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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西凌微从牧凌雪的房间里醒来总觉得不真实。
      她剪完头发回去时盛心蕊并不在家,没带钥匙的她只好蹲在楼梯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吓到邻居,一路上已经有好几个人用奇怪的眼光直直锁着她,脚却走着大弧线。

      所以她戴着帽子,坐在八楼和七楼的交界处抛一只顺手买回的柿子玩。
      她不是故意吓人,但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姐姐又活过来了。

      把人蒙在鼓里很有趣,她放任自己越来越任性肆意的性格变化。只是每天和应忌玄打电话的时候不得不同他明争暗斗,装作自己一切安好的样子。鬼知道她快疯了。

      其实本来不应这么早察觉自己怪异。只是她着实没想到盛心蕊会在那天和自己起冲突。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还在跟盛心蕊闹别扭,她想不通,把自己折磨得够呛。是什么情况来着,西凌微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回忆一遍。

      当时盛心蕊推开门,见到西凌微剥开墙纸,看着墙壁上迷宫一般弯弯绕绕的彩铅绘画,声音都变了好多。

      她说:“乖乖,这是你画的吗?”

      西凌微的外表很平静,说出了斟酌很久的话语:“我以前玩的游戏里面女主家墙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画,当时看剧情,她说,她的妈妈被困在了迷宫里,等着自己去解救。”她听见盛心蕊的呼吸泯没在自己的话声中,见盛心蕊没有接话的想法,便继续道,“等我自己站在这迷宫前边,倒觉得是牧凌雪自己被困在了这迷宫里。”

      西凌微在试探,试探盛心蕊对姐姐的态度。
      西凌微没有见过对已故不久的女儿闭口不谈的人,就算有,那也是沉痛欲绝,日常点滴里的物是人非绞着心肠,一提就牵肉带血。

      可盛心蕊不,甚至她丈夫也不,两人把西凌微接回来无缝衔接对她好,还不肯告知她情况,甚至……在火灾那天,还给亡故女儿未穿的新衣换了主人,也给亡故女儿生活过的房间同样换了主人。

      西凌微心寒,不仅仅是为牧凌雪,也是为自己。
      她无法不去怀疑,这实在是太怪了,要是在一开始就如此,她其实接受得更坦然一些,只当作去接档而已。

      可偏偏她在知道牧凌雪以前,就已经把自己当作盛心蕊疼爱的女儿了。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短短几个月,又得到了爱情又得到了亲情,她甚至觉得这是在做梦。她从没有这么幸福过。

      就是这麻痹着她,让她在前几天应该醒悟的时候还要去欺骗自己。

      直到看到墙上牧凌雪留下的,被崭新的墙纸遮盖住的痕迹。

      她觉得滑稽又讽刺,一切都像是偷来的,施舍的,捡漏的。他们拼命隐瞒着事实,是不是也在心虚,对活着的感到心虚,对死掉的感到心虚。

      今天她把话说的这么明显,就是想和盛心蕊把一切敞亮开了谈,趁她现在还很平静。

      但盛心蕊僵硬的脸半晌才挤出一个笑:“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话,跟她有什么关系?”西凌微语速很慢。

      “呵呵,确实和她没关系啊。”
      盛心蕊这句话恰到好处翻动了这些天来郁积在心里的情绪,拱出了小小的一团火。

      她理智的意识听见自己冷笑一声,语气满是不解:“承认牧凌雪是你女儿很难吗?”

      盛心蕊的脸肉眼可见爬上了纹路,从四面向中央汇聚,让她的表情矛盾狰狞又扭曲。

      西凌微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她有些畏惧这样的表情。
      同样也是在这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就算她把这一切看清,也仍旧完全在盛心蕊掌控之下。

      她像头受惊的鹿,揣揣不安紧盯着盛心蕊的变化。
      如果倒着回忆,她能想起很多当时注意不到的细节:盛心蕊那复杂得让她理解起来难如攀天的表情,墙壁上迷宫能聚成一个人的愤怒姿态,在西凌微的数次被迫回忆里,二者的交相辉映让她深受震惊。

      这或许是牧凌雪写给她的警示。
      她当时根本没有注意,看着盛心蕊意识到失态而做出的强颜欢笑,心受了天大委屈。不过还没来得及让西凌微酝酿,盛心蕊又迅速恢复了原样,刚才的狰狞就像是她的错觉。

      盛心蕊挤出个烟花般短暂的笑,继续狡辩:“你堂姐确实在这里住过,可是微微,你能不要吓妈妈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幻想越来越严重了。”

      “什么?”西凌微在她如此恳切的话里旋转着迟疑,感到脑子真有些转不过来。

      盛心蕊双目忧切,将她的犹豫一览无余,那带着怜悯的目光像极了看一个病人,又因病人是自己女儿而格外凄泯。
      她朝因迷茫而放松戒备的西凌微走近一步:“微微,听妈妈话,我们去看医生吧?”

      西凌微骤然清醒,她再一次不可置信地望着盛心蕊。
      应忌玄说过同样的话,但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盛心蕊为什么也要这么说?这全都无关紧要,盛心蕊的狡辩真假是非都可以无关紧要。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怀疑应忌玄是不是和盛心蕊串通好想糊弄自己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无药可救了。

      她绝不可以让应忌玄和这些牵扯在一起,两者必须要分开,不然到最后她一定会把她和应忌玄的关系搞砸。

      只是有些想法有一次就必定会有第二次,

      果不其然。
      她晚上最后一次和盛心蕊理论,明确表示自己坚决不看医生后,给应忌玄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想打,但盛心蕊实在是步步紧逼,都快要把她弄糊涂了。

      她如何都睡不着,脑海里盛心蕊对她说的话具象成一个个文字,胡蹦乱跳地攻击她的思考。直到后来她自己都分不清谁对谁错,谁真谁假。
      最后实在没忍住,她披着外套来到窗边,给应忌玄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最先听到的是应忌玄抽气声:“微微,一点了都还不睡?”

      西凌微一看,时间果然已到一点十五,不慎被应忌玄的埋怨逗笑。
      他总有一种神奇力量,只要西凌微在他身边或同他讲话,坏心情都能一笑而散。

      想到这儿她的声音带上了笑意,望窗外:“你不觉得晚上的天空格外安静吗。”
      她忘了应忌玄和她隔了五个小时,是不能和她看同样天空的。

      “我觉得你睡在我身边的时候天空最安静。”应忌玄在吃晚餐,身边不时传来打闹的声响,声音温和,“怎么,失眠还是做噩梦了?”

      “我没睡,我不想睡。”
      她这边下过雨,水滴打在雨棚上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那糊作一团的思绪也能被理清。她一直害怕在晚上给应忌玄打电话,她不想自己情绪上头,像以前一样把什么事都一股脑同他说。

      应忌玄在电话那头轻笑了声,这让西凌微记忆里的他变得格外清晰:“你要试试吗,等你懒洋洋睡到十点半的时候我就已经起床了,还可以当你的智能小闹钟。 ”

      西凌微将烦心事抛在一旁,也笑:“有本事你等我过几天开学,等我每天六点叫我起床?那最好了,你得熬夜到一点才睡,那这样我这个点睡还算晚吗?”

      “当然有本事,但你得给我编爱情故事哄我。”应忌玄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我哪儿来这么多故事!”西凌微见自己声音有些大,忙压低了音量,“我现在想一个长句子都很困难。”

      “最近做噩梦和失眠的次数多吗?”应忌玄问。

      “哪儿有。”西凌微将远眺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打了一个哈欠,“我就是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精神,就刚好等到这个有空的点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我总不能及时回你消息嘛。”

      应忌玄在电话那头沉默。

      “我好困,但又想你。”西凌微笑道,“你在英国开心吗?”

      “开心。但如果你也在,我会幸福。”

      西凌微呼吸一滞,夜风吹着觉得脸冷,伸手一摸发现湿漉漉满是泪水。
      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哭的。

      抹掉泪水,她笑着:“现在就已经让我觉得很幸福了。”她不贪图更多,继续说,“我最近老是梦到小时候的你。他们说人黄昏的时候情绪波动大,是不是你在思念我,给我托梦。”

      “是。”应忌玄用的是玩笑般的口吻,“黄昏是我特定拿来想你的。”

      想到梦里那个细节越来越真实的小男孩,西凌微心更不舍:“那你要多想我,你小时候太可爱了。”

      应忌玄笑笑:“那你多奖励他。”

      “他才是我的奖励,我熬过一夜噩梦的奖励。”

      “微微,你才和我讲你没怎么做噩梦。”应忌玄知道她的情况,自然对这些上心,便道,“睡眠不好是需要看医生的。”

      明明是安慰的话,但西凌微脸一下就青了,就连刚才满心的笑都瞬时无踪。
      应忌玄不知道她经历了一天的身心争执,现在对这个词很敏感。哪怕这话毫不突兀,但西凌微听了仍旧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她没回答,任由氛围冷下去,直到应忌玄说:“生气了?”

      西凌微浅笑:“是我困了,你不说话更困,晚安。”

      刚说完她就毫不留情挂断了电话,一个人站在窗台,开始想应忌玄对自己情感真实的可能性。
      她最近想了很多事,唯独从没纠结过应忌玄,但现在她决定改变想法。
      追溯到以前,西凌微也怀疑过一次,是在青眉山姥姥家,她问是不是应忌玄不喜欢自己了。当时应忌玄在她身边否决了一切可能。

      但现在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制止,就连她自己都丧失了这个能力。她早忘了以前屏蔽情绪的感觉,如今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得她大动干戈。

      被应忌玄亲手润开的心只有应忌玄知道该怎么保护,交给西凌微托管,只会是一塌糊涂。

      她慢慢回到床上,思绪翻飞间更加确认,自己起初心里喜欢但不答应应忌玄并不是矫情,而是一种保障。被数次遗弃的经历使她怀疑任何感情,如果她无法说服自己这虚无缥缈的持久性,那无论应忌玄如何,她都做不到在过程里完全放真心。

      她失眠了一夜,关灯闭眼,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她的大脑疯狂旋转,直到天蒙蒙亮才恍惚睡着。

      盛心蕊几乎在她刚睡着就闯进唤醒了她,神经兮兮地,说一定要带她去看医生。
      西凌微有起床气,精神负荷超标,难得的美梦势头一下就被冒失推开的门给熄灭掉。她刻意翻了一个身,用被子蒙住耳朵,给一夜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想一出是一出?”盛心蕊今天很容易激动,扯着嗓子,用西凌微一听就炸的语气道,“妈妈是会害你吗!”

      “不要吵了!”西凌微死死揪住被她扯起来的被子,忍无可忍。

      也不管这是什么气候,盛心蕊猛地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去看医生,就这样死气沉沉下去吗!”

      窗外的风卷进,西凌微冷得打寒战,而盛心蕊不留情面地在面前叉着腰。两人像一对老母女,剑拔弩张却又毫无生分的距离。

      “我说了我没有病,我看你才有病!”西凌微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倒头就睡。

      但就在她闭眼的下一秒,喉间一片寒意。
      西凌微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双劲起的可怖双眼,说不出一个字。

      她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紧随而上的紧致窒息感让她更清楚地知道,盛心蕊正在用冰凉的双手往死里掐她。

      西凌微头脑发麻,胸腔鼓动,因被勒着下颌不得不微张着唇,双眼滚着一颗又一颗泪珠。
      被夺走生命的感受太具体,她怀疑牧凌雪就是被这样勒死的,但她没有证据,看着盛心蕊蹭蹭涨红的病态疯魔的脸,心想自己现在一定也很难看,要是这样死掉简直太可笑了。

      就在胸腔鼓到极致时,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抓着盛心蕊已经泛酸的胳膊将她狠掼在地。

      她忙起身张着嘴大口呼吸,这一次空气真是以实体形式灌进身体。
      她看着还要再爬起来的盛心蕊,觉得这人指定被恶鬼夺了舍,绝对不可能是前几天她温和的母亲。她忙摇头后退,下床一个跟头磕到了门棱上,转身见盛心蕊张着臂要朝她再扑来,忙拉上门撒腿就朝外跑。

      她习惯性准备换鞋,听到身后传来用力摔门的声音,后背寒意发痒的同时她哐当一声甩手合上大门,扭头直勾勾一双眼就朝她贴近。

      西凌微看着鬼一样的父亲,惊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腰肢一拧就逃。
      她跑得太急,不得不在转弯时拉着楼梯扶手,双腿打着颤,极速朝楼下跑去。

      在她到五楼的时候,楼上哐地又是摔门声,感应灯纷纷亮起。西凌微准确无误在经过的每一户人家门前都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脸埋在阴影里,亮着火红色的眼睛,朝她张出手来,让她脖子发烧发疼。

      所有人一模一样的动作。
      西凌微一个腿软,闷声摔下几级梯子,头磕到的疼痛让她意识更清。但楼梯缝隙间盛心蕊探下的头吓得她顾不得去摸脑袋,连滚带爬还折了自己的指甲,猛提一口气疯跑。

      在朝最后的平地长廊跑出时,她又迎面撞上一个埋在阴影里的人。

      两人都忙乱,西凌微用力眨眼,稳着身子心焦推开。而那人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哇地一声尖叫了出来:“鬼啊——”

      这一叫,原本以为西凌微朝另一个短出口跑的盛心蕊立马折回,叠叠的脚步又回到了西凌微耳畔。

      西凌微眼疾手快扯着那人的胳膊,借力朝出口冲出,顾不得身后那人见到盛心蕊时更为惊悚的叫喊,出了外边转头就朝树草多的地方跑去。

      那边隐蔽少人,灌从挡着她的路,树木鬼气森森,蒙在大雾里。她迟疑半秒,立马钻进草笼里趴着,膝行朝大雾里的絮絮人声逃去。

      盛心蕊的脚步声终于变轻,西凌微咽了口气,打着颤,小心翼翼地朝前爬着。直到她看到了大雾里人影,心里才踏实很多。

      冷风刮着她穿单薄睡衣的身体,她牙齿打颤,更觉那两蹒团人影大雾里的话声朦胧得像凄诡的梦境。

      一个声音飘来:“你说那房子卖不出去怎么办?”
      “卖不出去低价卖,谁让七楼那疯子家死了个女儿。”

      “啊?真死啦?你可别唬我,我今早上还看见了她?”
      “嘶——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那时你在你女儿家住,我每天一个人散步,万圣节那晚啊,我亲眼就瞧见她从这七楼直直跳了下来,血都溅起老远,好大的动静,你瞧,就这地方,你站这儿抬头还能看见她的窗户呢——哦,开着灯。”

      西凌微冷如冰雕,被这蒸汽般的雾撩得虚汗直冒。

      “天,别看了,多半是那疯子回来了,我也一定是看错了,看错了,快走,走吧,阴气重小心真见撞了鬼,走。”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在看到七楼卧室大开的窗户时,跪着的膝盖一软,同窗台冒出的白蒙蒙一张脸对上视线。

      她失声喊出,同时头顶猛蹿出一黑影,一张大手撑着她的脑门,让她咚一声撞在了树干上。
      后脑勺正巧插进树干冒出的钉子头里。

      疼,太疼了。
      盛心蕊比拱门还高的眉扬起,恶鬼索命般伸出了肉色大钳,死死勒脖将西凌微继续抵在树干上。西凌微哭着想推开她,浑身酸软到毫无力气。

      她只能感到后脑勺在流血,热滚滚顺着后颈一直流到脊背。
      视线模糊间有关盛心蕊的温馨记忆在褪色,而比身体更痛,是那一下又一下跳着的心。

      在真正的暴力下,原来所有的纠结犹豫都会一瞬间找到答案。
      她视线渐渐模糊时,什么都不敢想,只是那口气怎么都不肯咽下。

      她想起应忌玄,她想起应忌玄的声音,想起应忌玄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句叠着一句在脑海里响起。

      他说你怎么老是低头不看路。所以她为什么要低头不看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看清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路。

      他说你看过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么。所以她为什么要当那一只电子羊,为什么要当盛心蕊养在天台的电子羊……

      他能有预感的对吗。他会原谅自己的对吗。
      这次感觉是真要没命了,她没力气再反抗,像个软绵绵的洋娃娃,四肢滑下,满脑子发白闪过这短暂一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如果六点应忌玄真的给她打电话当闹钟就好了,她想这只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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