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两小鬼林间乱斗 ...
-
祝妻归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黄鼠狼的美人计。
她翻身爬起来,瘸着起跑片刻又忍痛健步如飞。黄鼠狼拖着黑杖跑不快,但还是将祝妻归远远甩在后边,朝另一处草林子里逃去。
就在祝妻归觉得追回无望时,那小家伙顿住了,在黑杖前撑着尾人立起来。
它没理由突然停下。
祝妻归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搭箭将弓握起,一步步朝前走。她望着前方的茂密植株,凝神屏息,变缓的心跳在看到来者时终于停滞。
是狼女。
祝妻归卸了力气,手虚架着弓,看着那只立住不动的狼,又朝前走了几步。而那道纤长的鹅黄影则“嗖”一下,朝不知何处飞去,徒留黑杖显眼地躺在草地里。
想必狼女是来取回黑杖的。如果老人逝去,那被狼女带走也算是物归原主。只不过祝妻归有一事好奇,既然那绣花针已经变成黑杖,是否是说老人生前曾将其化作武器,用来威慑他人或抵御危险?
赵郎果然很可疑。
祝妻归将此暗暗记下,同时也没忘记眼前狼的遭遇。她轻叹一口气:“你一定很难过。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吗?只要能做到,我都会尽力而为。”
狼仍将大半个身子掩在彼此交叠的草木里,只露出一双凶狠明锐的棕瞳,发出耀目红光。
祝妻归捕捉到一抹怪异,她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困惑,就听到身后一声排山倒海般的怒嚎。祝妻归脑后发麻,下一刻一股猛力将她撞击在地。巨大的冲击让她身体发木,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能感知到五脏肺腑不住传来撕裂般的痛。
忍住眩晕恶心,几乎是本能驱使着她扭转身子,竭力用箭矢扎进扑向自己的狼。
“嗖——”
破空箭响,一抹银光惊过。
棕狼即将落下的身子猛地一弓,银箭贯穿咽喉,它凌乱扑棱四肢,张开嘴连声哀嚎。祝妻归不知道该是回头看救命恩人,还是震惊狼所能表现出的痛苦,她只能瞪大眼,看着暗红创口在狼的挣扎下撕成碗的大小,不住喷涌出鲜血,到最后止息,只剩微弱抽搐。
文雏羽从坡上的一条小径走下,来到黑杖旁,手握着一把银月弓:“弓箭手最忌有两件事,一是让敌人近身,二是留下不设防的后背……你两次全占了,现在还坐地上看。”
祝妻归猛地被点醒,在巨狼扑向文雏羽的同时拔高了声音:“你小心后面!”
文雏羽凝眉转身,只觉双目一黑,一片硕大的影铺天盖地袭来,而自己竟也是没出息,一时间动弹不得,毫无躲闪余地。太迟了,任何人处在这个位置都绝不能躲开。文雏羽暗骂了一句,双手撑住弓,直迎着狼的血口,竭尽全力将其撑住。
力量悬殊过大,文雏羽的身躯有如单薄堤坝,被洪水瞬间倾塌。倒地后来不及反应,只能忍痛拧起五官,竭力用手肘抵住地面,让弓卡死狼嘴。
文雏羽全靠小臂承受着力,骨头要裂开般疼。身体已达极限,但他很清楚狼甚至没用力,只要它改变推力方向,自己就会丧命,而最宝贝的弓也要一起陪葬了。
他想着,狼狈地笑了,膝盖用力将狼的后腿一撞。
狼身子一晃,但也只是一晃。文雏羽却因这个举动,被迫泄了手上力气,还激怒了狼。但文雏羽仍旧不信自己会死在今天,他咬牙等着,直到最后紧要关头祝妻归还是拉满弓,给了狼一箭。
如此健硕的一头狼就连嚎叫都没有,直直倒下,压住文雏羽身体。
“呃。”文雏羽闷哼一声,以为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是推开那脏狼,但没有,他只是浑身无力,大口呼吸着,望着苍白的天空。
那男孩儿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看表情像是被此景给怔住。紧接着文雏羽见他慢慢蹲下,朝自己的脸伸手。
文雏羽刚要嫌弃地别开头,却看到那只不丑的右手颤了起来,像惧怕什么,停顿在空中,最后轻柔地抚上自己肩上压着的……狼腿。
此狼的顺滑毛发随着生命流失褪色了许多,而那只右手触碰的地方正插着一根简朴的箭矢,入得不深,能看出射箭人并未打算下死手。
文雏羽不知那一瞬是何心情,总之很糟。他皱眉格开祝妻归的手,将狼推至一边,起身后措不及防对上那人不知为谁悲哀怜悯的脸,心里难得冒出一股火,便拿话将他刺了刺:“看四叔那样,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祝妻归终于将视线从那处收回,再抬头双眼带着烦闷:“我没想杀她的。”
文雏羽不耐烦地别开头,一把拔出插在狼腿上的箭,带出一股红血。
祝妻归眉头微皱。文雏羽回头,将箭比在她眼前,笑了一下:“所以你就给它挠痒?”
祝妻归别了一下嘴,默认了他的说法。
文雏羽用力闭了一下眼,陈述道:“四叔让我们找你,我便来到山林,还救了你性命。可在刚才狼扑倒我时,你竟然等到我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射了一箭,还没下死手。”
文雏羽说着,锐利的目光刺进祝妻归愧疚又自责的眼里。那双柳叶眼很美,清雅脱俗,深如静湖,在所能控制的情绪表露下是如此恰到好处,叫人爱怜的同时,又不过分软弱。但在文雏羽看来,真是没什么能比这还可恶了。
他收回视线,双手握住箭的两端,用力下压将其折断。
祝妻归张了一下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合拢,静等对方发泄。
可这箭却诡异,文雏羽总共折了三次,不信邪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清晰。眼看他通红的掌心被压得青紫,却还要逞强去折第四次,祝妻归也忘了自己应礼貌地保持沉默,伸手一把抢回了箭矢。
“别试了,我那样都能放倒她,只能说明这箭本就不寻常。”祝妻归说完,心生悲凄。这箭还是狼女给她的。
文雏羽也知,只是他实在有些气不过。默了片刻,转身将那条被一剑封喉的狼拖到大狼身侧,不再管祝妻归。
望着那头大狼尸体,祝妻归说:“我能现在就把她埋了吗?”
文雏羽的动作一顿,将狼的身子放下。祝妻归以为他又要嘲笑自己,但很意外,他转身后脸上没带着任何戏谑,只是这让他浑身如同裹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寒冰。
“你到底是谁。”文雏羽拧着眉,本就明锐的眉眼更为凌厉,“我本不想再计较,但你竟然天真到要给狼下葬。”
他一步步朝祝妻归走来,手握弯刀般的弓。
祝妻归没什么好隐瞒的:“伤你的狼女帮过我,我答应过她要报答。”
文雏羽偏头,提唇嗤笑:“你不但天真,还很愚蠢。”
祝妻归讨厌别人这么说,原本还带着各种纷繁情绪的她,立刻瞪视着回以攻击,示意文雏羽保持好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文雏羽却锐利地逼近,用清而薄的声音将她剥皮:“狼把你扣在山上,你却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而忘了恨,开始谈情说爱?你自身难保,寄人篱下,竟还说要报答?可笑!”文雏羽停在祝妻归面前,冷落下视线,“这就刺痛你了?我唯一遗憾的是,你的眼睛长在你的脸上,让你看不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有多蠢。”
祝妻归唰地站起身:“关你屁事,刻薄鬼。”
“走!”文雏羽立马抬手,指着后方,“你这种优柔寡断的莽夫,只会把我们都害死。”
祝妻归敛了神色:“如果是担忧这个,你放心好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放心?”文雏羽冷笑。
“只要我不走,你也没法儿赶我,所以给什么理由,反正你又不是当家的。”祝妻归淡淡地看向文雏羽,耸肩歪头,一副你没法奈何我的表情。说完她就转身去找黑杖,全没把文雏羽的挑衅放心上。
文雏羽在身后冷笑了出来。祝妻归皱眉,环顾四周竟见黑杖毫无踪迹,心里奇怪,便蹲下来用手指摸索着地面,看看是否因为失去了主人,黑杖变成了银针,落在了杂草地里。
她忙碌起来后,文雏羽就真没再来打扰了。祝妻归也不再分心,四下仔细搜寻,甚至还把缠在一起的草根理开,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她起身,拍干净手上灰尘,只好就此作罢。
文雏羽这时已把两头狼的腰用绳捆在了一起,四条前腿和四条后腿分别绕在一起,留出两簇厚实的绳,绳头缠在一根湿润的断木两端。
他个子高,但身体还带着少年的清瘦,瞧起来不像能将其担起。但祝妻归想到他方才铲土挖坑的模样,还是接受良好,觉得这人说不定天生神力。
祝妻归走过去,文雏羽则放下手中断木,冷冷地同她对上视线。走得近了,祝妻归看清他的眉尾沾了点泥,眼尾也因为出力发热泛了红,白净挺拔的鼻间缀着露水般的晶莹汗珠,那双冷傲的眼还带着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怪好看的。
“干什么走这么近?”文雏羽抬起断木,横在二人中间,沉默片刻,他语气带着犹豫,“你……是女子?”
见他这反应,祝妻归不知说些什么,只耸耸肩:“也许,你说是就是。”
这无所谓的态度让文雏羽松了口气,祝妻归见后也略微提了嘴角,朝后看去:“不过你刚才有看到那边有个黑杖吗?”
“被一只黄鼠狼拖走了。”文雏羽点头,有问必答,显得过分老实。
祝妻归瞪大了眼:“那我怎么没看到?”
文雏羽静静盯她半晌,慢慢提起一边嘴角,冒出一声冷嗤:“因为你瞎。”
祝妻归自然不服气,她还要再说,文雏羽将断木一头递给祝妻归,直接打断了她:“抬上去,如果你说我没资格让你做事,那这个……”文雏羽说着,垂下视线,用鞋侧抵了抵狼女的脊背,“你也别想埋了。”
反应过来文雏羽在说什么的祝妻归双眼亮了起来,她有些惊喜:“看来你也没有这么不好说话——”
文雏羽被呛住了,他扭过头,冷声道:“那你也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重情重义。”
祝妻归却不恼,只是将断木一头搭在肩上:“嗯,我确实没有。你说得没错。”
文雏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将断木另一头搭在肩上,留给祝妻归一个发丝微扬的潇洒背影。随着文雏羽的动作,断木绳索吱吱几声,狼被抬起了一半。
但祝妻归被压得差点没稳住,她双手撑起断木,不断摩挲着,替肩膀分走力:“但你刚才不应该说我蠢,再怎么说狼女都帮过我,我答应了要帮她,我不想她死,也不想你死。”
文雏羽又冷哼一声:“她可是和同伴约好了一起要你命。”
祝妻归表情一僵,回想起狼女那火红的眼眸,背后一阵发凉:“可是我答应了她,我说过要帮她。”
“别狡辩了,你就是蠢。”文雏羽不耐烦地起身,稳着断木将狼全部抬起。
刚站稳他便觉得有些重,但欣慰的是身后人竟没拖后腿,不过这美好愿景只短短维持一瞬,身后那人很快便左摇右晃,狼也如秋千一般越荡越高。事情无法控制地朝着奇怪的方向偏离,等他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一个踉跄,和倒去的祝妻归一起狼狈摔倒在地。
文雏羽翻身,皱眉看着祝妻归:“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祝妻归抬起头,十分刻意地大力揉肩,神情不忿,“我昨天才满十岁,你就让我跟你一起担这么重的东西,还什么都不说就用力,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一头牛啊,鞭子一抽就能跑!”
文雏羽嘴唇紧闭,想来也气得不轻,眉一压就扑向祝妻归扭打在一起。
“我忍你很久了!”
祝妻归连声尖叫:“非礼啊!”她声音惊慌失措,但双眼却满是要将文雏羽好好收拾一番的狠劲。文雏羽刚把拳头落在祝妻归的右腹,就感到一拳落空,身子朝前倾倒。
文雏羽忙用双手撑住,低头竟见祝妻归手脚并用,整个人挂在了自己身上。文雏羽皱眉怒道:“谁有你这么打架的!是男人就松开!”
祝妻归仰起头,一口咬在文雏羽颈侧,疼得后者倒吸凉气:“快松开!好恶心!”他用力扯着祝妻归后领,颈间的皮肉却被撕得更疼。文雏羽叫了一声,吼道:“松开!你这卑鄙的懦夫!”
也就是文雏羽,骂人都字正腔圆的。祝妻归真松了口,朝外吐了一口血唾沫:“真恶心。”
文雏羽腾出手,去掰祝妻归的肩:“快松手——别把跳蚤传给我了!”
听到这话,祝妻归却盘得更紧,在文雏羽耳畔落下一声尖叫。
文雏羽耳朵要聋了,连忙别开头:“你果然是女的!快松开我!”文雏羽这次语气颇为急切,还带着慌乱,“我不打你了,你快松开!”
祝妻归连忙松开,灵巧地翻身站起,双手用力拍着和文雏羽有过接触的地方:“你才脏死了。”
文雏羽用手背蹭了蹭脖子,视线落在血痕上,皱眉吸气却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了下去。他从胸口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绸质手帕,系在脖子上,挡住了祝妻归那醒目的牙印。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着祝妻归,还是那副俏洁的神态。
祝妻归看着手帕上被血渗红的那处,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那个你别坐着了,我们回去找大人来吧,那什么……你回头涂点消炎祛肿的,免得日后破了相,找我麻烦。”
文雏羽这次竟没还嘴,只低低“嗯”了一声:“我自然知道。”
祝妻归:“那……”
文雏羽起身,朝原路折返:“别说了,今天的事当没发生,两个都一样的欠揍,谁也别找谁麻烦。”
祝妻归蛮不在意地耸耸肩,嘴一抿,偏头吐出一颗沾血的小乳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