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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的光，我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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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八月的热浪，黏稠得化不开，即使清晨也毫不留情。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教室地面上投下斑驳晃眼的光斑，像碎了一地的琉璃。
缪然坐在新教室的第三排，脊背挺得笔直，却依旧感觉如坐针毡。身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姜叙舟。
正如周围同学窃窃私语的那样，188cm的身高蜷缩在普通的课桌椅里，确实像一株被强行栽进小花盆的乔木，显得无比局促，委屈。他的膝盖不可避免地顶到了前排座椅的金属支架，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必须以别扭的角度弯曲着。偶尔他试图调整坐姿，大腿外侧便会与坚硬的桌腿发生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细微的声响却像投入缪然心湖的石子，总能惊得他睫毛微微一颤。
他能清晰地闻到身旁那人身上传来的、极淡的雪松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与他自己的、带着淡淡草莓奶糖甜香的气息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交织在闷热的空气里。
“我只是个普通男生。姜同学，千万不要这样夸我。”缪然的声音细若蚊呐，脸颊烧得厉害，几乎能感觉到毛细血管在突突地跳动。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不住地轻颤，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姜叙舟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放在桌面上、微微蜷缩的手指。
“可是，话又说回来，座位表上…”他试图找回一丝逻辑，转移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注意力。
姜叙舟却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拂过心尖。“闫同学转学了。”他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张老师临时安排我过来的。”
就在这时，缪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姜叙舟修长的手指在书包里略一摸索，取出一个精致的眼镜盒。他动作优雅地打开，拿出一副银色金属细边框的眼镜。
“告诉我同桌一个不是秘密的小秘密，”他忽然侧过身，左手食指轻轻抵在自己完美的唇峰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没有半分女气的骄矜，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魅惑感。
镜框是极细的银色金属，泛着冷冽而精致的光泽，如同月光凝结的丝带，轻轻架在他高挺如峰峦的鼻梁上。镜腿优雅地延伸，完美勾勒出他太阳穴到耳后流畅利落的线条。哑光的质感与他冷白调的肌肤形成了微妙而高级的对比。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推了推镜腿，动作从容不迫。
“其实我眼睛近视500度，是个四眼仔。”他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缪然，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睛在镜片的折射和银色边框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璀璨夺目，仿佛将整个银河的星辰都装裱进画框中，此刻正专注地、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凝视着他唯一的焦点。
“戴上眼镜，我才能更加看清楚我的同桌…”他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是个怎样的男生。”
阳光恰好掠过镜片，折射出细小而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缪然仿佛在那小小的镜片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泛红的脸颊，湿润的琥珀色瞳孔里盛满了惊慌与无措，深棕色的发丝黏在额角，甚至能看到细小汗珠滚落的轨迹。而镜片之后，是姜叙舟放大版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璀璨星眸。
“天哪天哪！姜大人好会撩！！！这谁顶得住啊！”
“银色眼镜！禁欲感拉满了！救命！校草宝座彻底焊死了！”
“缪然脸好红啊！他真的好漂亮，皮肤白得发光，睫毛好长！”
“班花和校草坐一起！这什么视觉盛宴！我们班颜值天花板了吧！”
“这身高差体型差…嗑死我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几乎要压不住，像沸腾的水泡，咕嘟咕嘟地冒出来。
就在这片躁动的氛围中，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低气压瞬间席卷而来，将所有窃窃私语一刀切断。班主任张旭东站在门口，身材高大挺拔，像一尊移动的冰山，带着一身粉笔灰和“杀气”。
他几步跨上讲台，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手里的褪了色的旧三角尺“啪”地一声重重敲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灰簌簌落下。
“都给我安静！”他的声音洪亮得像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校服！纽扣！扣到顶！像什么样子！”
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在第三排一个发梢微卷、几乎齐肩的女生身上。
“岳晓曼！立刻！现在！给你家长打电话！”老张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力，“头发过长，不符合校规！放学前剪短，处理好，否则不用来了！”
那叫岳晓曼的女生身体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却不敢反驳，只能颤抖着手拿出老人机，带着哭腔小声给爸爸打电话。
“The most significant aspect of this phenomenon is......”窗外，属于强化班整齐划一、洪亮自信的英语早读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像一种无形的炫耀和对比。
老张的脸色更沉了，他猛地提高嗓门，几乎盖过了窗外的声音：“听见没？！人家强化班六点半就书声朗朗！你们在普通班，还有什么资格懒散？还有什么脸面睡懒觉？！”
一支粉笔头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嗖”地飞出，精准地在一个男生额头上“安全着陆”。
“佛，佛诺米农……”那男生吓得猛地站起来，睡眼惺忪，下意识地念着含糊不清的英文单词，在全班的哄笑声中，慌忙拿起厚厚的《维克多英语》挡在脸前，却仍然睡眼惺忪
空调嗡嗡作响，徒劳地对抗着暑热和紧张的气氛。
缪然注意到，老张左手无名指有一道明显的戒痕——据说他以前带强化班时从不戴戒指，如今……他粗暴地将收上来的手机扔进讲台抽屉，动作狠得像在投掷手榴弹。
“所有电子设备，全部上交！包括电话手表！”老张冷笑了一下，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显得有几分狠厉，“谁要是敢偷偷带？可以试试。我当着全班的面砸了！开学前家长会，你们爹妈签的字，‘绝不干涉教师管教权’！都忘了？！”
后排传来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转学生阿杜正手忙脚乱地想将偷偷带来换的运动鞋塞进桌肚。
老张已经像幽灵一样踱到了他跟前。
“鞋带系好！”他怒吼一声，下一秒，竟一把抓起那只鞋，手臂一扬，直接扔出了窗外！楼下传来重物砸进垃圾桶的闷响。
整个教室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窗外强化班那边，依旧传来整齐划一、仿佛永不疲倦的单词复读声，形成一种残酷的背景音。
“现在！把暑假作业！交上来！”老张用力拍打着讲台上那摞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纸页哗啦啦作响，像受惊的鸟群。
“我数三下！少一本，全体操场十圈蛙跳！”
岳晓曼的同桌雨欣，颤抖着递上一本边缘被猫抓得稀烂的物理作业本。老张瞥了一眼，抓起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狰狞的红色大叉！
“重做！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不然操场20圈起步！”
窗外的香樟树影在少男少女们惨白的脸上晃动。
老张忽然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听好了！我去年带的一个学生，就是靠每天比别人多解两道数学题，最后高考超一本线47分！”
他猛地又敲响三角尺，吓得好几个学生一哆嗦！
“现在！立刻！把这句话抄写20遍！记在心里！刻在骨子里！”
他猛地转身，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狠狠写下六个大字——“211是底线！”
粉笔折断的刺耳声和后排同学下意识的哀叹混合在一起。
下课铃响，如同特赦令。
缪然几乎是立刻起身，鼓起勇气追出教室，在办公室门口拦住了正要进去的张旭东。
“张老师，”他因为小跑而微微喘息，脸颊泛红，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的头发…发色是天生的，不是染的…我真的有在好好学习…”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他深棕色的发顶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那双浅琥珀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安与真诚。
张旭东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下，严肃的表情略微松动，他郑重地拍了拍缪然的肩膀：“我知道。你爸爸缪沉跟我打过招呼了。”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重量：“我知道你以前在强化班。不管什么原因掉下来了，别气馁，也别给我瞎想那些有的没的！在普通班，就给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一鼓作气，好好糗（拼）！听见没？”
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许多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张老师，您就别吓唬我的新课代表了。”
缪然转头，看见语文老师吴言正笑着走过来。他看起来比张旭东年轻不少，穿着一件休闲格子衬衫，头发带着自然的小卷，眼神明亮而富有活力，嘴角总是噙着笑意。
“来，缪然同学，正式认识一下。”吴言热情地招呼他，目光赞赏地落在他身上，“我可是早就拜读过你高一高二的作文了，灵气逼人啊！以后语文方面的事，可要多帮帮我这个‘光杆司令’咯！”
他的话语像一阵春风，瞬间吹散了缪然心头因张旭东而起的紧张和压抑。
而自始至终，姜叙舟就靠在办公室门框边，安静地等待着。银边眼镜后的目光淡淡扫过正在与两位老师交谈的缪然，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