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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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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时手里除了那本古老的《博尔赫斯全集》,还有一本崭新的书,被一起放在书桌上。
那是她不经意间看到的,当时脑海里闪过某人一张迷人的笑脸,再回过神的时候,这本书就已经躺在《博尔赫斯全集》上面了。
是应忌玄推荐给自己的那本书。
她又翻开笔记本,记上几笔。
西凌微洗漱完毕回到卧室,就跳到床上将自己卷在软乎乎的被窝里。被套是淡粉色的,上面画着可爱的卡通小兔子,戴着粉色头套,手提花篮。她不认识这只可爱的小兔子,但知道它是卡通界的明星,经常跟另一个黑色的小动物一起出现。
她躺了一会儿,拿手摸着了放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面,终于收到了上周发送消息的回信——
陈可欣:终于拿到手机了,你不知道上周我们有多难熬,他们竟然用周六周天考试,还说,考试星期六下午修整就不许发手机,怕影响我们的状态(愤怒)(愤怒)
陈可欣:好漂亮的小猫啊,可爱,摸摸!好想进你们学校看啊。以后多给我拍拍这个小公主行嘛(拥抱)
陈可欣:你呢,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叔叔阿姨对你好吗?他们人怎么样?我去找你会欢迎我吗?你可别有了爹娘,忘了我啊(流
泪)
陈可欣:还有还有学校,老师同学都还好吗,你平常冷着一张脸,大家不敢和你相处怎么办?虽然你跟我说过你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但还是好担心你……走之前还遇上了那样的事,我真替你不平。
陈可欣:还是不说伤心事了,总之,我相信离开了林镇你一定会越来越好(奋斗)
一条一条读完她的消息,西凌微被满屏温馨裹挟着,心里漫上过往点滴,竟也思念了起来。她心中淌着暖意,翻了一个身,开始打字。
54hertz:学业这么紧吗?心疼你。
西凌微盯着天花板想了想,将“我在这边一切安好”从输入框删掉,重新编辑。
她知道星期六的十点半陈可欣的妈妈就会收手机,这个点发的消息对方不等到下周是看不到的。可不巧的是自己睡眠模式忘了解,今天这一天又都很充实,充实到她根本没空看手机。所以也将这一周两人对话的机会给错过了。
她编了一段长文字。
54hertz:
谢谢你的关心,真的。我的离开很仓促,以后大概也是聚少离多,现今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同你好好道别。我的新家也很普通,目前只见过父亲,但我刚到第二天他就出差了,只给了我一个老师的联系方式,带着我处理转学事宜,其余更多我也不知悉。
我并不奢求新的家庭温馨,至少在我知道我并非母亲私奔父亲厌弃的孩子后就已经觉得如蒙大赦。我也很感谢我的亲生父母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找到了我,给我住处,供我读书。我应当知足。
新的校园生活也很不错,教学灵活生动得多,各类活动也不会被克扣,同学们自信大方,待人友善,老师亲切和蔼,善解人意,以及那只优雅纯真的暹罗猫,也很亲人。我会多多留意它的。更多肉麻的话我也说不出,只期望往后生活安稳,顺祝你平安如意,体健德馨,学业有成。
打完字听她松了一口气,困意袭卷,她侧身熄了灯,扯过被子准备入睡。
很普通地,她做了一个梦。
她从林镇的家中醒来,像多年前稀疏平常的一天。
一位穿着浅灰色毛衣的老妇人坐在阳台上,鼻梁架着一副有些磨损的老花镜,低着头翻阅一本老旧的黄历。她的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在晨光下泛着细微的浅金色的光泽。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天,西凌微却不知自己为何心里有些难受,站在客厅迟迟不敢出声。
最后是老妇人去厨房关火时才注意到小姑娘站在门口,脸上是八九岁年龄少见的哀愁。
老妇人一笑,将西凌微揽在沙发上,手轻拍着她单薄的背:“这么早醒来又不吭声,是怎么啦?”
西凌微摇摇头,把脸埋进老妇人怀里。
“哦,我知道了——”老妇人目光柔和地看着小姑娘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后脑勺,一只温热的手抚了上去,用手指细细梳理着,“是因为奶奶昨晚没有陪你睡觉被发现了?”
西凌微心里更难受,她抬头看着老妇人,看着她眼尾弯弯的皱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奶奶已经很苍老了。她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老妇人用拇指抹开她的眉头,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凌微你听着,奶奶不能一直陪着你。”
西凌微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想反驳。
“奶奶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为什么大家都要离开我!”西凌微捂住耳朵,声音很低,说到最后隐约带着哭腔,“妈妈,爸爸也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要说这样不要我的话?”
老妇人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慈哀,像是在说,你这样想不对。
西凌微没再说话,只沉默着压下自己的情绪。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拉回怀里:“孩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奶奶永远爱你。”怀里的孩子在轻微颤抖,她埋脸的地方有湿湿的热意渗进毛衣,浸润了老人干涸的皮肤和心。“你爷爷呢,平常也只是不怎么会说话,所以你觉得他不在意你,但你是我们一家人的宝贝,他怎么会不爱你呢……”
西凌微的抽噎声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烈,后来竟没能听请奶奶最后几句说了什么。等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刚才还抱着自己的老妇人已经躺在了两条拼在一起的长板凳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两旁站着沉默的爷爷和多年不见的爸爸。
西凌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踩着高跟鞋的漂亮女人推门而入,她不满地和爸爸交谈着,爷爷立在一旁像行尸走肉。
是在讨论她吗?她看见爸爸在谈话中途厌恶地瞪了自己一眼。
最后那个漂亮的女人摔门而出。
很快,爸爸走过来,向她伸出手,说要带她去找妈妈。
西凌微朝爷爷的方向退了几步,只是摇头。
她的爸爸好像有点生气了,伸出双手就要抱她走,西凌微只好跑到爷爷身边,望着他,试图用眼神求助。
奶奶刚刚才说爷爷是爱自己的。可那双铁箍一般的大手将她拔起,执意要带她离去的时候,她又确信自己被诚恳的言语再一次背叛。
每一个人都是先说好话再面不改色地抛弃她,甚至是恶心厌恶她。
她弱弱唤了好几声爷爷,直到要被带出门的时候,那个失了魂魄的老人才木讷地看了她一看,最后又回过了头,继续盯着奶奶的遗容。
外面天已黑透,男人身高腿长,步伐很快,西凌微怕自己摔了下去,只好紧紧地环住男人的脖子。她想,如果这就是那些孩子喜欢的举高,那她开始庆幸自己不再是这项娱乐的受众人群。
男人走到了一个夜晚偏僻的场所,白天有很多老人在这边打牌下棋。男人将她放在了地,领她走进了巷子。这时一个有着长长睫毛,红红嘴唇的阿姨迎了过来,笑着和男人交谈着什么,男人递给她很多钱,随后他们便被领进了房间。
里面真的很难闻。
西凌微想出去,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她挣脱不开,只好忍耐着不适前进。
巷子内部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里面都很吵。男人带她进了其中一个不吵的,房间里面的装饰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以及一个穿得很少的阿姨。男人给房间挂了锁,没再管西凌微,开始扯皮带脱裤子。
西凌微不觉得他要做什么好事。
很快这间房子也吵了起来,她沉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经意间对上女人满足欢愉的双眼,可能以为男人带孩子来是为了向妻子挑衅,便绕着男人声音飘着,腾起得更欢。
西凌微觉得很累,靠着门缓缓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铁窗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穿好了衣服拿钥匙开门,西凌微一言不发跟着他出去,进了另一个房间,又重复方才发生的一切。那些肮脏又难以理解,并能让人误入歧途的事就在西凌微的眼前毫不避讳地展示。
没人会教孩子这些,在这个最不能辨事理的年纪被带来刻意接触,只会让她无形中拉低自尊自爱的下限。这也是男人本来想达到的一个目的,用危言耸听的坏事脏污作为累赘的灵魂。
但就像有人天生就纯洁,脑海里男女有别的告诫让她清楚地明白这事很恶心,她生来就排斥赤裸的身体,未对眼前的一切有任何好奇。
等终于走出小巷,说什么西凌微都不肯让男人再靠近自己,而男人也不太想与她亲近,只懒洋洋斜睨着她,说,刚才那屋子里的每一个荡.妇,都是你的妈妈。
西凌微的情绪很奇怪,她是应该愤怒的,可心里却又觉得不怎么在乎。
不过看着男人越发赤裸的笑意,她很快知道了自己是在做梦。她当然记得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奶奶死后小姑想接爷爷去蓉城,要男人自己带孩子读书,男人不肯就来走这么一遭好让自己抵触排斥他。而她也是在回去后男人和小姑的争吵中知道自己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跟人私奔了。当时看着她哭,这个男人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
西凌微现在只觉得恶心。
她轻轻歪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道:“这么晚出来,你不怕遇到匪徒吗?”
男人不满意她的反应:“你开心的个什么?”
“我可说不上开心。”西凌微笑了笑,目光轻蔑地朝某处一扫,嫌脏一般收回了视线,“小孩儿身材的男人当鸭,这么低俗恶心的题材当我的性启蒙教育片,真是苦了我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面露窘迫,却依旧瞪着西凌微,恶狠狠道:“你这个没人要的小泼妇懂什么。”
西凌微没有在男人的预期中生气,一双倒映着灯光的眼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却生硬:“老畜生,这是在我的梦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吗。”
这时从他们方才走过的小巷传来一些厚重的脚步声,男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些找他要钱的混混给围住了。一个人朝着他的膝盖猛踢去,他面露惊恐,神态像个老成的孩子,混乱之中紧紧护住自己脑袋,在狼狈挨打哀嚎的前一刻扯着嗓子让西凌微找人过来救他。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看到的。可西凌微依旧面无表情,在血腥与暴力中感受着男人的绝望,心里却并不开心。等意识到自己情绪后,眼前的一切更没什么看头。
她转身自顾自走远了。
她一个人沿着路走了很久。在第三次觉得梦实在无聊的时候突然想起某张令她赏心悦目的脸,紧接着应忌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应忌玄是十七岁的模样,比现在更稚嫩,穿着电视剧里黑白相间的短袖校服,干净漂亮,单肩挎着书包,背对着她安静地立在路灯下。
这一刻在凌乱的梦境里太过清晰。西凌微没再往前走,可应忌玄却有感知地回了头。
他看见西凌微一个人在街上,走过去蹲下问她,声音很清和:“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应忌玄双眼聚着化不开的情,鼻梁挺直,嘴唇红润,就这样直直望进她眼底。
西凌微在梦里不会想很多,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吻了上去。
然后她被自己吓醒了。
亲吻时的心跳和记忆一起被带到现实,她在惊恐之余,心里又淌了一层密。
不过很快她就藏好自己情绪,在梦中将同桌非礼了,这可不是什么能记下来的好事。
但那张嘴,亲起来还是挺……
她狼狈地擦擦自己嘴唇,余光看见镜子里自己涨红的脸,更觉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