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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川北雪山,黄河。
      腾格里沙漠、戈壁荒原、雪原、北欧平原、波罗的海、丹麦。

      迈过朝阳下那片汪洋的北海,应忌玄再一次落在了英国遥远的土地上。

      十小时三十六分钟,对他而言短得几乎只有一瞬。
      应忌玄的个子很高,尽管在外国也依旧出落得帅气利落。

      这边的空气很清新,带着丝丝凉意,不出意料下起了渺茫的小雨。而他带着西凌微不愿取名字的小黑猫,在阴沉的雨幕里看到了来接他的朋友。
      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告诉她自己落地了。

      “忌玄,想死哥们我了!”那个戴着帽子的男生伸手接过了猫箱,迫不及待将猫咪捧了出来,“哇,你还带了新成员?小猫学妹?”

      睁着翡翠色眼眸的小猫快活地喵了声,很喜欢这个对它热情的人,不停地用脑袋温顺地蹭着。

      男生受宠若惊地捧着给应忌玄看:“你瞧瞧,学妹给我的爱!”

      “那是学弟。”应忌玄跟着萧宁朝一辆宝蓝色汽车走去,“这是你车?”

      “哎,当然。”萧宁逗着面前的猫咪,掏出钥匙一按,汽车滴滴叫了两声,“我换了辆新车,待会儿你开试试感觉如何。”

      “自己开。”应忌玄抬头看着阴沉的天,不知为何心里就很毛躁,“你……”

      “对了,我听说你爸妈离婚了,这是真的么?”萧宁将小猫放回了应忌玄怀里,转身替他拉开车门,自己则朝着驾驶座走去。

      应忌玄将小猫搭胳膊上,一手虚晃护着,欠身上车:“嗯。”

      “嚯。”等他上来后,萧宁打着方向盘,“不过也好,你们兄弟俩都成年了,小夫妻能放过彼此就放过。”

      应忌玄这次没回答,只曲着食指,懒洋洋抬起小猫下巴。
      萧宁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你也别太难过,他们分开了不也还是你爸妈,往好的方面想,你父母离了婚是不是就能结束这貌合神离的感情,找到新的生活?”

      应忌玄轻笑了声:“不是我说,安慰人也不是这么个安慰法。”
      萧宁倒没不好意思,只坦荡:“嗨,不会说话,只剩心意了。”

      “谢了。”应忌玄看着对自己乖巧晃尾,过分粘人的小猫,挠挠痒,“你妈性子你是一点不沾。”

      萧宁没听清:“什么?我妈怎么?”
      “没你的事。”应忌玄摸出手机,给西凌微拍了几张小猫照,打字发过去。

      “什么没我的事,你难道不应该教教我怎么安慰吗?我还想进步呢。”萧宁将车开到了公路上。

      应忌玄随口道:“你爹妈离婚了你想听什么话。”
      “啧,也对。”萧宁想了想,慢慢皱眉,“那我听到我刚才的话得被气个够呛,什么狗屁成年就解脱,什么夫妻俩各自幸福开启新生活,他们是能找新伴侣生新孩子了,留着我孤苦伶仃。”

      应忌玄听笑了,不置可否。
      但显然萧宁是一个很容易受道德谴责的人,因为他安静开了一会儿车后,又变了话风:“不过也是造孽,我也爱我爸妈,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家庭完整就让他们困死一辈子吧。”

      车上的两人都没说话,萧宁又陷入了沉思。

      “嗨,弯弯绕绕这么多,还好我不是要离婚的爸,不然怎么解决都有人不舒服。”萧宁微侧头,“你如果有了孩子还想离婚,不对,你不会……那如果你老婆要跟你离婚追求新生活,你怎么办?”

      应忌玄给猫顺毛的手一顿。
      这个问题对别人而言涉及很多,但到应忌玄这儿就是西凌微长情或变心两个选择。

      萧宁忙里抽闲见他皱眉,忙道:“喂,你可又别把那套‘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拉出来,搞什么无为而治、逆来顺受,大爷们儿有点血性好不好。”

      “如果她要离开我……”应忌玄抬头看着前方,给手机熄屏,似是思索。

      “如果她要离开我,我就变成一只小小的舟,在孤独的大西洋里静静地漂泊……”萧宁见应忌玄情绪不对,即兴赋诗一首,“那将我推向世界极点的大西洋暖流,能融化北纬五十度的英国,却融不掉我和她心的隔膜……我要迈向你,隔着八千公里,我要高高跃起,成为你无论何时都能看到的星——”

      应忌玄像是脖子卡了锈,慢慢转向了他:“文学学位拿到了?”

      萧宁哈哈一笑:“哪里,搞笑学位差不多,倒是看看你,谈恋爱了吧。”

      应忌玄没否认,靠回座位,哼笑一声。

      “瞧你那傲劲,允许你得意得意。”萧宁等了一个红灯,好奇,“说说她怎么样?”

      “说不完。”应忌玄觉得人的话语总会失真,而他又不爱高谈阔论,特别是西凌微,任何第一人称对她的叙述都会让她面目全非。但他又想让自己的朋友知道她的好,于是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说她是怎么安慰我的。”

      “妙!”萧宁乐道,“我先拜她为师。”

      “那倒不必。”应忌玄很敏感这个称呼套在西凌微身上,“她不是很擅言辞,觉得人语言总有偏差,所以她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讲故事,有时是寓言。”

      萧宁听得两眼憧憬。应忌玄没看到,看到了他绝不会再讲下去。
      “她当时说的是小鸟的故事,一只在黄莺巢穴里长大的小杜鹃,它学着黄莺家族生活、筑巢,但等它自己长大,准备找配偶结婚生育时才发现,主动来找自己的伴侣统统不搭房子也不养孩子。”

      “它拒绝这样的追求者,直到它被带回了杜鹃家族,作为一个不会自动承袭基因的另类重新学习。可等它坚信不筑巢不养育是天经地义时,却爱上了一只黄莺。”

      萧宁叹道:“他们只规训了杜鹃的生存机制,却不曾想爱是一切秩序之外。”

      “其实她讲得很有趣,没有我口中这么干瘪。”应忌玄道。

      萧宁眼里带着感慨:“多简单的故事,一辈子都读不完的感受。我想要认识她,和她讨论肯定特别有趣。”

      应忌玄不说话了。

      “你别吃味哈,哥们儿坦坦荡荡。”但萧宁的确对那些喜爱思考的人会抱有极大的好感,而很多莫名其妙的爱情就是从最简单的欣赏滋生。

      “那你注意言论。”应忌玄说。

      “我就说你是一个小心眼,他们没人信,说你胸怀最广,我看的是什么,我看的是你对你喜欢的东西表现出的那损样。”萧宁也得意了,“昨年交流派对,你不就逮着那个公共的木偶玩具玩么,结果人小学妹想和你搭讪,就找借口说要那个玩具玩,你当时给她了,但那表情别人看不出来,让我一边站着笑了好久。”

      应忌玄扫了他一眼:“你暗恋我?”

      “岂止是暗恋你。”萧宁又道,“你知道么,你特别好笑的就是人小学妹刚有事去找朋友,你就把那木偶玩具头顶定在凳子上的粗麻绳掰断,拿着跑到阳台外边吹冷风去了——嗨,只是没想到后来再见木偶,是在我们小楼里你卧室阳台,道德沦丧啊。”

      “你真是有够无聊。”应忌玄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笑,微压着嘴角,那双望窗外的眼则怪蛊惑人心,“我给了钱的。”

      这话一出,萧宁又找到了他要说的乐事:“你是说你压前台那五张五十英镑?大款啊你,组织活动的放了近一个多月的失物招领,我猜到是个什么缘由都说不出实话,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说是你赞助的活动资金。”

      这确实是应忌玄的行事作风。
      应忌玄听着调侃也没话可说,这时一个国内陌生号码打了过来,应忌玄看了一眼拿起接听,萧宁则回味着方才他们的对话开车。

      “喂?”

      那个声音很哑:“应忌玄。”

      “微微?”应忌玄换了个姿势,点了通话录音,“你声音怎么了?”

      “感冒。”西凌微在电话那头吸了吸鼻子,喝水嗓子又润了一些,“我换了新手机号,你等会儿自己搜索加我微信。”

      “嗯,好,你现在好些了吗?”应忌玄手捻着猫毛,“换季流感多,记得衣服别减太快太急。”

      “好。”那边沉默了很久,“我好想你。”

      应忌玄停了动作:“微微,你是不是受谁委屈了?”

      “你。”西凌微声音带着隐约哭腔,语气却不满,“你离我好远,好远。”

      听得他心一股一股,又暖又疼。
      “微微,我真不去了你又不乐意。”应忌玄笑笑后又认真道,“我尽快,复活节就回来,刚落地要处理的事很多。”

      她电话那头声音沉默片刻,才渐渐有音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你要好好学习。”

      西凌微低哑的声音很轻易让应忌玄想起一个词,野性。但说出的话,又和野性毫无关系。
      她以前从不会说这些可有可无的,类似关怀最多拿来当打趣的话。应忌玄只诧异了几秒,随后便被浓烈的思念情感淹没。

      他声音又轻又黏,比那猫儿都要勾人:“微微,我想听你讲故事。”
      萧宁这时低声说:“我也要听。”

      “滚。”

      “你朋友?”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带上了浅但真心的笑意。
      “嗯,别理他。”应忌玄无视了双眼瞪大的萧宁。

      “但是他说他也想听,正好我最近编了一个故事,不太满意,听听你们的看法说不定就会有新想法。”

      应忌玄不情不愿按了扩音,掀起眼皮瞪了萧宁一眼,萧宁见了,忙手指着手机,做口型:“我、嫂、子——”

      应忌玄笑笑,当下就出卖了他:“他喊你嫂子。”

      “应忌玄,你还听不听了。”语气带点不易察觉的嗔意,但平复的速度也很快,她很迫不及待想听大家的看法,“故事发生在一个只有晴天的山庄,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倒地睡觉,所以又叫酣睡山庄。”

      “酣睡山庄里的人们习惯了倒地与长睡不醒,为避免受伤,也为便利,他们便在公路等所有能可能倒下的地方铺满了厚厚的毛绒毯子。这样他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倒下就睡,睡醒就自动爬起来。”

      “有一天,一个流浪汉来到了这个村庄,他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得这里的太阳真好啊,这里的公路真人道主义啊,但唯一缺憾就是路上倒着很多人。他朝最近的一个人走去,用手探他鼻息,惊得往后一跳——原来这些人竟都死了!”

      “就在他恐慌着想要逃开时,一个扛着锄头的人朝他走来,赤足踏在毛毯上,对他笑道:‘小兄弟,你怎么这么个表情?’流浪汉惊慌着说:‘那些躺在地上的人都死了?’那人却摆摆手:‘什么死不死的,他们全都睡着啦,到点自然就醒。’”

      “流浪汉不信,指着自己方才探过鼻息的人,正准备再说话,但他却看到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来,唱着歌欢快着跑开了。”

      “这可将流浪汉吓得不轻,那人便对他解释:‘我们就是这样的,刚才那人已经躺了差不多半年,所以你以为他死了。’流浪汉听他解释后更为不解:‘你是说……你们可以一动不动睡半年?’那人自豪地笑:‘是啊,我还半年内没睡过觉呢,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在这时,砰闷一声,方才还扛着锄头的人就在流浪汉的目瞪口呆下朝地面倒去没了呼吸。”

      “流浪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这艳阳下竟然觉得后背发凉。无论怎么解释,他仍旧觉得这些人是真的死了。但他身边又爬起一个人,对他热情地挥手,于是流浪汉问:‘你们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那人点点头:‘对呀,你要试试吗?简直不要太轻松,上次我睡了整整五年,醒来就一眨眼,是别人后来跟我说我才知道的。’流浪汉使劲摇头:‘在外边,你们会被认为是没命了,会被埋在土里的。’那人笑:‘我们这里不会有人会被埋在土里,有也只是那些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小孩老人——我们山庄里都没有。’”

      “流浪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那人:‘你们就没有身份和分工吗?’那人又说:‘统统没有,醒就自己生产食物,睡则不需要食物,在我们山庄里,只存在两类人,醒着的人和酣睡的人。’”

      “流浪汉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过可以从他表情看出,他很渴望进入这个山庄——一个没有死亡和生存困境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他可以不像以前那样为了住所犯难,不会备受排挤,不会饿得要命。”

      “在他的强烈请求下,那人带他进入了他们的殿堂,将他的名字刻了上去,而他顺利地成了酣睡山庄的一员。”

      “起初他很幸福,可以自己收获农作物在大厨房做饭吃,生活悠闲,在这春光明媚的生活里时刻期待着自己第一次睡眠的降临。他等啊等,终于有一天,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去厨房的公路上。而等他再醒来,世界未发生丝毫变化,他记忆还停留在做饭上,继续站起来往厨房走。”

      “他以为自己只是摔了一跤。直到有人对他说他天赋异禀,第一觉就睡了整整四年。”

      “原本笑着说自己摔了跟头的流浪汉不说话了,他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再看看远处毫无变化的菜地和那条毛绒毯公路,突然被一种迷茫包裹。”

      “没有时间、没有春秋、没有睡眠、没有概念——他要做的只有下田做饭等自己饥饿,再下田做饭——甚至无法控制什么时候睡觉、睡多久——连梦都没有,就好像是他这一辈子只能睁眼活着了,他不敢相信这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生活。”

      “在摔第三跤后,他逃出酣睡山庄。他不愿意当一个重复着生活的永动机,他又开始渴望自己以前的生活,渴望看见太阳东升西落。”
      “于是回到城市后他也不再哀怨,那场经历就如同点醒了他,把他开窍,他决定珍惜一切、好好生活。他凭借着自己在酣睡山庄养得体面的身体和日复一日的劳作,找了一份搬运工作。”

      “因为不睡觉,他做得很好,得到朋友和赞同夸赞的他生活也越来越快乐。”
      “不过在升职那天他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连忙爬起时头撞到了什么,很疼。他迅速睁眼,竟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他瞎了聋了,看不到也听不到,伸手摸索着只觉得四周有着木头般的围墙——就在他终于忍不住要大哭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被当作死人埋进了棺材里。”

      “他感到自己完了,他就这样躺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又睡了多少次多少年,他只能清醒地望眼前的黑暗,等着另一种绝望。”

      故事讲完,萧宁最先反应过来,低声道:“你让我想起了我刚来英国的时候。”

      “这样吗?”西凌微在电话那头干笑了一声,“其实我想问的是流浪汉换个选择会不会更好。”

      “换个选择?”萧宁觉得这已经很好了,不过若是问意见,他还是能发表一二,“我看他想逃,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这个山庄的,看得多想得多就能感到他们生活的剧烈落差,不就把自己给逼着了?所以逃是肯定。怎么选都这样。从那个流浪汉讲自己加入山庄的理由时就已经注定了。”

      “但如果我把山庄的眨眼式睡眠改成他们在做梦呢?”

      “梦?我的老天,那流浪汉更要抓狂了,他最后得活到他的梦里面去,醒的时候等,等做梦,那过不完的破生活一等又是几年好几年,最后不是跑就是绝望。”

      西凌微轻轻叹了一口气:“应忌玄,你呢,喜欢这个故事吗?”

      “好,但我不喜欢。”应忌玄淡淡地垂下眼睫,“你总喜欢给你故事里的角色安排宿命式结局。”

      “太短了,你看不到他们的内心纠结。”西凌微的嗓子恢复了许多。

      “为什么流浪汉看到了山庄就一定要进去。”应忌玄不是问的故事逻辑,而是问西凌微为什么让流浪汉进入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西凌微的回答很简短:“因为他看到了。”

      萧宁实在没忍住插了句小情侣的话:“确实,你看这个流浪汉无牵无挂,穷鬼一个还是备受压迫的底层,吸引他的大于他有的,自然就没办法,逃都逃不掉,本来就是给他们的陷阱,走进去后,就变成永动机。”

      应忌玄皱起了眉,让萧宁说的话声越来越微。
      西凌微继续道:“嗯,我也不喜欢这个故事,应忌玄,我喜欢甜到冒泡的故事,就像我们。但是我好像没有讲这个的能力。”

      “那是因为你就是故事的女主角。”

      萧宁默默竖起了一个无人在意的大拇指。

      西凌微这次没说他怪尴尬,只笑道:“是,那你是我的男主角。”

      萧宁一脸青地看着后视镜里笑容诡异的应忌玄,默默将大拇指翻转朝下:“要撒粮记得开静音。”

      西凌微笑声更灿,刚准备再亮起的声音压低,答得匆忙:“我妈妈来了,先挂了。”

      说挂就挂,应忌玄握着手机,到口的索吻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反是萧宁故作深沉摇摇头:“你得栽在她身上了,现今也不指望你陪我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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