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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早饭 ...

  •   翌日清晨,尖锐的哨声依旧准时响起,但对于脚伤未愈的温砚来说,这不再是催促奔跑的号令。宿舍里一阵兵荒马乱的洗漱声后,楚子航一边套着训练服一边哀嚎:“砚哥!记得我的俩肉包一碗粥!咸菜多要点!” “还有我的豆浆油条!”刘洋喊着。张弛也补了一句:“我跟昨天一样,麻烦了啊砚哥!”

      谢沉已经整理完毕,他看了一眼正慢吞吞穿着外套的温砚,目光在他脚踝处短暂停留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跟着依旧睡眼惺忪的楚子航他们冲出了宿舍门,融入了走廊里奔跑的人流中。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温砚慢慢站起身,右脚落地时还是传来一丝隐痛,但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他拿起宿舍桌上那个最大的、印着省实验logo的公用饭盒袋,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操场上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和教练洪亮的口令声,与食堂方向的宁静形成对比。食堂里已经亮起了灯,白色的蒸汽混合着食物香气氤氲开来,温暖而诱人。

      因为大部分学生还在跑操,食堂窗口前排队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些同样因故免操的学生或者来得早的老师。温砚耐心地排在队伍后面,听着窗口里阿姨们响亮的招呼声和餐盘碰撞的叮当声。

      轮到他的时候,他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餐,仔细地回忆着每个人的喜好。楚子航无肉不欢,肉包必须挑馅大的;刘洋喜欢酥脆的油条配滚烫的豆浆;张弛吃得比较清淡,白粥加个鸡蛋就好;至于谢沉……他记得谢沉似乎对甜度敏感,更喜欢原味的馒头或淡豆浆,而且食量不大。

      “阿姨,麻烦您,四个肉包,两根油条,一碗甜豆浆,一碗淡豆浆,一碗白粥,一个茶叶蛋,再……加两个花卷和一点榨菜。”温砚一边说,一边努力地把那个巨大的饭盒袋打开,露出里面好几个摞在一起的饭盒。

      打饭阿姨看着他这副“大规模采购”的架势和不太利索的腿脚,忍不住笑了:“同学,给你们全宿舍带饭啊?脚怎么了?” “嗯,扭了一下。”温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堆得冒尖的餐盘,小心翼翼地把不同的食物分门别类装进不同的饭盒里,动作仔细,生怕弄洒了。

      等他终于把所有人的早餐都安置妥当,拎着那个变得沉甸甸、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袋子时,跑操的队伍也正好解散。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食堂,瞬间将空旷的食堂填满,嘈杂声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温砚找了个靠墙的、相对宽敞的位置坐下,把那个显眼的大袋子放在桌子中央,然后安静地等着。他看着周围瞬间变得拥挤喧闹的人群,同学们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饥饿感,争先恐后地挤向窗口。这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视角,让他觉得有点新奇。

      他没等多久,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寻找。

      “这儿!”温砚抬手挥了挥。

      楚子航眼睛最尖,第一个冲过来,如同饿狼扑食般精准地抓向那个装着肉包的饭盒:“嗷!饿死我了!谢谢砚哥!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刘洋和张弛也紧随其后,一边道谢一边迅速认领了自己的那份。

      谢沉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他的气息已经平复,额头上只有一层细密的薄汗。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个被瓜分后明显空瘪下去的袋子,最后落在属于他的那个饭盒上——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白胖的花卷和一小杯淡豆浆,旁边还有一个单独用小袋子装着的茶叶蛋。

      他抬眼看向温砚。

      温砚正捧着自己那碗小米粥喝着,接收到他的目光,咽下嘴里的粥,解释道:“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茶叶蛋,就没直接放进去。”

      谢沉默默地拿起那个属于自己的饭盒和旁边的茶叶蛋,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比食堂的嘈杂要轻,却清晰地落入了温砚耳中。

      “不客气,愿赌服输嘛。”温砚弯起眼睛笑了,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

      清晨的阳光透过食堂的大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堆满食物的餐桌上,照亮了少年们狼吞虎咽的脸庞和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省实验的这一角显得格外热闹和温暖。温砚看着同伴们满足的吃相,听着他们含糊不清的抱怨和玩笑“包子馅没昨天多!”“油条不够脆!”觉得早起这点忙活,还挺值的。

      他的脚在桌下轻轻动了动,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集训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日复一日的理论轰炸、实验鏖战和挑灯夜读中飞逝。温砚的脚踝日渐好转,从蹒跚踱步到几乎恢复如常,而他和省实验小队其他成员的知识体系与实战能力,也在这种高强度的锤炼下,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愈发坚实和敏锐。

      倒数第四天:教授的讲课内容已经深入到了竞赛纲要的边缘甚至之外,量子场论的初步概念、广义相对论的数学表述、凝聚态物理中的拓扑相变……这些对高中生而言犹如天书的名词和公式,被教授们举重若轻地抛出,考验着每个人的理解极限。
      晚自习时,教室里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氛。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更急,叹息声和低声讨论也多了起来。
      温砚对一道涉及对称性自发破缺的题目百思不得其解,概念上的隔阂让他无从下手。他下意识地看向斜前方的谢沉,对方依旧沉静,但翻阅资料的速度明显比前几天更快。
      温砚没有立刻去问,而是自己又苦苦思索了半小时,直到周围的人都陆续开始收拾东西,他才拿着习题册,挪到谢沉旁边的空位。 “这里,”他指着题目,“希格斯机制的图像我大概懂,但这个拉氏量密度怎么写?Goldstone定理在这里怎么体现?”
      谢沉停下笔,看了题目片刻,没有直接解答,而是从旁边抽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从整体对称性出发,考虑真空期望值。Goldstone玻色子是连续对称性破缺的必然结果,它的自由度被规范玻色子‘吃掉’……” 他的讲解依旧简洁,却比平时多了一丝耐心,甚至画出了对称性破缺前后的势能曲面示意图。
      温砚紧盯着他的笔尖,思维高速运转,试图跟上那跳跃却精准的逻辑。
      这一次点拨,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当温砚终于豁然开朗时,他长舒一口气,一抬头,发现教室里几乎只剩他们两人了。 “谢了。”温砚真心实意地道谢,感觉像是被打通了一条新的思路通道。
      谢沉只是“嗯”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但在温砚也起身时,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之前看的那本《现代量子力学》,看到哪了?”
      “还在啃狄拉克符号和谐振子……”温砚有点不好意思。
      “后面路径积分部分,对理解这个有帮助。”谢沉说完,背上书包先走了。
      温砚愣在原地,心里却有点雀跃——这是谢沉第一次主动问他关于学习进度的事。

      倒数第三天:
      实验的协作与信任实验课的难度升级了。
      不再是单一目标的测量,而是需要自行设计实验方案来验证某个物理效应或测量某个未知参数。仪器也更复杂,甚至需要编写简单的程序控制数据采集。
      省实验的小组抽到的题目是测量一种新型半导体材料的霍尔系数随温度和磁场的变化关系。
      装置精密易损,步骤繁琐,数据分析复杂。这一次,不再是单打独斗或简单的问答。
      五个人必须真正协作。
      楚子航心细,负责设备的连接和初始调试;刘洋电脑好,负责数据采集程序的编写和监控;张弛耐心足,负责记录庞大的原始数据;温砚思维活,负责实验步骤的规划和实时调整;而谢沉,则总揽全局,负责最关键的操作决策和误差分析。
      过程中难免有分歧和失误。
      一次,楚子航差点接错高压线路,被谢沉一眼发现制止,语气冷硬地提醒:“看清楚额定电压,想炸了设备吗?”
      楚子航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又一次,温砚提出的一个快速测量方案被谢沉否定:“温度未达到平衡,数据无效,重来。”语气不容置疑,温砚虽觉可惜,但知道他是对的,只能按下急躁。
      但在一次次磨合中,一种无声的默契逐渐生成。
      谢沉一个眼神,温砚就知道去检查某个参数;温砚皱一下眉,谢沉就会过来审视数据是否异常。
      他们俩仿佛成了小组的大脑和神经中枢,一个偏重直觉和发散,一个偏重逻辑和收敛,竟然意外地互补。
      当最后一组漂亮的数据曲线在电脑屏幕上完美呈现,并且清晰地显示出理论预测的规律时,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连指导老师都走过来,看着他们的数据点头:“做得不错,考虑得很周全。”

      倒数第二天:
      集训接近尾声,压力也达到了顶峰。
      连续的高强度学习开始消耗每个人的精力,黑眼圈成了普遍标配。
      食堂里的讨论声都变小了,多了些沉默的咀嚼和放空。
      一场高难度的模拟考试成了压垮许多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题目极其刁钻,计算量巨大,时间还特别紧。
      考场上,有人挠头抓腮,有人额冒冷汗,甚至有人考到一半就脸色发白,几乎要放弃。
      温砚也做得极其艰难,最后一道大题关于超导BCS理论的推导,他时间不够,只写了个开头。
      交卷后,气氛低迷得可怕。
      楚子航瘫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完了,我感觉我像个智障……”
      晚自习时,这种压抑的气氛达到了顶点。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一个女生大概是因为考得太差,心理防线崩溃了。
      这像是一个信号,很多人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这时,谢沉却异常平静。他拿出模拟考的卷子,开始在上面飞速地演算、批注,然后对同样情绪不高的温砚、楚子航等人说:“错题复盘。现在。” 他的冷静像是有传染性,或者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省实验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围了过去。
      谢沉并没有讲解所有题目,而是精准地指出了几道最核心、最具代表性的难题,分析了出题意图、考查知识点和易错点。
      “这道题,考察的是建模能力,不是死算。”
      “这个图像,误导性很强,关键要抓住斜率截距的物理意义。”
      谢沉的分析一针见血,仿佛拨云见日,让原本觉得一团乱麻的几人渐渐理清了思路。
      压力并没有消失,但却被引导向了更有效的渠道——解决问题,而不是沉浸在情绪里。
      这次自发的小组复盘,持续到了熄灯号响起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天:
      集训的最后一天,课程安排反而轻松了一些。
      上午是考前注意事项讲解和心理辅导,下午是自由复习和答疑。
      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一种大战前的平静沉淀下来。
      每个人都开始整理自己的笔记、错题集,回归最基础的概念和公式,进行最后的梳理和记忆加固。
      温砚把厚厚的笔记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用不同颜色的笔查漏补缺。
      谢沉则依旧在看他的英文专著,偶尔在纸上推演几个公式,似乎外界的紧张与他无关。
      下午,很多人选择去营地的小树林里散步,或者找个安静的角落最后背记一些公式。
      温砚和谢沉不约而同地都留在了宿舍。
      一个坐在下铺,一个坐在书桌前,各自安静地看着书,偶尔响起翻页声,或是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
      楚子航想闹腾一下缓解紧张,被刘洋和张弛联手镇压了:“让大佬们静一静!”
      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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