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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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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小安。”
沈朗处理完正事到休息室来找林安，扫了一眼他摊在桌面上的书本，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真的整个上午都在学习英语。
“表现不错嘛。想好下午想去哪里玩了吗？”
林安起身跟着他往外走，听到以后摇了摇头，“还是回家吧。”
沈朗看了他几眼。“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嗯……附近有个中间是片湖的公园，可以喂鸟、划船、放风筝，去那里散散步好不好？”
林安没想到自己把情绪这样没防备地写在了脸上。虽然他对这三样小孩子才热衷的活动提不起半点兴趣，却怕再三拒绝会引起沈朗的怀疑，只好点点头说好，都可以。
等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自己这个草率的决定错得离谱。下午三点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视线受阻让他本能地焦虑起来；湖边到处都是挖土玩的小孩，尖叫和大笑震得他烦躁不安；偶尔有四处乱跑的小孩撞到他，更是下意识地想摆出防御姿势。
他格格不入地走在一片绿荫里，越来越迫切地希望这场散步快点结束。
沈朗放慢了步子等林安并排走，低头注意到了他急迫得越发明显的脸色。于是他观察了一圈道路左边的松树，从某条矮枝上摘了个松塔递给林安。
“玩过这个吗？”他看着林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松塔，“浇点水就会合上，晾干了以后会再打开。小心不要划到手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这里实在让你不舒服，我们就回家。”
于是接下来的十分钟林安专注地和这个松塔较劲，还专门跑到湖边取水淋湿松塔，试图求证这个神奇的现象。十分钟以后实验宣告失败，可能四月里的成熟松塔已经隔年老化，沈朗摊了摊手，建议他再找一个试一试。
也许是今天上午的秘密会面计划耗尽了他的精力，林安无暇考虑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太幼稚，一心只好奇松果闭合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就这样走过了一排一排的松树，注意力从嘈杂的背景环境转移到了每一条松枝上，绕着湖走了半圈以后衣兜里攒下了五六个松塔。
下午三点的阳光温暖而舒适，风里有青草的气息。
“小安，那边有个椅子。”沈朗叫住他，“走了这么远了，坐着休息一下吧。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吗？”林安习惯性地笑了一下，“不担心我跑了吗？”
沈朗好笑地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衣兜，说：“不太担心。”
林安坐在椅子上，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真的不用偷偷溜走，觉出配得上一份信任原来是一件很好的事。他乖乖地待在原地，把七个松塔一字排开，没有一个闭合成功的。他也不再关心松果闭合起来的样子，把其余六个随手抛掉，沈朗给他的那一个好好地装进书包里。做完这些他一抬头，看见一粉一白两个棉花糖。
“选一个吧。”沈朗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糖。
“……有什么区别吗？”
“粉色的是草莓的，另一个是原味。”
林安实在无法接受粉红色小兔子，不在状态地拿走了白色的那个，拿在手里没有吃。他犹疑着问：“……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感觉你这几天有点没精神。”沈朗在他身边坐下，“小孩子都爱吃甜的吧？吃点糖心情会好一点。”
林安反驳了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却也试探着咬了一口棉花糖。他没吃过这种零食，第一次知道看上去这么大的一堆糖咬下去只是一点点糖丝，像是嚼了一口甜味的空气。他没有拿着吃的慢慢品的习惯，几口解决掉了自己那份，看见沈朗还拿着那只粉色兔子没有动。
“你怎么不吃？”
“以防你想尝尝草莓味的。”沈朗把棉花糖递给他，“想尝尝吗？”
一直到回家，林安还在回忆那个棉花糖。他见过路上举着五颜六色棉花糖的小孩，当时只觉得那么大的糖一定很腻，所以也没有什么羡慕的情绪。
现在想来值得羡慕的，应该是给他们买棉花糖的那个人吧。
“小安？怎么又在发呆。”沈朗走到他身边，“今天整理你档案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生日是在明天。”
“四月……二十六吗？”林安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是组织随便填的，我不知道我的生日。”
“这样啊。”沈朗顿了一下，“就当是你真正的生日，可以吗？我买了个蛋糕，今晚庆祝一下吧。”
林安想起沈朗回家的路上靠边停车，之后拎了个盒子回来。现在盒盖被掀开，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巧克力蛋糕，一看就甜得发腻。他别开视线，说：“没有什么可庆祝的。”
沈朗无奈地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往蛋糕上插了两根数字蜡烛。他评估了一下让林安戴生日帽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林安盯着蜡烛上摇晃的火苗，问：“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
他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也问过许宣仪这个问题。那时候许宣仪还跟着林微姓林，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闻言认认真真地看着小林安的眼睛说：因为过生日就是你长大了一岁。我们要快快地长大，长大以后就自由了。
他们两个躲开林微的视线，一起分享了一小块许宣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没有水果也没有奶油的切角蛋糕。最后事情败露，两人都挨了顿重罚，可那个偷吃蛋糕的夜晚还是被林安深深地记住了。
于是此刻他面对沈朗，补充了一句：“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过生日。”
沈朗把叉子递给他，温和地说：“不管多大年纪都要过生日的。”
不等林安反驳，他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过生日意味着，有人真心地期盼你的出生，希望你能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
蜡烛摇曳的火焰就这样在林安眼前模糊起来。
*
现在回想起来，林安还是觉得自己过生日那天晚上对着蛋糕毫无征兆地开始抹眼泪、一直哭到沈朗不明所以又慌张地和他道歉的行径十分丢人。等他终于克制住哽咽安静下来，深呼吸之后不熟练地笑了一下，就听见沈朗认真地对他说：可以许两个生日愿望。
一个是吹灭蜡烛以前许的不能说出口的愿望，而另一个——沈朗说，因为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可以对他提一个能力范围内的要求，想要什么都可以。
林安想自己那天一定是被空气里超标的糖分迷惑了，竟然在那样安定的目光注视下，不慎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他说：我不喜欢每天撑在桌子上受罚，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灰鸮要罚人的时候，自然不会像普通人家那样和小孩追打个几百米。要么撑着，要么跪着，自己主动做好受罚的准备；能在打的时候按着腰不让他乱动受额外的伤，已经是“母亲”难得一见的仁慈了。因而林安没有像沈朗猜测的那样提出“少挨几下”的要求，却先坦白了比疼痛更剧烈的恐惧。
大概真是幼稚的生活过久了，林安自嘲地想，连这样讨饶的要求也有脸说得出口。于是现在他站在沈朗面前，看着他翻阅自己上周末带出去装模作样写的那份英语作业，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想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被兑现。
“小安，”沈朗把手里的本子翻回第一页，“我记得你英语成绩很好，上次测试还考了94分。”
林安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后悔自己的疏忽。不该一边计算着和同伙会面的时机、一边在大人面前假装认真学习的乖孩子，以致手下的题完全胡写还忘了弥补的。
“那为什么上次的作业几乎是全错呢？”
因为没想到你会看。虽然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林安觉得今天大概率是逃不过挨一顿了。他还试图做一点最后的挣扎，“我有几个知识点不是很明白……”
“说谎最好要做到知己知彼，小安。”沈朗从他的文具里挑了一把三十厘米的塑料尺，看到他挫败地捂住额头，“你以往的作业我基本上都看过，知道你的能力在哪里。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措辞呢？”
“……我没好好写。”
“是吗。”沈朗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学习态度不端正，违反了我们约好的规则，是该挨罚的吧。”
这种把疑问说成陈述的语气……林安没什么表情地往桌子上撑，却被沈朗拉住了动作。
“不是不喜欢这个姿势吗？”
林安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把把他推坐在床上。沈朗没防备他突然的动作，居然真的被他得手了。而后林安迅速地往他腿上一趴，还流畅地拽了个抱枕过来蒙在头上，一气呵成以后闷闷地说：“那就这样吧。”
沈朗没绷住严肃的气氛笑了出来，伸手戳了戳那团抱枕，“别把自己憋着了，抱枕拿走。”
林安把抱枕放在交叠的手臂底下垫着，仍然觉得此举实在丢人，把脸埋下去不说话了。沈朗拿尺子点了点他要受罚的地方，问：“不好好写作业的理由？”
“……就是觉得无聊不想写啊。”
啪。沈朗收着力气罚他，塑料尺威力不大声音却很大，打在身上清脆的一声响。“按照正常的逻辑，你觉得作业无聊，就应该快一点糊弄完之后自己找点好玩的事做。可你一上午都坐在那里写，是觉得编造错误答案很好玩吗？”
他平时的责罚和正经的例行训责完全不同，落尺一点规律也没有，林安大半精力都用在担惊受怕地想下一尺子是什么时候，再没有多余的注意力用来编出完美的借口，为了不出错只好一句话也不说地挨着。沈朗察觉到他的沉默，手上的力道忽然增大。
“说话。”
“嘶——我故意气你的。”
“如果你想不出逻辑通顺的借口，就最好说实话。”沈朗在同一处连续挥下三道，林安抱紧了手里的抱枕，“你在我一定会看的考试里表现得越来越好，说一次普通的作业乱写是为了气我，你觉得说得通吗？”
林安觉出身后不停歇地连成片的尺痕逐渐难以忍受。沈朗却在这时候忽然停下，缓和了语气问，“是不是那天屋子里的人和你说了什么，影响你了？”
林安自以为找到了绝佳的理由，佯装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实情”：“是……先生，他们说我不应该被这么轻松地原谅，说我该去偿命——”
他挨到了到现在为止最重的一下，痛得肩膀一缩。
“小安，知己知彼。”沈朗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听上去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负责看着你的三位在我走之前和我说，你是个被逼无奈才犯了错的乖孩子，要我多少减轻一点对你的惩罚。”又是一下，“你说谎倒是张口就来。”
林安无力地说：“……那你就听他们的吧，说得挺好的。”
他被身后连绵的疼痛逼得有些崩溃，破罐子破摔地开始浑不讲理道德绑架：“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灰鸮长大就是改不好的犯罪分子，作业错得多一点都要拎出来打我一顿？我写的那些答案连起来是密码，你满意了吧！”
“小安，你误会了一件事。”沈朗意有所指地点了点他，“作业错得多到这个地步，普通家庭的小孩也是要这样挨罚的。”
而后沈朗不再和他有来有往地说嘴，严肃了语气说：“你最近一直状态不对劲。每个人都有情绪波动，这很正常，但我需要确保引起你心情低落的不是危险因素。其他的都无所谓，请你务必诚实地告诉我：
“最近有没有‘灰鸮’组织的人找上你？”
林安笃定地回答：“没有。”
“好，我相信你。”沈朗拿尺子轻轻拍了他两下，“以后回答我别的问题也要诚实一点，再被我抓到说谎就不是这个罚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