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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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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西凌微口干舌燥,觉得自己像一条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咸鱼,而她睁眼,发现久日不见的大太阳的确正慷慨地洒在她身上。
她已经退了烧,头脑清醒,只是刚睡醒有些怠倦,翻身趴在枕头上,懒懒地盯着空了的玻璃水杯。
她已经忘记自己中途醒了一次,那种诡异的感觉也荡然无存。她也忘了应忌玄在她的梦里流眼泪,只记得她逃出那辆列车后就赶着上课铃坐到了教室里,她和应忌玄并肩坐着考试,结果她物理小测拿了一百零五分,比应忌玄还多五分,老师让她给应忌玄辅导物理作业,而她逼着应忌玄乖乖叫自己老师。
她就这样躺着,微笑着回味那个为人师的美梦。等实在干得难受,才动了动浑身酸痛的筋骨,穿着拖鞋下了床。
客厅空无一人,沙发靠背上放着一件西装外套,铺了胶垫的茶几则零零碎碎躺着几颗花生瓜子。这些都是她睡前没有的。
她喝了一杯温水,返回卧室继续躺着。
手机嗡嗡叫了几声。
她摸过来一看,发现上面赫然写着周五。心中吃惊,翻身而起。
原来这一觉睡了一天半,少吃了五顿饭。
这念头一出,她就觉得自己很饥饿。大病后的人食欲很足,她想吃的东西有很多,麻辣兔头、铁板鱿鱼、火锅烤肉、鲜虾鱼汤、高汤排骨、爆炒龙虾……她忍住垂涎三尺,开始在床上慢吞吞地换衣服。
她生了一场病后不敢再着凉,再加之本就怕冷,于是便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毫无美感可言的大圆球。大圆球戴上一顶黑色小猫毛绒帽,小跑着就下了楼。
这个小区老人居多,西凌微一边看着散步的老人,一边盘算吃什么晚餐。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走着,就在要出小区的时候,被不远处街道上一个老人吸引了视线。
她别过头去,想要多看几眼,紧接着就撞上了一人胸膛。她忙说着不好意思,抬头见那人正悠哉游哉看着自己。
看见应忌玄,她心中惊喜:“好巧啊,你放学了?”
应忌玄学着她的语气:“好巧啊,你已经醒了?”
西凌微纳闷:“你怎么了。”
“怎么了?”应忌玄一笑,“当然是某人请病假后鸽了我们的约定,我给她发消息她还一条不回,伤心欲绝了。”
西凌微掏出手机,发现果然有很多条来自应忌玄的消息,而最近的一条则是她醒后不久,在说他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应忌玄来找她她很开心,感觉到被重视,生病也有人在乎。
其实这也是她喜欢和应忌玄相处的原因之一,应忌玄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对她更是面面周到。而且令她敬佩的是,同样的特质在别人身上往往需要情感回馈,但应忌玄好像不需要。
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不好意思地冲应忌玄一笑:“对不起嘛,我从周三晚上一觉睡到现在。”
应忌玄点点头,微侧身,为她挡住风:“现在好些了吗?”
西凌微实话实说:“头不痛了,身体有些酸,肚子还饿……我就是出来找饭吃的。”
应忌玄问:“想好吃什么了?”
西凌微瘪嘴:“没有,想法太多,什么都想吃,我好饿。”
见她这幅模样,应忌玄眼里含笑:“那……要不要尝尝哥的手艺。”
西凌微歪头甜滋滋一笑:“你不自称哥我就尝。”
“行,那咱们去菜市场。”应忌玄带她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从车座上取出一袋热的糖炒板栗和一只烤红薯,塞在西凌微怀里,“先填填肚子。”
西凌微的帽子有点挡视线,她往上挪了挪,一手接过,看着应忌玄:“你们有钱人也去菜市场?不应该是管家时刻备菜,你一声令下就准备好一切么。”
“还挺会享受。”应忌玄替她拉开副驾车门,“你想我这样做?到时恐怕又说我土。”
西凌微坐了上去,好奇地望着他:“我说了你就会答应?你答应了就会做?”
“你说了我哪回没做。”应忌玄关上车门,绕着上了驾驶座,看着西凌微的脸时,才知道她在一语双关那次体育课的事,便道,“想不想听实话。”
没想到还真看出来了,西凌微就喜欢这样不费力的谈话,水到渠成,免去了旧事重提的尴尬。
她不自觉自己心情更好了些,只故意道:“怎么让我选,假话已经编好了?”
“没,所以说实话。”
“说来听听。”察觉应忌玄情绪细微的变化,西凌微挺直了背,表示已经乖乖坐好,准备当听众。
“嗯……这么正式?其实也没什么,就我哥惹事了,走得急。”应忌玄握着方向盘,往日静如深潭的眼里有着不明的情绪。
西凌微本来是看不懂的,但她记起了回应书中写过的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架是他自以为是的武器”,她想着,心也跟着落寞起来,轻叹了一口气。
应忌玄继续道:“按理他早就对那些事的处理方法了然于心,但这次却重伤进了医院,断了一根靠心脏的肋骨,骨头尖刺差点戳进去,双眼暂时失明。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话说得断断续续,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答,只让我在老住区一个破巷子去找他。”
西凌微最听不得这些,忍着心底寒颤,轻声道:“那……后来呢?”
“我打了120,赶过去时发现那是个堆杂物的小巷,难以想象的混乱不堪,东西倒了一地,脏得要命,而他就躺在那儿,满头是血,痛晕了过去。”说到这里,应忌玄闭上了嘴,平复情绪。
西凌微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像对女孩子一样,拍拍他的背,拉拉手又不太像话,只好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良久,应忌玄才轻轻笑了一声,听着不知是在嘲讽谁:“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呢。”
西凌微一愣,心想确实如此,不过她想的是,养一个孩子只要扔了钱,就足够一劳永逸。但她不想接,怕显得自己太过悲情,于是问:“那你哥哥被打这么惨,知道是什么事吗?”
应忌玄拇指摩挲着方向盘:“谁管,就当他过情关。”
西凌微将板栗袋放在一旁,双手捧着热腾腾的红薯:“情种?”
应忌玄又笑了,瞧着她,亲昵:“微微,一胎生不出两种货。”
西凌微觉得自己脸热,掩饰着压眉,倒着胳膊肘去撞他:“王婆卖瓜应该改成应婆卖瓜。”
“急眼了?”应婆笑着离她远了些,“乖,别闹,我开车呢。”
西凌微不想再理他,只默默拿起小勺子,恰进红薯薄皮裂开的缝隙,剜出红薯肉,一口一口抿着。
至于他哥,应忌玄也就没再提。
很快他们就到了菜市场。
菜市场有一种很潮湿的味道,不难闻,像是雨天的青草香。尽管不早了,但各色商贩都还守着自己的摊位,不时捏着钻了孔的塑料水瓶给菜洒洒水,而过道角落黑乎乎的泡沫箱里则堆一些枯枝败叶和破菜头,偶尔窜过几只灵活的小猫,弄得箱子呼呼响。
西凌微很喜欢菜市场,虽然瞧上去脏脏乱乱的,但很有人情味。不过她不自己做饭,没人带她,她也就没怎么来过。
黄昏时分的菜不多也不算新鲜,但逛过这个点超市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比超市里的好太多。
应忌玄似乎很内行,选中菜后就直接付了钱,西凌微则跟在他身旁接过,固执地接过。
应忌玄看着她手心蓝白各色的塑料袋,问道:“重不重?”
西凌微歪着脑袋,耸起肩膀,蹭了蹭自己挡住一半视线的帽子:“你已经问了三次了。”
应忌玄伸手扶正她的帽子,收手时没忍住揉了揉:“感觉你穿了很多,担心你累。”
西凌微知道自己穿得丑,看了眼只穿一件皮衣外套,极具初秋凌厉感的男生,心想你走秀呢。她沉默半晌:“我累的时候会把袋子给你。”
“怎么是这个表情?不开心吗?”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又因为笑着带了点哑,像细腻的沙砾,听上去格外令人心痒痒。
西凌微皱眉:“你话好多。”
应忌玄点点头,声音又澄亮了起来:“行,还没实现价值就被弃之如敝屣,应忌玄我看你也就这个命了。”
原本想绷住脸的西凌微没忍住笑,随后立马正色,但语气还是无可避免带着笑意:“你话真的好多。”
应忌玄懒懒地,笑道:“生性开朗,不可以吗?”
西凌微亮盈盈的双眼看着他,摇摇头,表示不信。
应忌玄停了下来,脚下是一筐生龙活虎的小龙虾:“你苦苦思念的来了。”
西凌微脸上早就写着四个大字“垂涎三尺”。
这时鱼店老板走了过来,热情道:“小伙子买三斤嘛,你运气好,碰巧凑上了这刚到的小龙虾,超新鲜的,再晚一会儿饭店就全要了。”
应忌玄笑笑,还是看向了西凌微:“这样我们吃饭时间可能就得迟一些。”
增加的是应忌玄的劳动量,西凌微这个吃白食的当然行,况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只是唯一不妥的是,她有点担心会不会耽搁应忌玄的时间。
她便问:“你哥哥不需要照顾吗?”
“有护工呢,而且他伤着头了,昏迷还没醒。”应忌玄将她手里的袋子接过,“你担心的话,吃完饭我也可以带你去见他。”
西凌微确实想去看看,欣然同意,看向老板:“两个人三斤不会多吗?”
“你旁边这小伙子瞧上去可吃得不少,三斤差不多了,去头去尾也就不大不小一盘。”老板说着就动手为他们捞虾称称,而西凌微一偏头,注意到站在另一旁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只圣诞树毛绒玩偶,在乖巧地等妈妈买鱼。
要圣诞节了,而平安夜是敬越情生日。
西凌微回头看应忌玄,正好对上了他沉静的视线:“明天晚上敬越情要在清月堂过生日,她让我问问何林梦他们去不去。”
应忌玄想了想,掏出手机:“这个要问何林梦,我把他微信给你,你直接原话讲给他听就行,他……我觉着应该问题不大。”
西凌微扫了微信,因为懒,所以她办事比较讲究便捷,直接在好友验证栏处自我介绍并陈述事情,发送了过去:“那明天你去吗?”
“敬越情说没说晚上几点结束。”
“她只说过八点半开始吃饭,吃完应该会再玩一会儿。”西凌微下意识将时间往前说了些,见应忌玄没什么表示,又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很晚。”
应忌玄空着的那只食指在裤缝处有节奏地拍着,心里计算着时间,听见西凌微最后那句话后,时间也不计算了,只认真道:“微微,你知道清月堂离你家有多远么?”
西凌微摇摇头,胸有成竹:“没有很远吧,不就一趟地铁能解决的路吗?”
应忌玄:“……是。”
西凌微:“所以你去不去 ?”
应忌玄一笑:“我倒是想去,陪你。”
不知为何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沉默片刻,又问:“那下周元旦节他们去青眉山看雪,你被邀请了吗?”
“嗯。”应忌玄话说得很淡,“但元旦我妈妈要来蓉城。”
西凌微心里觉得遗憾,但还是诚心替应忌玄感到高兴:“妈妈来了那还不好,但你哥哥岂不是就要瞒着她了?”
应忌玄看着西凌微,眼眸深沉:“那她来得不是时候。”
西凌微皱眉纠正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天南地北,团聚不易。”
话说完,她脑海里突然冒出第一天来蓉城时那个名叫小易的奶娃娃。
应忌玄视线依旧框住她小小的倒影:“那也来得不是时候。”
西凌微被他看得不自在了,又道:“那……你哥哥过年的时候能好吗?”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可真是一不自在就口不择言啊,回应白纸黑字不是写着应忌玄和应寻已经两三年没有过年了吗,苦哈哈的两兄弟,她还没话找话这样问。
应忌玄惊讶于她脸上的顾虑,也没多问,只道:“伤经动骨一百天,他大概要躺到明年三月份,那个时候我多半已经去了英国。”
所谓言多必失。这次西凌微慢慢地“哦”了一声,在应忌玄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后,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板栗。
今天晚霞很美,浅淡的紫层层叠叠铺满天际,没有夏天的浓烈,也没有秋天的远阔,很像大多时刻她梦境的颜色。
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她和应忌玄决定就在她家做饭,离得近两人很快就到了地点。
应忌玄在地图上找了附近的停车场,两人并肩出来后漫步在次序亮起路灯的长街上。
刚没走几步,西凌微又一次看见了她下楼时注意到的那个老人。老人穿着一件并不好看的名牌羽绒服,戴着一顶毛线帽,背对着她,正慢慢沿着人行道的边缘走着。
西凌微默默观察着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老人别过头看向马路对面。这一别头,西凌微便准确无疑地认出了他是自己这么些年来名存实亡爷爷,养爷爷。
她下意识一撇嘴,可眼睛却不争气,直直看着老人,如何也挪不开视线。
应忌玄察觉到她的异样,也掀起眼皮看了眼老人,低声问:“怎么了?”
西凌微这才收回目光,望着应忌玄,拖长了她自以为是抱怨实则极似撒娇的语调:“没什么,我好饿啊,咱们快点走吧。”
话刚说完,西凌微就听到马路上急刹车的尖锐声。
她脸色一僵,猛回头去,就见一辆电瓶车正猛地倾斜着倒地,车上挂着的水果落了一地,而罪魁祸首却没看见一般,直直朝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