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书房 ...
-
竞赛的喧嚣过后,是更为现实的学业压力。省实验的教学进度从不等人,十余天的空白意味着各科试卷和练习册堆积如山,像一座沉默却迫人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课桌上。
“完了完了,这得补到地老天荒……”楚子航对着那摞半人高的“债主”发出哀鸣。刘洋和张弛也面色凝重,仿佛面对的不是纸张,而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唯独谢沉依旧冷静。他迅速拿出几个不同颜色的文件夹,高效地将“债务”分门别类——数学、物理、化学、语文英语……动作精准得像预设好的程序。
“计划好就行。”他声音平稳,瞬间成为混乱中的定海神针,“优先处理理科试卷和需批改作业,文科背诵押后。午休、自习课、放学后,分组效率更高。”
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给出了最优解。组成队,数学物理他和温砚负责攻坚,化学张弛赵晓萌牵头,语文英语刘洋和李珊整理笔记共享。没有人质疑,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家中书房·周末午后
征得谢墨和叶雪荷同意后,谢沉家的书房成了临时作战室。地毯上、书桌前很快坐满了人,资料铺得到处都是,气氛却不再是单纯的焦虑,多了几分共同奋战的暖意。
陈姨端着切好的水果和温热的牛奶进来,温柔地笑道:“辛苦了孩子们,别太累着。”目光掠过正低声讨论的谢沉和温砚时,笑意更深了些,悄悄放下东西便带上门离开。
温砚对着一道物理错题皱眉,下意识用笔尾戳了戳下巴。谢沉刚结束自己的部分,侧目看来,目光落在题目上。他没说话,而是从书架拿下自己那本厚重的活页错题本,推到温砚面前。
里面绝非简单抄录,而是色彩分明的战场复盘:
·黑笔:原题。
·蓝笔:错误解法。关键错误处打三角。
·红笔:正确解法和最关键一步。
·绿笔:错误根因分析 eg:概念?审题?计算?模型?。
·橙笔:知识点溯源与举一反三。
“记录错误不是目的,分析原因和填补漏洞才是。”谢沉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每周回顾,比盲目刷十套新题有效。”
温砚看着这本堪称方法论范本的笔记,心底佩服不已。他立刻效仿,翻开自己的本子开始“色谱分析”。遇到一个模糊的化学知识点,他卡壳了,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个加成反应的条件老是记混……”
谢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目光仍看着自己的屏幕,却精准地给出了提示:“催化剂。镍还是铂。”
温砚豁然开朗:“对哦!”他高兴地抬头,却发现谢沉耳根似乎有点红,仿佛不经意间的关注被戳破后的一丝极细微的窘迫。
温砚心里莫名一甜,低头偷笑。
化学的零碎知识让温砚头疼,尤其有机化学,像一团乱麻。
谢沉递来一叠A4纸和彩色笔:“试试用思维导图把知识点串联成网络,视觉化记忆更高效。”
他熟练地在纸上以“醇”为核心,辐射出性质、反应、制备,清晰如地图。
温砚兴致勃勃地趴在地毯上创作自己的“化学宇宙”,谢沉则在一旁看书。
画到关键处,温砚纠结一个转化条件,无意识地咬着笔头沉思。
谢沉不知何时蹲在了他旁边,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抽走笔,在图上某个节点旁写下一个小小注释:“脱水剂,浓H2SO4,170℃”。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温砚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哦……对,是这个。”温砚率先回神,声音有点干。
“嗯。”谢沉站起身,回到书桌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谢沉感觉自己对温砚好像有点不一样,有着专属的耐心。
楚子航抓着一道物理题跑来求救。谢沉没直接讲解,而是要求他:“你自己讲一遍给我们听。我们负责挑错。”
楚子航磕磕巴巴,讲得漏洞百出。温砚听着,立刻指出:“这里受力分析漏了摩擦力!”
谢沉补充:“根源是没理解‘相对运动趋势’这个判断前提。”
在两人默契的“拷问”引导下,楚子航终于理顺了思路。他兴奋地大叫:“我懂了!这方法神了!”
温砚也若有所悟:“教别人做题,比自己闷头做收获还大。”
谢沉看向他,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认可:“教是最好的学。”这句话,像只对温砚一人的肯定。
过了8点,另外五个人都走了,因为住宿的原因,楚子航比其他人走的都早。书房里只剩温砚和谢沉。
暖黄台灯下,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馨。
温砚做完最后一道题,长长舒了口气,满足地靠在床沿边:“感觉活过来了……”
谢沉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他手边——不知何时他热了这两杯。
“谢谢。”温砚接过,喝了一大口,暖意直达胃里,舒服地眯起眼。他看着谢沉在灯光下清晰的侧脸轮廓,忽然说:“好像……有你在旁边,效率特别高……”说完觉得有点矫情,又补充道 “这些方法真好用。马上月考了,可以验收一下。”
谢沉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声回应比往常更轻,却像羽毛一样搔过了温砚的心尖。
极度疲惫后放松的精神让温砚很快犯困,他原本坐着看笔记,不知何时竟歪倒在谢沉床沿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谢沉做完总结,转头便看到这一幕。
温砚睡得毫无防备,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什么好梦。那本化学笔记滑落在地毯上。
这一次,谢沉没有丝毫犹豫和僵硬。他静静看了他几秒,目光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谢沉无声地起身,走过去,极其小心地拾起笔记和笔,将看到的那一页细心折角,把东西整齐码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灯光将他的影子笼罩在温砚身上。
谢沉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极其轻柔地拂开了散落在温砚额前的一缕碎发,手顿了顿,又极轻的揉了揉温砚柔软的头发,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
然后,他关掉大灯,只留自己书桌上一盏台灯,坐回光芒笼罩的一小片区域里。
谢沉没有立刻继续学习,只是在昏暗与寂静中,听着身后那人安稳的呼吸声,独自坐了许久。
窗外的月色与桌前的灯辉交融,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映照着一片无人知晓的、悄然荡开的波澜。
学业的缺口,正被高效的方法和彼此的陪伴快速填补。而某种更深层的情感依赖与默契,就像前几日在心里种下的种子,在这些共处的日夜、无声的关照和心照不宣的互动中,悄然生长,枝繁叶茂。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被上紧了发条,却又在一种奇特的秩序感中平稳前行。补课的“战时状态”逐渐演变成一种高效而默契的日常节奏。
清晨的餐桌上,不再是完全的寂静。偶尔,温砚会咬着包子,忽然想起什么,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谢沉,昨天那个双曲线和椭圆的综合题,参数方程代换是不是比直接设点更通用?”
谢沉会放下手里的牛奶杯,思考两秒,回答:“嗯,适用于过焦点的弦长问题,减少计算量。”
有时是谢沉先开口,他会看着英语笔记,忽然冒出一句:“这个动词短语的被动语态,用法记住了?”
温砚立刻像被抽查一样,条件反射地流利背出例句,然后得意地扬扬眉毛,换来谢沉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点头认可。
这种碎片化的交流成了早餐的新佐料,连谢墨和叶雪荷都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们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安静地享受着这份不再冰冷的早餐时光。
午休的教室,成了他们固定的“据点”。
不再是整个小组,更多时候是谢沉和温砚两人。他们会各自刷题,遇到难题,就用笔轻轻敲一下对方的桌面。
“看看这个。”温砚拿着物理卷子向后仰过去,指着一道电磁场叠加的压轴题。
谢沉扫一眼,拿过草稿纸,画下轨迹图:“分段积分。这里,用对称性简化。” 思路清晰,一针见血。
有时是谢沉遇到一道极其刁钻的数学证明题,他会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轻点。
温砚便会凑过去,看一会儿,提出一个天马行空却可能奏效的辅助线思路:“从这儿……劈一刀试试?”
谢沉凝神思考片刻,偶尔会采纳,笔尖流畅地延伸开那条线,往往真能豁然开朗。
他们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理解对方的思维卡在哪里。
这种思维上的同频共振,比任何形式的靠近都更让人心悸。
是什么时候成了对方最默契的“知己”?偶尔他们也各自在心里反思。
放学后的书房依旧开放,但人员不再固定。
大家会根据自己当天的薄弱科目来找相应的“负责人”。这里更像一个高效的互助工作坊。
谢沉依然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核心。他总能精准地指出问题的关键,但他不再事必躬亲,而是更倾向于引导。
“张弛,温砚那个有机推断题,你用逆合成法帮他顺一下。”
“刘洋,楚子航的作文结构有问题,你帮他看看。” 他将每个人的长处都调动起来,让互助的效率最大化。
而他和温砚,则更像是解决最终难题的“特种部队”。
他们并排坐在书桌前,或者一个在桌边一个在地毯上,攻克那些最棘手的题目。
台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常常靠得很近,有时为了看同一道题,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呼吸可闻。
每当这种时候,温砚会觉得空气有点稀薄,而谢沉则会几不可察地稍稍移开一点距离,只是那移动的幅度,小得近乎欲盖弥彰。
陈姨总是准时送来水果和温牛奶。她发现,给温砚的那杯,谢沉会提前用手背试一下杯壁的温度,仿佛怕太烫了似的。这个细微的动作,她看在眼里,笑意暖在心里。
夜深人散后,是独属于两人的沉淀时间。他们会一起回顾当天的错题,执行谢沉制定的“复盘”计划。
温砚现在已经能把自己的错题本做得有模有样,虽然比不上谢沉那种近乎印刷体的规整,但也色彩分明,条理清晰。
“这里,”谢沉会用红笔点一下温砚某个分析不透彻的地方,“粗心不是根本原因,是公式记忆模糊,导致运用时犹豫。”
温砚会乖乖地把那个公式在旁边再默写三遍。
有时,做完所有功课,时间还早。两人会各自看一会儿书。
温砚看他的《费曼物理学讲义》,谢沉看他的英文原著。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书页的沙沙声。
这种沉默不令人尴尬,反而有一种安心感,仿佛只是共享同一片空间,就是一种无形的充电。
温砚还是会偶尔看着看着就歪倒在谢沉床沿睡着。
谢沉也依旧会替他收拾好散落的书本,有时会替他盖上薄毯,然后关掉大灯,在台灯下继续看自己的书,直到很晚。
那盏灯,仿佛也成了温砚安睡时一道无声的守护。
白驹过隙,月考前一天晚上,气氛反而松弛下来。大量的练习和高效的复盘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临时抱佛脚意义不大。
谢沉合上书,对还在翻笔记的温砚说:“可以了。再看反而容易乱。”
温砚放下笔记,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紧张。”
“正常。”谢沉道,“按平时那样做就行。”他的语气很平静,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他起身,又热了两杯牛奶过来。
这次,他递给温砚时,多说了一句:“明天早餐,吃慢点,别慌。”
很平常的一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可能毫无特别之处。
但从惜字如金、鲜少流露关心情绪的谢沉嘴里说出来,却让温砚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谢沉的,两人都没有立刻松开。
“嗯。”温砚重重点头,看着谢沉的眼睛,“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