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临危弃子 ...
-
李树开了商务车,载着好景和饭豆离开伴月山。没多久,周既川就叫来了杨晓,把他那个师弟也送回家。
回到万情院,周既川想过,好景和他的白狗,会不会还在家里等着他。
然而家里空无一人。
第二天,陆于尧、骆青轮着给他打电话,又是哪里运来了新鲜海鱼,又是哪个俱乐部上了新玩意儿。周既川推拒无果,索性把手机扔开。
晚上,周颐约了一个老朋友吃饭,把周既川也叫了出来。
饭后,父子俩回到伴月山,周颐摆出棋盘,两人静坐对弈。
第一局结束后,两人一言不发,又开始了第二局。
显然,周既川不在状态。不久,周颐迅速完成布局,开始大举进攻。
白棋不断冲击黑棋的弱点,周既川节节败退。
“爸,今天怎么了,要这么杀我。”
周颐没看他,“你不是应当很熟悉吗。”
周既川:“嗯?”
周颐:“你看这棋局,像不像你最近所为?”
周既川沉默了。
周颐鲜少生气,这两年他也一直避免过问周既川的决定,今天难得因为工作上的事,严肃了一回:“乘人之危,强势好战,我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既川垂着眼帘,手上拿着一枚黑棋来回摩挲,似乎仍然专注于棋局。
白子强行扳起,周既川逢危弃子。
周颐看出他的目的,白子回补,又道:“鲸盛一时困难,但那也是鲸盛,你想吞就吞了?你是哪里看不惯?”
半晌,周既川闷声说:“我只是,不想让饭豆,吃鲸盛的狗粮。”
周颐看了他一眼。再观棋局,黑棋已经夺回进攻主导权。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周颐放下手中的白子,神色认真地说,“今晚带你见刘岩,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物,甘愿默默无闻,花费十年、二十年,捂热一个风险高,回报周期长的行业。从来没有什么是绝对确定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条赛道的不确定性。”
他看着眼前,和自己有着相似眉眼的周既川,心里难得有些感慨。
“资本市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更没有单打独斗的赢家,这个你应该清楚。所以,我需要你冷静观察,谨慎决策,确保周氏,平稳穿越每一个存在不确定性冲击的周期。”
周颐说完,白棋出动,“下完这盘棋,你就回去吧。我看,你还是多跟好景待着,学学人家软和的脾气。”
周既川揉了一下眉心,就差没冷笑了。
那人,是挺软和的,说离婚就离婚。
*
元旦过后,好景找了个时间,又到周既川那儿整理出自己的东西。
他准备离开时,周既川回来了。
这回换了个尺寸更大的行李箱,虽然沉,但立在地上时,能为他不便发力的左腿分担一部分支撑力量。
周既川倒了杯水,站在岛台后面,看他推着行李箱,慢慢挪到门口。
他最终还是放下杯子,朝门口走去。
周既川接手了他的行李箱,推到电梯口,又折回来,把人背了起来。
好景:“你……做什么?”
“送你回去。”周既川说。
“你就这么急着搬。”
好景悄悄看他的侧脸,“既然已经约好了,我怕耽误你的时间。”
周既川:“不是说,喜欢的人又体贴又会照顾人吗,怎么没来帮你。”
好景心想,他哪里说过了。
不过,现在,他来了啊。
周既川把他送回臻栖。好景刚解锁,原本在地板上打闹的饭豆和一只马尔济斯,齐齐跑了过来。
周既川低头,饭豆正在用脑袋蹭他的腿,那只马尔济斯,躲在门后探脑。
“这是他的狗?”
好景还在琢磨,他指的是谁。
周既川又问:“这是你喜欢的生活吗?”
好景缓慢地点头。
周既川转身就走。
好景想叫住他,抬手时却只碰到他的袖子,“陈凛还没……”
周既川停下了,“陈凛在外地,等他回来,会联系你。”
见他走了,饭豆的大尾巴慢悠悠地垂下。它看了看没有动作的好景,又趴下来,盯住电梯的方向。
好景蹲下来,把它的眼睛捂住,“走了,进去吧。”
临近年底,工作节奏放缓,好景申请了一天假期。但宋世方习惯提前谋划,布局下一年的工作,一收假,好景的膝盖尚未好全,又被宋世方紧急拉着出差了。
好在是个短差,第二天下午,他先于宋世方回来。
航程有Wi-Fi覆盖,他在飞机上和梁工连线,旁听一个项目会议。然而会议进行到一半,信号逐渐变得不太稳定。
由于用餐时间刚遇到过一次小幅颠簸,飞机已经绕开了一段雷雨云系,此时机舱内的乘客并未在意。
随后,桌板上的电脑有了轻微震动的迹象。信号中断时间太长,好景只好退出会议。他刚把电脑收好,霎时间,飞机剧烈晃动起来。
在走道上徘徊的一名年轻乘客腾空而起,身体重重砸了一下,引起一阵惊呼。同时,乘务员强压着颤抖的声音在机舱内响起:“飞机遇到强气流,请各位旅客……”
好景心里闪过强烈的不安。
颠簸还在加剧,而距离原定降落时间仅差半小时。飞机尝试降落无果,又再次拉升千米,最终在上空盘旋。氧气面罩早已掉落,此时机舱内一片狼藉,封闭而有限的空间里充斥着孩子的尖叫和恐惧的哭泣。
若是一直无法降落,最终也会因为燃料不足而失去动力。
好景看着舷窗外的浓密黑云,心中不无绝望地想,这一次,命运还要从他身上收走什么呢。
他的人生还是有些遗憾,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体验。
还有他的小狗……
如果他不在了,饭豆应该也会被方绪竹照顾得很好,这让好景感到轻松了一些。
但是,小狗会记得他吗,会想他吗?
到了七点左右,飞机尝试顺风进近,最后又不得不迅速拉升复飞。
在接近40分钟的盘旋等待之后,这趟航班最终备降深市机场。
出了机舱,好景拉着登机箱,惊魂未定的,顺着人流走到人声鼎沸处。
此时周围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他打开手机,这才看到有一条来自周既川的未接语音。
他咬着下唇,反拨回去。周既川却只是提醒他:“我有一台笔电,还在你家里,你什么时候回去看老爷子,顺便帮我带着吧。”
好一会儿,好景“嗯”了一声,忽然控制不住地流泪。
周既川没听到他的声音,却听清了电话里的背景音。再想开口时,好景已经挂断。
晚上,周既川到陆于尧家里聚会。快散场时,陆于尧接到周文野打来的视频,于是一桌人,又被强行按下来,要求听完他惊心动魄的一趟经历。
周文野跟家人报完平安,终于可以哭天嚎地地跟兄弟倾诉。因为颜菘一个人在家,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年幼,他无法具体地向颜菘描述飞机上的情况,徒增她的担忧和焦虑。
睡前,周文野又单独给周既川发了个视频。
【哥,我视频里,好像拍到了好景】
【八点左右,刚落地,他是在跟你打电话……哭吗?】
【我今天改签,才坐到了那趟航班。他不会刚好跟我在一架飞机上吧?】
周既川点开视频,心像被人捏了一下,画面里的人,不是好景还能是谁。那个外套、登机箱,他也认得。视频里的背景音,和他在通话时听到的,如出一辙。
视频里,那种劫后幸存的崩溃和喜悦,都直观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反复看了几遍,最终确认,好景真的哭了。
而他们当时的通话时间,甚至不足两分钟。
周既川立刻给好景打了个电话,但好景没有接。
他一直等到十二点,等得肋骨隐隐作痛,也没等来好景的电话和回复。
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好景简单回了两句。而周既川再打电话,那边又成了关机状态。
好在当天,由于方绪竹即将和周颐出发度假,这一趟又是一个多月的旅程,于是提前召集两个孩子回家吃饭。
好景不接他的电话,却依然准时回到伴月山。
方绪竹和周颐正在讨论要不要变更途中路线。好景没法加入讨论,只好跑到厨房,找活干。
室内温暖,他还穿着大衣,一时燥热,先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厨师忙着看汤,连馨把好景推了出去,一边提醒道:“用不着帮忙,小心一会儿给你烫着了。去看看既川吧,他发了低热,现在睡着呢。”
周既川恍惚间,感觉到有人轻缓地抚过他的鼻梁,再是眉骨,最后冰凉的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景还未来得及收回手,那人已经睁开眼睛,牢牢盯着自己。
那双眼睛,血丝密集得叫人难以忽视。
怎么弄得……这么憔悴。
好景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周既川有些费劲地开口:“感冒了,有点渴。”
感冒了,也可恨。
好景举了一下手里的冰水:“只有这个,喝不喝?”
周既川说:“喝。”
好景心里气笑了,低声说他:“骗子。”
他当然也没舍得,认命地给那个病恹恹的人拿温水。
“好景。”
周既川拉住他,“等会儿再走吧。”
好景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就这么坐在床沿看着他。周既川下午吃了药,眼皮沉重,这会儿又想强撑睁开。好景看不下去了,像平日里捂饭豆眼睛那样,一伸手,手心覆上他的眉眼。
周既川睡着之后,他又坐了一会儿。
接着,陈凛的电话来了——
“好景,离婚协议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