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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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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晚,西凌微给爸爸妈妈拜了年,拿到了记事以来的第一个红包。
三人吃着年夜饭,西凌微捞起油麦菜,想起盛心蕊真的很喜欢吃,便在空中停顿一下,放在她碗中。
盛心蕊笑着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父亲,又看着西凌微:“乖乖,你也多吃呀,我煮了很多香菇,你会很喜欢的,多吃点。”
西凌微心里发怵,但还是接了过来,又吃了一阵,放下碗就说她困了。
每晚西凌微都在同一时间进房间跟应忌玄打视频,盛心蕊一直以为这是她生物钟,便也没再像往日那样劝她再多吃一点,只跟丈夫说快吃,今晚早点睡,不要吵到她。
西凌微在洗漱完后进屋,听到这话压下自己嘴角,熄了灯躺在床上。
大概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漆黑安静的客厅突然传来咔哒一声,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小小人影在黑暗中偷偷闪过,最后静悄悄环顾四周转动大门。
西凌微小心翼翼将门关上后,转身猛地抱住应忌玄,双眼亮晶晶,用气音道:“万岁!”
应忌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轻轻扣在自己胸膛:“肚子是不是饿了。”
“你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和我肚子谈恋爱呢?”西凌微看着应忌玄那萦绕着淡淡笑意的脸,胡言乱语,“我的肚子可不喜欢你这么口味清淡的。”
应忌玄转身,在月光下双手撑着膝盖,微弓身体,侧头看着她:“ 给你做的菜全是甜辣的。”
“晚上,甜辣,必不可少的荤菜。”西凌微打开手电筒,跳上他的背,咽了咽口水,“你会吃吗?”
“会。”应忌玄紧紧背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往楼下走,“你逃出来真没问题?”
“没问题,除非你会对我图谋不轨。”西凌微听到应忌玄倒吸一口凉气,忙抬起胯,怕他打自己,“放心,她只是担心我,那天她不是知道我被混混堵住了么,把我看得紧了点。”
“确实该担心。”应忌玄轻笑道,“我们刚加上好友那天你十点回家。”
“多久的事了。”西凌微把脸贴在应忌玄的后颈,“不过我倒想起来莉二姐,好久没见到她,怪想的。”
“那我们找个日子去看看。”
“嗯,我觉得她特别喜欢经营那家书店。”西凌微想起了第一次推开书店门那股过于刺鼻的香水气,自己当时还对莉二姐有点偏见,不过后来接触就发现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还很喜欢读书学习。”
“我倒觉得她是更想定居在这里。”应忌玄回忆着与莉二姐的相处和西凌微往日里描述的点滴,又道,“蓉城其实是很多人的梦。”
“我认可。”西凌微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放下了在初来乍到时对蓉城的偏见,望着头顶浑白的月亮,轻声道,“我以后呢,找个清闲的工作,买个房子住在老街,就那条有枫树有茶馆的街,而且还离医院近,我再每天出来散散步,给我的医生呢送送一日三餐,再逗逗我们家的猫儿啊,再逗逗别人家的狗儿。”
“你别背着我去逗外边的人儿就行。”应忌玄接着她的话,“至于饭,我看也别做了,你不喜欢不是么。”
“不知道。”西凌微觉得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看到过的最干净的月亮,真像李白写的白玉盘,说不定上面还蜷着一只玉兔,这让她第一次主动想起自己的童年,“我是很讨厌,因为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厨房都空无一人,冰冷又阴森,但是,我看到你在厨房里的时候,我会很想哭。”
应忌玄的声音轻得也像是回到了童年:“可是你没哭,你只会跑进来偷吃。”
“我只是想看你。”西凌微环住应忌玄的脖颈,希望这条灯火通明的路,他们能一直走下去,“每当进到厨房看你的时候,我都在想,好神奇,这会不会是我临死前的一个梦。”说完这句话,西凌微的鼻根一酸,月亮模糊成了两道,“我竟然……也会这么幸福。”
应忌玄直起身体,离柔软的她更近:“你本来就该这样幸福。”
西凌微没有再回答,只将眼泪蹭到了应忌玄的身上,贴紧了他:“你这样,我的心脏就快要病危了。”
“那我会是你最好的医生,我会给你我的心脏。”应忌玄的笑轻轻在空中飘荡,最后落在了西凌微的心底,他的眉目承载着月光,将西凌微的一切幻想都照亮,“微微,不管你的心脏有几颗是纸做的,又有几颗病危了,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合适的供体。”
“我的爱不会枯竭,就像那只夜莺不会停止唱歌。”
西凌微轻轻伏在应忌玄的背上,背对着路灯像背对着太阳,脸上却下着雨,她和她的心都在哭泣中溃荡。
“微微,你哭了吗?”
西凌微点点头,尽管应忌玄看不到,但她相信他会感受得到。
应忌玄笑了笑:“要听我唱歌吗?”
他没等西凌微回答,就径自慢慢唱了起来,嗓音清润悠扬,带着西凌微身上淡淡的悲伤,在这条空荡的街道晃动了树影,他相信西凌微听得到。
“所有的幸福都是当下的,不要贪图,想到过去和未来都是一个错误。”
逃逸的风伏在他们耳边轻轻说。
午夜十二点烟火璀璨。
西凌微到应忌玄家吃完年夜饭,逗了逗小猫,洗漱完毕就倒在床上。
所以她的出现是什么呢。她想,她的出现就是让应忌玄煮一顿饭,在过年这一天,躺在自己身边。同床共枕到白头。西凌微的每一次出现都是这样。
她微微侧头,透过落地窗的高处看着渺远的星空和零零碎碎的树梢,觉得一切都变得像极了她的梦。
当纯粹的幸福包裹她的时候,当压抑的情绪吞噬她的时候,当她用第三人称目睹着快乐的时候,当她困住自己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当她知道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出的时候,当她的信念被击碎的时候,当她冰冷想到所谓命运的时候……种种瞬间都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所以她的存在是什么呢?西凌微回头看向逗着小猫的应忌玄,这样问他。
应忌玄听到后明显顿住。他将用爪子钩住他膝盖外布料的小猫扒了下来,轻轻放在远处的地上,起身看着她,思索良久,来到床边:“很多。”
“客观一点,作为人的存在你得有你的价值判断是非观,微微做得很好,作为群居动物的存在,你需要拥有和人交际的本领……就像莉二姐她一定很感谢你的出现,能触动别人的心,都是你存在的证明。”应忌玄揉了揉她的脑袋,他在离开前要告诉西凌微的还有很多,“但是微微,更重要的是你作为你自己的存在。”
“我自己……”
“嗯,你自己。”应忌玄看她慢慢眨了眨眼睛,心下一暖,继续道,“我依旧记得我母亲她说,她说需要肯定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义,我想不对,是需要爱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义。不是别人的爱,是自己的爱,微微。”
应忌玄轻轻抚着西凌微的耳垂,声音轻柔得像摇篮曲:“我爱你,我依托于爱你找到了我的意义,但你却不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这个意思。”
西凌微点点头,她听懂了很多,双眼裂缝下似燃着滚烫的火。
“渴望被大家喜爱。”那天的对话历历在目,应忌玄好几个夜里翻着身,都在想怎么告诉西凌微,那些在她迷茫时听到的错误的东西,他很高兴西凌微愿意来问他,他继续说,“被大家喜爱是虚妄的,你找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不太想,但期待。”西凌微把她当时的心里想法告诉了应忌玄。
“现在呢。”
“我……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还是期待我的爸爸妈妈能喜爱我。”
应忌玄想了想,又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微微,如果有一天他们……任何人,给不了你期待或需要你委曲求全,让你感到不开心都要想起我,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能记住吗?”
“记住了。”西凌微问,“但是你不会走吗?”
“不会。”应忌玄回答得很肯定。
“那我想,你会是我与世间周转的唯一余地。”
多浪漫的话。应忌玄双眼闪烁着,看着,转身躺在了她身边。西凌微往里挪给他腾出位置,枕着他胳膊,依偎在他怀里。
她很喜欢这样深夜万物寂静,他们静静躺着的时刻,像童话书里高远夜空下一望无际的草地,王子公主微风里躺着看星星的幸福结局。
应忌玄没有回答,伸手关了灯,西凌微双眼能更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夜。
两人静静躺着,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西凌微沉沉欲睡,鼻息灼着应忌玄的身体,闻得到迷人的香。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她在半睡半醒间听见应忌玄低哑的声音,像梦呓:
“不会。”不会。
他说,眼睛才是你与世间周转的唯一余地。
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把曾经的手机带给了她。
当音乐响起,我们两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录音条。
纯净又优美的旋律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徘徊,演奏者的速度把控完美到无话可说,仿佛是在竭尽呼吸,用生命演奏。
我就这样静静地同她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个不知名的陌生人带给我们的浪漫。
在钢琴曲的最后,是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音乐变得缓慢了些。开门,皮鞋声,一个男人说着英文,在问弹琴的人一些事。内容是冰冷的实验结果和数据。而琴声却不停,好像已经完全陷入了某段往事,某种情绪,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休止。
曲罢,我看向了她,心因共鸣而震荡。
她愣了好久,怔怔地看着已经熄屏了的手机。慢慢地,澄澈的泪水,一滴、两滴滑过脸颊……她的心下雨了。
我说:“你哭了。”
她好像才注意,但却没急着抹掉,只是急切地想打开手机。
平日里她的笑都是淡淡的,我很少见到这样迫切的她。
我接过手机,解锁递给她:“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还是很淡,不过是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迷茫。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这支曲里仿佛有一段很重要的回忆,但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记不得和谁有关。”
我的心被什么给堵住,但还是问:“是心因性失忆吗?”
她不回答,迷茫地捧着手机,要我把这份录音发给她。
那天我们并不开心,她很难过,我因她难过而难过。
或者说,那天之后,她总是难过,浑身上下是淡淡的哀愁。
她开始沉迷发呆,静静地盯着一块草地,或者一棵树,我知道,她只是在透过那些寻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