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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未见狼却遇赵郎 ...

  •   “我也不是非要跟他一起下山,但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祝妻归蹲在文砚明身旁,皱着眉,一脸幽怨地嘀咕着:“他还害我把箭射到了马屁股上,让那个圆眼睛以为我是故意的。”

      文砚明和她一起躲在那几口大箱后面。这是个望风的好地方,紧挨北门,又正对南门,要是埋伏着弓箭手,自然能打得敌方措不及防。北门正对的林里埋伏着文雏羽,狼从此处进,必进退两难。而南门的伏兵亦是如此。

      文砚明把祝妻归安排在身边有三份考量,一是她年纪尚小,混战起来自己能对其有个照应,二是她若愿射箭,也能助一臂之力,三则是她提起过那位老人,要是有什么变故,说不定她能给出对策。
      文砚明见祝妻归小小年纪,便有常人不及的稳重,言辞清醒,心也聪慧,对其颇为欣赏。

      但这次祝妻归进来后,竟一反往常,阴郁着脸,在门口一动不动望着空屋。这太引人注目,文砚明忙招呼了她。祝妻归淡淡地抬了眼,慢腾腾走去后,一屁股就坐地上,靠着木箱一言不发,就连那爱不释手的弓都被丢在了一旁。

      文砚明一笑,低声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祝妻归胸膛一起伏,红着眼眶,就开始别扭地控诉。什么温修一直欺负她,她差点害得牧北他们的车翻了,又说那个白衣服凶得要命,领队还误会了她是个阴毒的孩子……

      祝妻归生气时的语气实在俏皮,文砚明听了哭笑不得,不敢让她说太久,也不忍打断她话,便只好道:“温修真像你说的一直欺负你?”

      祝妻归点头,随后又摇头。

      “符将军是不是只提醒了一句,但并未指责你?”

      祝妻归:“我没怪他,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被误会?”文砚明说着,又道,“那你在射那发箭时,可否知晓你腕很疼,本就有射偏的风险?”

      祝妻归抿唇,抬起头:“我收了力气的。”
      文砚明听后挑起了眉,歪头看着祝妻归,仿佛在问“真是这样吗?”

      祝妻归避开了视线,不再狡辩:“好吧,这件事确实是我太冲动,但我也真的收了力气的。”

      文砚明笑了笑,比起食指压在唇前,将声音压得更低,“等一切结束,你若还是气,我帮你把温修欺负回来,至于雏羽……”

      祝妻归摇头,也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欺负回来了,那一箭他想必也受了惊。”祝妻归想到温修那副狼狈摸样,心里戾气都散了许多,还莫名想笑。她压了嘴角,又说:“那位雏羽也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和你没关系,不用替我讨公道……还有,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文砚明点头,轻叹一口气,念起了曾经的日子:“你可比雏羽小时候懂事多了。”
      祝妻归正待说话,忽然看到南门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她攀着箱子,透过上面的气孔,定睛一看,竟见门外站着一个头裹混青色头巾的男子,身穿直缝的紧身袍子,脚踩老旧羊皮靴,手舞着寒光凛凛的钢叉就迈了进来。

      祝妻归连忙按住文砚明握刀的手,低声惊呼:“怎么是他?”
      那男子眉目深深,直鼻薄唇,威严下一脸苦相,不是赵郎又是何人。不仅如此,赵郎身后一连跟着好几个村里的猛汉,五六人直冲冲地就涌了进来,肩上伏着四头死狼,那些狼身体纤弱,明显还未长成。

      祝妻归昨夜就注意到老人身后十来头并非全是大狼,在林间符将军他们猎的那些就已是巨头,其余恐怕是还不能化人的。祝妻归借此猜想,赵郎必是找到了老人藏小狼的地方,误以为夺了狼窝,现今来这屋上歇脚。

      文砚明所作是警戒之举,在祝妻归阻拦下,也收了动作。来者不知敌友,而我方尚在暗处,万事不必太急,并且祝妻归明显有要事相告。文砚明敛去了亲和,看着祝妻归,一向清明的眼里带着困惑。

      祝妻归她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说:“我认识他们……是附近被狼咬了畜牲的农家。”
      赵郎听到动静,扬起声音:“主人家可在?咱是这山脚下的农户,因被叼了羊而上山来猎那野畜生,途经此处便想歇息片刻,顺带问些情况。”

      文砚明收回视线,低眼见女孩儿绷紧身体,双手紧扣木箱上的铆钉,分明是紧张的表现。他诧异地抬头,对上那双明净里隐约带恳求的眼,心一软,将她朝里侧推了些,展臂护住。
      赵进见没人响应,换了更缓的语气,全不像在村里的惜字如金:“咱都是老实的良民,因实在憎恶那畜生,才追上山来舞刀弄枪,本不想过分叨扰,如有鲁莽之处还请见谅!”他话说完,站在屋外的人便直接朝里走了。

      里长也上了山,他撂下肩膀上的幼狼后,颇为惊奇地朝木箱这边走来:“赵大哥,怎的这儿也有行商用的箱?”

      祝妻归强力压住发颤的双手,拉住文砚明的衣袖,只是摇头。
      这般年纪独自上山,必与家里脱不了干系,虽事有蹊跷,处处存疑,但文砚明还是轻拍了她的肩背,起身走了出去。

      里长被这突然冒出的影吓得一哆嗦,眼睑皱纹聚在一起,怨了起来:“唉,这大兄弟,吓我一跳!不过我要怪你了,既然在这儿,又怎不理咱们?”

      赵进一把将里长扯至身后,双目将来人上下打量一轮,迟疑道:“这位兄台……也是来此歇落的?”
      “受官府之托,扮作过往商队上来剿狼。”文砚明身挡着木箱,浅做了一个揖,“小弟姓文,表字季宁,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赵郎把手一拱:“赵,赵进,乡人都唤我赵郎。”
      文砚明挽着袖,看向赵进身后四具狼尸,有礼笑道:“不知赵大哥所在哪个村,村中好汉如此神武,竟猎得四头。”

      赵郎只是摆手:“全是些小的,不足挂齿,我们专上来找那头大狼。”他说完,错眼看向了榆木箱,“文大人不妨把你的人都唤出来,既是同路,不妨坐下仔细说。”

      文砚明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许这个要求。
      祝妻归便见同样隐在木箱后的两人站起身,不一会儿石屋内埋伏的几人也走了出来。一群人围坐着,不紧不慢说了会儿各自猎狼的经历。那赵郎他们果真是找到了藏小狼的洞穴,将它们都杀尽了,继续上山来找昨夜见到的大狼。

      文砚明说,大狼全都被他们猎走,若赵郎想出气,可以带一头回去,他们可以不报官府。

      赵郎却双眼一沉,笑问:“不知文大人是受的哪个官府的命?”
      文砚明仍旧神情淡淡,嘴角噬着点笑:“听赵大哥的口音,想必是姑射山东南麓观门人士,观门乃是一大镇,虽消息通达,但若隔了一座山就另当别论……而鄙人所受命官府,便在山的另一侧。”

      赵郎点头,不再多问,回头望向外:“刚才上山来,遇到了一位摔死在山间的老人,我见石屋一角,心想可能是他的住处,便将其抬了上来,现就在门外。”赵郎说着站起身,“文大人想必和他有些接触,那后事也交予官府一并处理了,咱就先下山去,那大狼也不要了,只别把这四头小狼收走,让我们吃不起饱腹肉就好。”

      文砚明站起来,轻声笑道:“何出此言,赵大哥出了力,要是带走,我们的人也不会多舌。”
      赵郎摆摆手,带着里长他们朝外走。祝妻归松下一口气,揉着因用力过度而绷得发酸的关节,脱力般地跌坐在地。

      “对了。”赵郎声音再度响起。祝妻归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眼角渗出泪来。
      “文大人想必在此处待得久,可否见过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文砚明先是想了一会儿,再认真问道:“不知有何缘故?”

      赵郎原本已迈出门的大半,在听到文砚明回答后凝起眉,转身又回了屋里。里长见此,便说:“昨夜咱们村的一个小姑娘跑丢了,聪慧玲珑的,胆子也大,听村里小童说曾见到她上山找什么洞穴。”
      赵郎找到凳子坐了下来:“她年纪尚幼,若是文大人见了有什么人与她同行,可务必要告知与我。那丫头家人也是急性,早就报了官府,里外阔手打点了不说,还托人画了像,下三千贯赏钱来张贴。文大人是体面人,可能也知道现今钱不值价,但三千贯,放在哪朝那代可都不是一笔小钱,咱想没多久就有来往人士留意……”赵郎说着,把头摇了摇,“饿殍遍地,食人充饥,活下来的都有些手段,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若因一个孩子而惹上麻烦,那可不妙。”

      文砚明当然知道赵郎话里大半是说给自己身边兄弟听的。他笑笑,向赵郎伸出一只手:“不知大哥身上可有画像?”
      里长打量着赵郎神色,从袖里掏出一张暖白色的纸来,展开递出。文砚明接过,细端详片刻,笑出了声:“这……可不是专门找的画倌执笔?”

      赵郎揉了揉鼻梁,眼下两道青黑,语气透着疲惫:“她家中婶娘连夜不停,才画下二十来张,托人快马加鞭贴到了百里各处城墙驿所,一传百百传千,想来你们下了山就会知晓。”

      祝妻归听了眉关紧锁,心里敲锣打鼓,既怕文砚明将自己送了出去,又心疼婶婶连夜担忧累坏了身体。
      她正想着是否站出,跟赵郎回去了,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但忽然间,她头里闪电般惊出了赵郎三番五次看自己时的憎恶神色,浑身一阵恶寒后,眼前又浮出赵二那张鬼惨惨的白脸。

      赵郎最爱的便是他的小儿,现在赵二满嘴谎话把一身的伤推在了自己身上,有那煽风点火的鬼怪在场,谁知赵郎会不会恶从胆边生,借着回程路把自己害死。

      祝妻归被这从未有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今日醒来她便目睹不少血腥场面,牧北那般精壮的大汉被狼咬了一口便昏死过去,而獠牙外露的狼不管伤了多少人最后还是被刀割了喉一命呜呼……如此厉害的都死得如此轻易,更别说祝妻归她力量微弱,还只是被赵郎赶尽杀绝扛在肩上的小狼。

      祝妻归的心直落而下,如坠冰窟。她用力蜷着身体,抱住双肩摸到一片冷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被冷汗打湿衣裳,此刻正浑身打颤,从骨子里朝外发寒。

      祝妻归不信这想法平白无故就冒了出来。
      但她的决心也只是小狼死前微弱的抗拒,她的命此刻仍旧挂在文砚明身上……毕竟相识不过两三个时辰,自己又有什么好的,能值得他冒着风险将自己瞒下?

      特别是文砚明此刻态度暧昧不明,他在看完那张寻人令后,还将纸抖了抖,递给身旁一个横眉吊眼的刀士:“我倒是没留意,秦安,你昨晚今早跑的路都比其余人多,不妨看看是否见过这么个小孩儿。”

      那位被唤作秦安的刀士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片刻,皱起了眉:“啊,这不是……”
      文砚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可一边的眉却挑了起来,瞧着也挺好奇。

      赵郎将视线从文砚明脸上慢慢移到刀士这边,语气低沉:“怎么,认出来了?”
      刀士抬起头:“这位大哥,这画上不是一个男孩儿么,为何说她是丫头?”

      赵郎微抬下巴,哦了一声,解释道:“那丫头长得雌雄莫辨,但美是真的,画成女孩儿反而让人起歹心。”赵郎说完,竟笑了笑,装作很亲昵,“她也有自知之明,成天乱跑都一直是灰头土脸的打扮。”

      文砚明颇会心地低笑一声:“想必是个不讲理的野蛮丫头,不知赵大哥是她何人?”

      赵郎看向刀士:“这位兄弟?你回答了便该我,可别让文大人久等。”
      文砚明知道赵进不好对付,听此无理回答,也只好一笑而过。

      “什么时候回答还要排队了?”
      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众人抬头,见那处逆光站着一个浑身白净的俊美少年,手握着雕了花纹的黑弓,神色冷傲地迎着众人视线。

      文砚明对赵郎道:“这是内侄,也是个野蛮小子,赵大哥别见怪。”
      赵进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着刀士:“这位兄弟是天性优柔么,怎么支支吾吾不敢言?”

      刀士忙抬起眼,一脸认真:“这位大哥,你怎如此说我?我只是在找画上人的特色之处,但我一一找过了,既无胎记,又无黑痣……我分辨人只能靠这两处,如果没有,那再美的面孔我也识不出。”

      赵郎皱眉,一把夺过画纸,朝那少年看去:“小兄弟,你眉清目明,想必过目不忘,不妨帮我一个忙,看看这画上人是否见过。”

      文雏羽走过去,拿起纸,却不急着看:“你先回我四叔问题,我再替你识人。”
      赵郎压下跳起的眉尾,看向文砚明:“我与她的家人有很深的交情。”

      文砚明颇为头疼地按下额角:“不必如此较真。”

      文雏羽点头,那双明锐的凤眼刚落在画上,就提起一边嘴角,嗤笑了一声。

      祝妻归咬着唇,心想无人告知文雏羽来龙去脉,这次必被供出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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