见镜子对面与自己对视的人,心里微微一惊,她轻声道:“刚才我看到的是你的过去吗?”
那人语气清淡,脸上是不明俗世的困惑:“我的过去?”
“嗯。”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刚才在镜子里见你不动,身旁又有血迹,我以为你死掉了。”
“死掉了?怎么可能……可是我刚刚明明看见是你……”两人都低头,发现周身洁白如初,哪儿能见什么血迹。
不知何时,镜面已经立了起来。那位穿着一层薄薄白纱的少女站起,身姿纤秀,赤脚踏进,穿透了镜面,来到了她身边。
她抬起头,望着她。
少女眼里是淡淡的愁绪,宛如湖面烟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她很疑惑:“可是……我们不生来就在这里吗?”
少女微微一笑,和声道:“这只是一场梦,姐姐。我想要醒来,于是我就醒来。可是我不能离开,因为这是你的梦。”
她还是不解,水灵灵的双眼瞪得很大:“我没有其他去处。”
少女微眯着眼:“对,我想起来了,你并不存在。”
听着这句话,她的心隐隐作痛,但还是继续问道:“你不能在这里陪我吗?”
少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梦中我有着无法停下的速度,朝着一个并不清楚但十分确定的方向冲着。我的身旁有很多人,他们都跟我一起,大家都充满了近乎诡异的兴奋。”
讲到这里,她抬起头望向了渺远的空中。
不知何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望无涯的草地,而她在这样阳光和熙的草地上,身形竟然慢慢破碎:“可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不能走,我怕我跟着并不属于我的力量离开后,就再也回不去了。于是我把身体死死往后仰着,用意志抗拒着,就当我以为终于要成功的时候,却感到浑身被一阵白光裹着,睁眼醒了过来。”
听到这里,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呢?”
少女依旧望着远方,似乎陷进了曾经的梦境:“可我醒来后,却在想,如果我在梦中跟着那股牵引我的陌生力量离开后,我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回到这副躯体了。”
她很吃惊,又将手腕握紧了几分,声音颤抖:“你的意思是……你想静悄悄地……”最后一个字她没敢说出来。
“怎么会。”少女低头对她安抚一笑,脸上是不以为意的轻蔑,“死亡当然是一种解决方法,但绝不是我的解决方法,这个糟糕的世界还不足以用我的性命去证明。”
在瓷白色的皮肤下,她拇指按住的血管正有力地跳动着,就如眼前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人,内里却揣着滚烫的心脏。
她的心为之一颤,喃喃道:“我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紧接着她扬起一张脸,脸上是明亮的希冀,“你好厉害。”
少女回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轻声一笑:“你忘了我对你吐苦水的时候了?”
“那不一样。”她紧紧抱住了少女,“我宁肯你永远没有想起我,你是你自己的天地,我只是你平衡你世界的一个工具。没有我,你还会有其他人,比方……”顾虑太多,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少女挑眉看着她,饶有兴趣:“你是想说应忌玄?我们不应该提起他,我们不应该提起任何一个人。我承认他让我情绪丰沛像个活人,但我不能为此而去依赖。”
“没了他,我还有千千万万种活法。”
少女让她一惊再惊,这些对她而言的离经叛道的说法,竟让她产生了一种紧紧融进她身体的强烈欲望,她也想要像她这般活,她也想要独立,而不再是附庸。
她将下巴抵在少女细细的肩上,鼻尖是馥郁芳香,胃一暖,颤声道:“我……我可以……透过你的眼看看世界吗?”
少女胸腔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是肯定的,是带着疑惑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说:“我知道,有些人,可以有两个思想,也就是两个人格……我想问问……”她话还未脱口而出,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开,她身子轻,就这样跌落在地。
少女眉眼是不可置信:“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抿抿唇,还是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我没有开玩笑,我很喜欢你的世界,我也很喜欢你,我可以在你觉得疲惫的时候,帮你应对那些糟心事。”
少女一拧眉,语气不容置喙:“我拒绝。”
她闭上了嘴,可眼里却仍旧不见死心。
少女许是生气,转身就要离开,而她只是静静地目送,没再敢拉住她好好道别。
随后,西凌微就从那张床上醒来,意识逐渐浮出水面。
她没休息好,浑身酸痛,只记得忙碌了一晚上,但就是忘了做的什么梦,也可能没有做梦。她很少有对梦毫无印象的情况。可心里就是没由来发毛。
她想甩掉这种感觉,便翻了个身。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在盯着自己,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睡着,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在一辆列车里颠簸着,对周围有爱也有恨,但使命是必须离去。
她不喜欢一开始就有明确目的的梦,感觉也太无趣了些,并且体验也不好,一整夜就胆战心惊忙忙碌碌。
不过在中途她梦见了应忌玄。应忌玄在满世界找她,西凌微走过去问怎么了,应忌玄脸上竟然挂着眼泪,说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打击到了他。
西凌微心一惊,这才想起忘了给应忌玄发消息。
她应该说自己今晚生病不补习,就先回家了。
但她没有,她当时坐在车上准备发的,但敬越情送她去医院那事一打岔,再加上脑子昏沉沉的,也就忘记了。等回来想喝完水再发,但被那饮水机插头气得情绪莫名,也是一挥手就忘。
好在应忌玄脾气好,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