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请朋友聚餐唱歌后，应忌玄回到家时灯是亮着的。阿姨正在院子里打理花园，听着他的脚步就停下了动作。
应忌玄看她正在挖坑，不远处的矮墙上靠着一棵树苗，病怏怏像是要死了一样，就猜到某个大爷回来了。
他将羽绒服提在手上，推开门就被一股浓烈的泡面味给熏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翘二郎腿看韩剧的男人，滴滴两声，用指关节将安置在墙上的一楼控制器改为智能恒温。
“别乱动！”
“已转为智能模式。”
——机械女音无情回荡在大厅的时候，一个有情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蠢东西我回来后半天才修好的！”
应忌玄轻微皱眉似是嫌吵。
“待会儿又该吹冷风了！”应寻从沙发跳到地上，手里端着泡面桶，两条眉毛扬着，嘴唇嫣红，“你说你没事动它干嘛，能不能尊重你哥的劳动成果？”
应忌玄看了显示器一眼，一朵亮晶晶的雪花跟在数字23背后。
应寻不饶人，一口干完泡面汤，扯起沙发上的毛毯就往身上裹，动作简直不要太刻意：“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东西坏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还理科天才，学习精英，我看祖国未来要是交到你手上……”
一股热气直往上蹿，应忌玄瞥了他一眼，将书包和衣服放地上，双手握住底衫两边衣角往上一拽，脱下来的衣服直接飞在应寻脸上，带起一阵风：“我热，行了吧。”
应寻注意力却被应忌玄的身材给吸引去，他皱眉，顺着流畅的人鱼线一路往下看，既不服气又震惊：“你背着我偷偷练过了？”
“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虚呢。”应忌玄伸手把控制器关掉，“你别瞎倒腾了，明天让人来修。”
“你出钱。”
“穷？”应忌玄将放在地上的东西提起，转身往楼上走，“我就说你怎么想起回这个家了。”
应寻听了也不恼：“让你一个人住别墅还不乐意？”
应忌玄微眯着眼，哼笑一声，没做回应。
上了二楼，应忌玄走到卧室门口又折返回去，撑着栏杆对着楼下倒热牛奶的应寻道：“你卧室挂了锁后没人进去打扫过，他收藏室新增了一个休息间，不嫌弃可以进去住一晚，钥匙就在以前放你玩具的抽屉里。”
应寻先默默消化着话里的信息，随即赞赏般看着自己的好弟弟，给他比了比自己手上的牛奶：“要喝吗？今天刚买。”
“呵，身体虚呢，就少喝生冷。”
应寻笑意僵在脸上……
应忌玄见状，撑着栏杆又笑一声，转身进卧室取睡衣准备洗漱。
他家很大，上数三层下数两层，三楼小天台旁还有个阁楼。他住的二层只有他一间卧室，有一段走廊联通，另一边则是收藏室，办公厅以及各种会客场所。除了负一层客房保姆房，其余卧室，包括他哥的，都在三楼。
他不讲究，却也在心里夸一句布局装修都很好，听说是妈妈当初设计的。
他妈妈是国家歌剧院一级舞蹈演员，很优秀，前不久还成了戏剧学方面的博士研究生。但她一直在京都发展，外公外婆没去秦皇岛养老前陪他们住在军区大院里，后来就搬进了她自己的公寓……总之就是很少来蓉城。
他爹也是每天抱着他的公司转，前几年转型成功拓宽了产业后，便更少归家。
至于他哥，高中就开始住校，大一买了学校附近的套房，刚住三个多月没多久，今天就回来了，看这阵仗，多半要住上好一阵。
应忌玄懒得管他哥那些破事，就把收藏室钥匙的藏身之处告知了应寻，好让他偷偷卖点他们爹的藏品以解燃眉之急。这是他给应寻出的主意。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他给应寻出主意。
等他冲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看了一眼突然亮屏的手机——
西凌微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拿起手机，没关紧的门冒出应寻一句渺远的愤怒骂声，不用问就多半知道他在骂谁，但他可没空去管，把门反锁后坐在小沙发上安安稳稳点开了手机。
那个黑色小狗在雪地里打滚的卡通头像就静静躺在页面顶端。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应忌玄看着忽闪忽闪的对方正在输入，等她的消息。
……
但最后还是他开了头。
X：今天走这么快，后来下雪你看到没？
52hertz：看到了。
52hertz：蓉城每年都会下雪吗？
X：不清楚，反正我来这几年没见过。
应忌玄想逗她说，多半是蓉城在欢迎你，但删掉换了一个说法。
X：不过你一来就下雪了。
52hertz：……
52hertz：好土。
X：我觉着还行。
52hertz：我才到家，现在外边雪下得很大，只是落地就化了。
应忌玄看了一眼时间，21:59。他将吹风机插头插在墙上，换了个身体更舒缓的姿势，开始单手吹头发。
X：这么晚？我记得你挺怕冷的。
52hertz：这就是你不懂了，怕冷的人往往最抗冻。
应忌玄想了想刚进客厅时的要把人烤化了的温度，心里并不认同。
周六清晨，西凌微是被梦里的情绪吵醒的，她睁开眼缓了好一阵，才发现右手正死死纠住自己肋骨上的皮肉，眼角还挂着泪。
她没松手，疲惫地吐出一口厚重的气。
回笼觉也没心思再睡，看闹钟才八点半，翻身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和笔，斟酌着刚写几句就不太满意地划去。盯着本子良久，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等心没这么乱了以后，她才发觉安静的家里竟然有了动静，不大，但听得出是煎锅的声音。
她犹豫了一下，下床换好衣服，开门就看见斜对面的厨房里有一个中等身高的男人在做早饭。她走到饮水机前拿起塑料杯子接了一杯冷水喝。
厨房里男人听见动静回头，俊朗但疲态十足的脸有一瞬间恍惚。
西凌微看着他，很轻地唤了声“爸”。
男人眉目间恢复了西凌微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沉郁，朝她点点头，转身端出两份牛排煎蛋放在靠墙小餐桌上。男人在经过她去拿纸巾时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今早买了菜回来，想吃什么就去厨房做。”
原本以为另外一份是给自己的西凌微沉默走进厨房。
如他所言，打开冰箱一眼便是满满当当的水果和蔬菜，但她只伸进一只手朝里探去，良久，才摸出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饭团。小小的一只，被一截保鲜膜裹得皱巴巴，像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可怜地躺在她手心。
厨房外刀叉碰撞的声音很悦耳。西凌微在等微波炉的间隙偷偷观察着背对她的男人。
男人动作不大，勉强算得上斯文，头发和常见的卡通父亲形象一模一样，高高向上梳着，并且还穿着厚重的浅棕色西服，好似吃完早餐提起公文包就要外出。虽然不清楚他的工作，但西凌微知道他才出差结束，并且这件西服的版型和颜色跟他的身体并不搭。
西凌微不合时宜地想起剥了皮的肥粽子，吃多了会觉得腻的那种，尽管这位父亲的骨骼正僵硬地支棱着宽大的衣服。
“叮——”
她回过神来，将饭团取出，带上方才那杯水进了卧室。
吃完饭团后她歇一阵就出了门。昨天路过一家二手书店，但那时已经锁了门，她透过玻璃窗瞧着里面装修古朴，应该会藏着不少好货，便想着今天去淘看看。
店面很小，因同繁华商铺格格不入而出乎意料地突出。她刚在店前驻足，迎面而来一位穿着紫色大袄的阿姨，微弓着身子，亲切地问她需要什么。
西凌微朝她微微笑着，在她一人的簇拥下进了店面。
预料中书籍苍老隽雅的气息并未出现，只有一股香水味在空中弥漫。西凌微闻着不舒服，刚皱起眉头就差点撞上阿姨的笑脸。她将面色和缓，温逊地笑了一下，装作要浏览书目来到窗户边散口气。
抛开某些因素不论，作为一家二手书店，书架上的书都很不错。既有陈旧感，又不过分破烂，照长幼秩序，一本挨着一本，很方便找绝版书的人快速锁定。西凌微细看又喜，只随意一排看去就见着了好几本可遇不可求的书，而当她目光落在角落里她苦寻多
年的《博尔赫斯全集》时更觉惊奇。
阿姨在一旁瞧着，见她像是见了思念良久的初恋情人，不不不，应该是要将其生吞了去，可她眼神又克制大于欲望……用尽所有体面人的词汇，仍旧是怎么形容都不对。
于是阿姨弱弱问了一句：“丫头，你要买吗？要买的话，我见你喜欢，给你算四十八，顺便送你几本。”说着她蹲下去在最底层扯出一叠放在一起的八开小书，憨笑着抖抖灰尘，伸手时又用力过猛怼在了西凌微鼻尖。
西凌微轻轻向后躲去，被一种荒谬又无力的感受侵袭。
“阿姨，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西凌微用独属于她的，理智又温和的语气道，“我看店里多是罕见的绝版本，特别是你手上的第二本，讲历史学，收藏价值很高的，是别人心尖尖上的宝贝，没必要当我买其它书的随礼，委屈了书不说，还夺人所好。”
阿姨却是一脸愁容：“不瞒你说丫头，这家店是我老公公一直在管，他最近害了重病，在病房里老是嚷嚷着他的书店，横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我看着心疼，想起了自己老爹死的时候，就一口气应了下来。可我乡下人哪里有经验，见这每天稀稀拉拉三四个人，心里也是着急得慌。你说，这答应了别人的事又不做好，我……我真是……又蠢又……”
眼看着阿姨一句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双手扬起情绪激动，西凌微忙托住她手，安抚道：“这哪里蠢了呀，您只是刚接触不太懂，用不着太自责。”
但阿姨真性情应该是听别人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只把西凌微的话当作小丫头在哄她。
“阿姨，照您这个逻辑，我分不清草和稻苗，也插不来秧，岂不是也蠢得彻底？”西凌微语气幽默轻松。
阿姨睁大了眼：“什么话？你这小姑娘漂亮又聪明，哪里管得着这那黄泥土地上的事！”
西凌微扑哧一笑：“您就哄我吧，上个月有个老师还骂我说，脑子是不是卖给了猪。”
阿姨极其不满：“这城里老师咋比我这个乡下人粗俗？你可别把这种话当真！谁说学习不好就蠢笨了？”
西凌微满不在意地提起嘴角，切入正题：“所以您为什么因为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而说自己蠢呢？”
“啊……”
见阿姨神色怔愣，西凌微笑了笑：“这样，我算是懂其中一些门道，要是您愿意我也可以……”
阿姨又惊又喜，一双手前前后后无处安放，可口里说的是担忧的话：“啊，这样会不会太耽搁你的时间？”
“怎么会呢？”西凌微转过身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视线一晃而过的瞬间，眼神对上经过窗外的一个路人，有些眼熟，“我很少呆在家里，正愁没地方去。”
阿姨不再推脱，喜上面容，想去给她接一杯水喝，晕头转向找了一圈，最后一拍腿恍然大悟：“哎，在这里！”她找到杯子后，一边接水一边笑着说话，“别说我糊涂，我平常记性好着呢，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西凌微接过温热的纸杯，埋头安静喝着，水快见底才望向阿姨温柔热情的眼睛：“阿姨，我叫西凌微。”
阿姨夸她名字好听，但当她要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一向热情的脸染上了几分略显生疏的羞涩，最后只说叫她莉二姐就好，大家都这样叫，自己也听习惯了。
二人就在蓉城最繁华的街区里待了整整一天，中途莉二姐用小厨房做了几道拿手家乡菜，热切地要西凌微一道一道挨着吃，半推半就，硬是让胃口食欲都很小的西凌微坐在小厨房的椅子上揉着吃撑了的肚子。
阿姨心满意足去洗碗的时候口里还哼着歌。
无意间看到几扇门和通往更深处的小巷，西凌微才注意到这店面只是从外边看上去小，内里藏着的乾坤可大。
“今天听你讲了这店的模式后我心里舒畅了好多，起初我还以为所有书店书卖得多卖得出才算做对了生意呢……
“对了，这后面还有很多摆不出来的书，我待会儿带你去看……
“微丫头，你说我要是把所有书目都背下来了后，顾客是不是更能节省时间了啊……”
看得出来。莉二姐对经营这家书店充满了动力，语气里洋溢着兴奋与希望。
在她的感染下，西凌微心里也有些期待起来，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接下来她一直和这位鲜活的阿姨坐在一起，在关门打烊的时候告了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