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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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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的是学校后街一家颇有名气的烧烤店,这个点已经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孜然和辣椒粉混合着肉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勾得人馋虫大动。
好不容易在角落拼了两张桌子,一群年轻人呼啦啦地坐下,瞬间就把小小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点菜的任务交给了最咋呼的沈阔和楚子航,他俩几乎把菜单上所有的肉串都点了一遍,又加了不少蔬菜和烤馒头片。
饮料上来,男生们少不了要喝点啤酒,女生们则点了果汁或汽水。
“来来来,第一杯!”菜还没上,沈阔就迫不及待地举起倒满啤酒的杯子,“庆祝月考结束!不管考咋样,先痛快了再说!”
“干杯!”大家都笑着举起杯子,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年的欢笑声融进了喧闹的市井声中。
温砚也笑着拿起一罐啤酒,刚要拉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按在了罐子上。是谢沉。
“你喝这个。”谢沉把一杯橙汁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不知怎的,谢沉就是想管一下温砚,怕他喝醉不好带回家,更怕他喝酒伤身。
温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反驳“我能喝”,但抬头对上谢沉那双深邃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好像……确实酒量很一般,而且喝多了容易……出状况。他撇撇嘴,有点不甘心,但还是乖乖接过了橙汁:“哦。”
这小互动没逃过其他人的眼睛。楚子航立刻起哄:“哇哦!谢大学霸管得这么严啊?温砚你这就不行了?”
温砚耳根微热,嘴上却不服输:“谁不行了?我这是听我哥的话!还有……保持清醒,晚上还要复盘月考!”他故意把“复盘”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强调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谢沉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啤酒杯喝了一口,默认了温砚的说法。
沈阔哈哈大笑:“行行行,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来,吃肉吃肉!”
正好第一批烤串上来,瞬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考后的放松,同龄人之间的嬉笑打闹,美食的慰藉,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
温砚虽然喝着果汁,但也被这气氛感染,话变得格外多,眼睛亮晶晶的,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
他甚至和楚子航、沈阔为了抢最后一块烤鸡翅,进行了短暂的筷子大战,最后鸡翅不幸掉桌上了,三人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大笑。
谢沉话依旧不多,但也会在别人问到时简单回答几句,偶尔听到有趣的,嘴角也会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温砚身上,看他眉飞色舞地讲一道题的反向思维,看他被楚子航的烂笑话逗得前仰后合,看他因为辣到而不住地吸气然后猛喝橙汁……谢沉会很自然地把手边那杯没动过的清水推过去。
吃到后半场,气氛越发高涨。
沈阔开始带头玩起了简单的酒令游戏,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回答一个真心话。
温砚玩得投入,果汁喝多了跑了好几趟洗手间。
有一次回来,他看到谢沉面前的啤酒杯空了,也不知道是谁起哄给他满上的,而谢沉似乎也没太在意。
鬼使神差地,趁着大家闹作一团,温砚偷偷拿起谢沉那杯啤酒,飞快地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麦芽的香气和一丝苦味冲入喉咙,他呛了一下,赶紧放下杯子,做贼似的舔了舔嘴唇,心里有点小小的刺激感。
没过多久,他又趁着谢沉被张弛问一道数学题,偷偷抿了一小口。
谢沉正专注于解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小动作。
两小口,应该没事吧?温砚心想,感觉脸颊有点微微发烫。
然而,他再次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思绪怎么也没有办法集中,飘着飘着竟然想到刚刚用来喝酒的杯子是谢沉用过的。
「间接性接吻?」这个想法吓了温砚一跳,温砚脸上越来越烫,他偷偷看向谢沉的眼中,不自觉的泛着点泪花,是生理眼泪。
温砚拍了拍脸,「都是男的,喝一瓶水,用一个杯子很正常」,温砚开始自我安慰模式,也许是酒精对脑子有延迟作用,竟一时间没有想到,他是有洁癖的,从来不会和任何人用一个杯子,即便是叶雪荷也没有过。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夜晚的风带上了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烧烤味。大家互相道别,各自回家。
温砚和谢沉自然同路。
一开始,温砚看起来还很正常,只是话比平时更多,走路脚步有点轻飘飘的。
“谢沉,今天的鸡翅好好吃哦,就是有点咸……” “楚子航太搞笑了,他讲那个笑话的时候,我差点把果汁喷出来……” “沈阔酒量真好,喝了那么多还能走直线……嗝……”他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嗝,然后自己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谢沉“嗯”、“哦”地应着,侧目看着身边喋喋不休、行为举止都变得格外生动的人,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不是平时那种觉得他吵闹的不耐,而是一种……带着点无奈的纵容,甚至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谢沉自己都怔了一下。
走着走着,温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脚步也开始发飘,不是一个直线了。他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谢沉走出两步,发现人没跟上,回过头。
路灯下,温砚脸颊泛着明显的红晕,眼神迷蒙,正微微蹙着眉,带着点委屈的表情看着他。
“谢沉……”他开口,声音又软又黏,“我好像……有点晕。地球……转得太快了……”
谢沉心头一动,走过去:“那杯啤酒?你喝了几口?”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温砚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眼神飘忽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可能觉得不对,又蜷缩起一根,小声说:“就……一小口……”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理不直气也壮。
谢沉看着他这醉态朦胧还试图耍小聪明的样子,心底那点无奈的纵容感又冒了出来,还夹杂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他叹了口气:“走吧,慢点。”
“能走吗?”看也要没回答,又问。
温砚尝试着迈出一步,身体晃了一下。
谢沉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碰到谢沉的手臂,温砚像是找到了支撑点,整个人反而更软了,几乎要往谢沉身上靠,嘴里嘟囔着:“地……地不平……专门跟我作对……”
谢沉:“……”他再次看了看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人行道。
温砚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开始不依不饶起来,思维跳脱得厉害:“都怪你……”
谢沉扶着他,慢慢往前走:“怪我什么?”他发现自己居然有耐心陪一个醉鬼扯这些毫无逻辑的话。
“就怪你!”温砚逻辑混乱,但语气肯定,忽然又转换了话题,“你……你弹钢琴!”
谢沉一愣,这跟弹钢琴有什么关系?这思维跳跃得他有点跟不上。
温砚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仰起脸,眼睛因为醉意显得水汪汪的,格外明亮:“楚子航……楚子航说的!他说你钢琴弹得特别好!还会作曲!你都没告诉过我!他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的事。”语气里居然带上了一丝娇憨的指控意味。
谢沉默然,这要他怎么说?难道主动说“我会弹钢琴”?确实,是楚子航先问的,但说的时候温砚明明在场啊,还在吃串……
温砚见他不说话,更来劲了,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谢沉,因为站不稳,两只手都抓住了谢沉的手臂:“我……我也会弹!我小时候也学钢琴的!我妈说我手指长得好看,适合弹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猛地抬起眼看谢沉,眼神亮得惊人,“谢沉!我们比比!”
谢沉没反应过来:“比什么?”他试图理解醉鬼的脑回路。
“比谁更大更长!”温砚语气兴奋,脸上的笑在温黄的路光下清晰又单纯。
谢沉顿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醉鬼,眼向下一撇,意识到自己看到那里之后,耳尖和脸颊早已通红一片。酒精作祟,谢沉安慰自己。他心想温砚说的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这明显太犯规了,谢沉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温砚带着醉鬼特有的执着,“看看谁的手大!谁的手指长!肯定是我长!我打钢琴的!跨度大!……虽然架子鼓好像也不需要那么大的跨度……”他自言自语地陷入了小小的矛盾,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不管!就要比!”
打钢琴,架子鼓……温砚觉得有些不对,但怎奈何实在没有脑细胞去细想了。
说着,他也不等谢沉同意,就把自己的右手从谢沉胳膊上抽下来,然后……直接贴上了谢沉自然垂着的左手。
掌心相贴,手指触碰。
微凉的夜风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谢沉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毛茸茸一片,像是小孩子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包围了一般。
温砚的手心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烫,那温度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细腻的皮肤紧紧贴合着他的手背和指缝。
温砚的手指也确实很长,但因为年纪稍小,骨架似乎比谢沉略小一点点,手指也更纤细一些。
“你看!”温砚毫无所觉,反而得意地用力张开自己的手指,努力想去够谢沉的指尖,试图证明自己更长。
这个动作使得两人的手指交缠得更紧密,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谢沉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每一根手指的轮廓,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像微弱的电流,从相贴的皮肤一路窜上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掠过心头,让谢沉有些失措。
他想抽回手,但温砚抓得很紧,还在那里认真地比较:“咦?好像……好像你的更长一点?”。
温砚歪着头,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两人贴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不服气,又用力把自己的手指伸直了些,结果反而更像是在紧紧握着谢沉的手。
“不过我的肯定更有力!”温砚又找到了新的比较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了捏谢沉的手。
“我天天敲鼓呢!……不过你的手……摸起来好舒服……”他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谢沉的心尖。“好软,想…亲……”。
温砚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谢沉能听到,四周十分安静,只是能听到梧桐叶的私语,和彼此的心跳声。
那一下轻轻的捏握和这句无心的呢喃,让谢沉的呼吸都滞了一瞬。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两人交叠的手影,投在地上,亲密无间。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更衬得这一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以及那紧密相连的、发烫的触感。
谢沉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垂着眼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那份突如其来的、远超任何一次思维碰撞带来的心悸,怦怦直跳。
温砚的指尖因为练鼓有一层薄薄的茧,蹭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磨砂感。
谢沉开始怀疑,这种心跳加速、不想松开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仅仅是……对朋友醉酒后行为的无奈纵容吗?
温砚在谢沉这里,好像成了一个例外。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温砚似乎比够了,也可能是酒劲上涌让他没了力气,他松开了些许力道,但手指依然懒洋洋地搭在谢沉的手上,没有移开。
温砚抬起头,看着谢沉,眼神迷离,声音变小了些,带着点困倦的软糯,
“谢沉……你的手……好凉啊……舒服……”他说着,甚至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谢沉的手背,像一只寻求温暖和安慰的小动物。
这个细微的、依赖般的动作,让谢沉心底某个角落彻底软了下去,
谢沉克制的深吸一口气,像是怕吓到某只小动物,又轻轻的呼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该回去了。”
“哦……”温砚乖乖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反而借着酒劲,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谢沉身上,嘴里继续嘟囔着:
“那你……那你下次弹钢琴给我听……我也打鼓给你听……好不好?”他的思维又开始跳跃,
“我打鼓的时候……力气很大……节奏特别……深入……嗯……你能跟上吗?”他努力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强劲的节奏感,但醉意朦胧中,用词变得大胆而暧昧,听起来像是另有所指。
谢沉的耳根微微发热,他确定温砚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醉话连篇,但这毫不设防的、带着歧义的话语,配合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和几乎靠在一起的姿势,让他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那种怀疑再次浮现——他对温砚,真的只是对学伴、对朋友的习惯和照顾吗?
“走路看路。”他低声说,避开了那个弹琴打鼓的约定,却没有松开手,反而用空着的右手更稳地扶住了温砚的腰,防止他摔倒。
温砚似乎终于满意了,或者说醉得彻底没了力气,乖乖地被谢沉半扶半抱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脑袋一点一点地,最终靠在了谢沉的肩上,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橙子的甜香。
交握的手藏在两人身体之间,温度交融,谁也没有再提起钢琴和架子鼓的事。
“谢沉……”安静了一会儿,温砚又含糊地开口,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脖颈,“你身上……味道挺好闻的……不像烧烤味……,”温砚歪着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又说“雪松味,很好闻,让人……忍不住靠近你……”
“……嗯。”
“下次……我们俩自己来吃……不带他们……吵死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逻辑破碎,“就我们俩……我可以……慢慢喝……你让我喝一点嘛……就一点……”他又开始惦记酒了,语气像在撒娇。
“……看你表现。”谢沉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声音是自己都未曾料想的温和。
谢沉侧过头,措不及防的看到温砚毛茸茸的发顶和因为醉酒而异常乖巧安静的半睡颜虽然还在嘟囔。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甜蜜的陌生情愫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大道上的两条影子紧密地依偎在一起,手牵着手,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谢沉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如擂鼓般清晰。而某个闹累了就安静下来的小醉鬼,靠在他肩上,或许在梦里,已经敲起了欢快的鼓点,而那鼓声,正一下下地,也敲在谢沉的心上。他开始真正思考,这份因他而起的、不同寻常的心悸,究竟叫什么名字。
也许,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