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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此狼穴再步前尘 ...

  •   温修对文砚明道明了方才祝妻归的顾虑。
      文砚明接过文雏羽递来的弓,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抹净脸上污渍后,才对祝妻归讲话:“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正如此,我们才要继续前行。”

      祝妻归不太理解,如果有人跟她说神道尽头是幽冥地府,她未必会去。她很聪明,知道万事忍一忍,退一步,会好办许多。
      “我这儿有一个礼物。”文砚明在将手帕放回时,又摸出了一块雪白的事物,他说着,将其送至祝妻归面前,“拿着吧,你的战利品。”

      祝妻归垂下视线,在看清那东西时视线一凛。
      文砚明布满茧的掌心卧着一块玉佩,从中开裂,碎成了数块,裂痕笔直利落,断面锋利无比。

      先不说这玉出现在深山老林有多么奇异,也不说为何碎成如此还冠名为她的战利品,仅是这玉佩本身,就令祝妻归深为震惊。如果没有认错,这就是她五年前从鱼塘醒来后一手砸进泥坑里的那块玉佩——同样是在今日,她生辰后的第一天。

      除了沈娘口中的诅咒,祝妻归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来解释玉佩的屡次出现,就算是师爷挂着的,也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
      师爷毕竟已经成了鬼啊……还是别人口中不太好的……窝囊鬼。

      在如雷般的心跳声中,祝妻归又记起五年前,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一眼望不尽的黑夜里跑。跑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听见身后不断传来脚步声,没有喊叫也没有怒骂,但就是紧随在后。她很笃定有人在追她。

      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惧,她慌不择路,闯进了一间灯笼火红的朱色大门里。那时年纪小,但如今回想起来实在太诡异。或许她的命运早在那时就已经被定下——并以此牵连,让她有了一双可以看见青鬼,或是其余什么的眼睛。
      这些都在告诉她,她和大家是不同的。

      温修见她望着玉佩身体止不住地细微发颤,有些担心地凑近:“你没事吧?”
      祝妻归回神,用力地摇头,将手放在玉佩上:“这是哪里发现的。”

      文砚明指了指她背着的弓箭:“替你拾箭时,地上看到的。我猜便是这玉替狼挡了一下,才侥幸逃过一命。”文砚明笑笑,将一个凛着寒光箭镞放到祝妻归手心,“所以,并非你射艺不精。”

      温修笑拍祝妻归的肩:“开心点了,你真的很厉害,想必能和雏羽一较高下啦!”
      这是在把祝妻归往刀尖上推。温修说完,还若有似无看了立在一旁的少年一眼。文雏羽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看反应什么都没听见。

      祝妻归将馕叼在口上,用空出来的浆纸把玉佩碎屑卷起,纳进前胸衣襟。她动作很缓,借这点时间琢磨着玉佩为何落在了狼身上。

      难道说师爷的失踪和狼有关?那自己是否要去问清那个老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到现在她连师爷的面都没见过。祝妻归在心底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少想为妙。要是到最后有和老人对峙的机会,那她就履行长师职责,将事理清。但如果没有,也就此作罢,先保命要紧,况且山高皇帝远,也不会有人责怪她未尽全力。

      祝妻归想着,整个人都轻松许多,抬头看着文砚明掌心的箭簇,有些不明就里:“怎么只剩这个了?”
      文砚明俯身同她平视,认真说:“有些箭射出会撞到坚硬的事物,你施加在箭上的力道多大,那箭头撞到硬物后传到箭杆上的力便就有多大。如果箭杆裂开,那正说明对手很坚硬,而你的箭也足够有力。”

      祝妻归一扬眉,将箭簇抓过:“还有这个说法,那我得好好收藏。”
      温修没忍住朝着文砚明笑:“文君,你快看,她知道射得好后就这副模样,全然不像刚才……”

      祝妻归被说得脸红,她皱眉:“你很烦。”

      “确实。”
      一道清明的声音响在耳侧,祝妻归顺着一缕飘过银花香回头,看到了少年白袍轻扬的背影。

      祝妻归知道他是在同自己搭话。但她不决定理会,好相处的人不会在初次见面就语气冷峻地让人“松开”,既然不好相处,那初次见面后也不应该再有交流。

      祝妻归回头看着文砚明,继续说:“接下来怎么做?你要怎么继续前行?”末了,她又添上一句,“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只要商旅行人上此山,便会遇雨,遇雨后躲进石屋歇息,十有八九又会遇狼袭。”文砚明说着,看向祝妻归,“你起初说得不错,守株待兔,里应外合,想来这就是他们谋取钱财的计谋。”

      文砚明视线落回狼尸,言语恳切:“我们受官府之托前来除狼,起初只道是野狼作乱,但察觉其中蹊跷后,也有了私心,想弄清家乡驭狼人传说是否属实。”
      祝妻归也曾听赵二提起过,但她那时正在忙着编篾丝小笼去河畔捞蝌蚪,并未对他的话上心。祝妻归便问什么是驭狼人传说。
      文砚明知道得也不多,零星半点,大概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故事。

      那是千年前的河南,陨石砸下带火烧了村,有个唤作端五的村民在逃难间遇见一头近人高的大狼挡道。他被吓到,正待离开,却见狼身下悉悉索索,爬了一群小狼,而母狼在星落如雨下纹丝不动,竟是早已被咬破喉咙,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端五见母狼到死都立在道中央护子,动了恻隐之心,便脱掉上衣,兜住小狼将其救下了。他带着小狼避着陨石烈火,逃到了一片湖里,才勉强保住性命。

      重修庄院后,端五亦未将狼舍弃,光阴似箭,狼也日益健硕,到最后实在难令人忽视。尽管在端五的教诲下狼性温顺,但终究非我族类,还是受了排挤。村民背地里唤他“野狼人”,用石投狼,给狼下药,甚有顽童被教唆着拿火红的炭去烧那卧树下乘凉的小狼……如此种种,可谓罄竹难书。

      那五狼虽为野兽,却是母狼撑着尸体都要护下的,后到了端五身边也是疼爱有加,不曾被亏待。见狼受此委屈,端五颇为痛心,可也因理亏求不得一个公道。毕竟在此前村民已提过好几句将狼赶回山林的话,是端五自己既放不下亲手养大的狼儿,又不愿与同生共死的村民交恶,才一直含糊着,拖到二者再难相融。

      古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端五冥思苦想如何能有两全之法时,筹谋已久的猎户以林深夜黑为由脱罪,射死了那头最温驯漂亮的大狼儿。
      端五晓后是如何情景,今无法得知。只说结局端五带着剩下的四狼隐了山林,温饱自足,不再问世。

      祝妻归听完很困惑:“那山上也只端五一人,他若是死了,岂不是没人与狼为伍?那驭狼人怎么传?”
      众人已来到石屋前,文砚明听到此问后笑笑,答道:“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若我们能活着走出,便讲与你听。”

      受惊的马儿逃不出山林,早又奔了回来。祝妻归还没应答,便听到身后动静,回头正见领队朝马走去。他拖着车架,健硕的身体因行动过大而泥血俱下,哗啦啦掉一地,瞧着甚为骇人。

      祝妻归皱了眉,退却几步,却没离开眼。
      领队抱着马脖安抚着,待马静下后将车架上,回头让人将重伤的安放上去。这期间,温修挽着袖站在了祝妻归身旁,他歪头想着什么,也不说话。两人就安静地看,直到领队在最后一次检查完马车是否牢固后,抬头朝二人走来。

      祝妻归觉得他和温修有事要商议,在林间她察觉到了这支队伍的复杂和排外,纠结是否要避让。但领队并未露出难色,只将双眼瞪着温修,有礼地请求他驾马送兄弟下山疗愈。

      温修毫不客气地跨上车,说他反正留在这儿没什么大用了,不如当个马夫送战士们治病,万事躬行将他们好生照顾,免去山上人后顾之忧。

      祝妻归不自觉朝马车走了几步:“你一个人遇上狼怎么办……我跟你一起可以帮上忙。”
      “这么热心肠?什么忙都能帮?”温修正理着缰绳,闻声抬头,拾起地上一块石头,语气带笑,“你究竟是想帮忙,还是想临阵逃?”他不等祝妻归回答,就抬了手,“你把弓握紧。”

      祝妻归按他说的,加重力度。温修视线远远落在她身上,将手一挑,那块石便不见踪影,紧接着祝妻归感到手腕处传来惊痛,五指被筋拉扯着张开,弓就坠下了地。

      她用力甩两下左手,徒劳地想要减轻灼烧感,低头见白皙光滑的手腕果真红了一块,铜钱大小,还在不断向外扩。
      祝妻归用拇指按了一下,虽有准备却还是疼得皱眉。她向来不是肯吃亏的人,弯腰将弓捡起,抽出箭搭上,声音带着隐约怒意:“该你把绳扯紧了。”

      温修故作无奈地歪了下头:“我只是给你解除疑惑,你怎么吓起我来了。”他语气闲适,可手脚却快,牵起绳就朝屋后转,还不忘打马催促。

      祝妻归瞄准他身前的木架,准备吓唬他,但一箭射出后却因左手受伤不稳,偏在了马屁股上。
      不知状况的马啼嘶一声,一股脑地朝前冲去,全然不顾身旁同伴的懒脚慢行。于是马架猛地一歪,连带着温修身子倾倒,整车都乱了起来。混乱里温修狼狈爬起,握紧绳,拉住正欲猛冲的马,大叫道:“祝妻归,你再偏点我就没命了!”

      祝妻归翻了白眼,转身找不到文砚明的身影,只对上了文雏羽一行人的视线。她心正烦,见了那张仰着下巴无甚表情的脸,又腾起一股无名火。

      这时站身旁的领队皱眉,瞪视着她:“你不应该射马的,这是你和他的事,但车上还有其余受伤的人。”
      祝妻归握着弓,低低“嗯”了一声,说了句“抱歉”。

      在祝妻归和温修看马时,文砚明就迅速地将人分了两路,也打算守株待兔,包抄埋伏。他此时已率先带人进了石屋,屋外便只剩了一行要埋伏在附近林间的人。这行人又细分为三路,每路三四人,其中两路以文雏羽和箭守为首,剩下一路正朝她身旁领队走来,简略说了几句后就一同快步离开了。

      转眼间便只留了祝妻归一人在空地,没人来理会她,她也不知该往哪儿走,便只能像个滑稽的蠢货立在原地。
      文雏羽是最后离开的,他走几步后忽然想起什么,倒回来睨着祝妻归,吩咐道:“你进石屋,去四叔身边。”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和不可一世的神态,让祝妻归彻底炸开:“我是任你们使唤打骂的畜牲?”
      文雏羽没料到她是这反应,先是一滞,随后面上滑过讥讽:“输不起温修就同我发脾气?你要走便走,没人留你。”

      祝妻归闷声片刻,吐出一句:“是我错了。”说完就匆匆转身,身体僵硬地朝石屋里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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