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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这哄人的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去,装作专心致志地拨弄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花瓣。

      水面倒映着萧七临倏然亮起的眸光,像投入池底的星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水波温柔地荡着,眉目带着点温泉间的水汽。

      “以后?”萧七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刨根问底的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逼,“谢兄这‘以后’,是明天,后天,还是……等我们下次再一起逃命啊?”

      “萧兄,”谢明岑拖长了调子,慵懒里裹着点警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懂不懂?”

      “懂,懂。”萧七临从善如流地点头,嘴角却翘得越发恣意,眼底那点渴望非但没褪,反而像野火燎过荒原,烧得更旺,直勾勾地烙在谢明岑身上,“只是谢兄这‘热豆腐’吊人胃口,着实磨人。”

      谢明岑心道,老子这好不容易开个马甲,能让你瞧见了?再说了你看到我的脸,不会想弄死我?

      谢明岑打定主意要把面具焊死在脸上,却被萧七临的目光看得怎么都不自在,他抬手想泼水过去,又觉得幼稚,只得悻悻然收回,转而捞过旁边冰镇梅子露的琉璃盏,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酸甜滑入喉咙,很好中和了因为泡在温泉里而升腾的热意。

      “这梅子露不错,萧兄怎么也不尝尝?”他没有理会萧七临的话,转而说起了梅子露,把琉璃盏往水面木托上一放,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萧七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动周围的水面也漾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

      他学着谢明岑的样子,也拿过一盏梅子露,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抿着,视线始终没离开对面那人。

      这无声的“对峙”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萧七临忽然轻轻“啧”了一声,带着点几不可闻的叹息:“谢七……”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这个假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像被泉水泡软研磨过,“你这面具……确实碍事得紧。无论怎样都只看得见半张脸。”

      谢明岑眼皮一跳,终于忍不住豁然睁眼,正对上萧七临那双深不见底、笑意盎然的眸子。

      他轻点指尖,面无表情道:“萧七临,别把你撩姑娘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萧七临真切地愣了一下,心底先是涌上荒谬,“什么叫撩姑娘的手段?”这句话在嘴边绕了一圈也没能说出来。

      但这句话也确确实实敲打了一下他,萧七临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想跟着谢明岑,想看他的脸,想亲近他……

      这又是为什么呢?对他而讲,有什么好处吗?

      萧七临又缓缓皱起眉,心口那点子兴趣和热意彻彻底底凉了下来。

      谢明岑的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看着萧七临略微有些纠结的的脸。

      心里突然觉得这萧七临像只对着琉璃盏打转的猫,爪子再利,也挠不破那层冰凉的壳。

      恰在此时,池畔垂挂的竹帘外传来了侍女隔着屏风小心翼翼的轻唤:“公子,戌时三刻了,备好的清粥小菜要凉了。”

      暮色已沉透,灯笼的光在水汽里晕成模糊的暖黄团。

      萧七临眼底的思索渐渐散去,他慢悠悠直起身,水波慵懒荡开。

      “啧,看来谢兄的清净饭点到了。”他声音依旧带着戏谑,目光却不再黏上来,“再泡下去,粥凉了事小,我怕谢兄这身懒筋要泡酥了,等下得叫人抬着走。”

      “哦?”谢明岑眼皮都没抬,随手从漂浮的木托上拈了粒冰镇过的葡萄丢进嘴里,清凉的汁水浸润了被热气蒸得微哑的喉咙,“萧兄操心得还挺细致。放心,真酥了也有地方躺,横竖饿不着。”

      他这才慢吞吞地撑着池沿起身,温泉水哗啦从他湿透贴身的薄薄中衣裤上泻下,勾勒出流畅修长的线条,动作不见仓惶,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从容。

      他甚至没回头,只懒洋洋扔下一句:“走了,更衣。”

      萧七临看着他施施然离水的背影,水珠沿着劲瘦的腰线滚落,没入裤腰,那点被刻意无视的微妙躁意又浮了上来。

      他也跟着起身,喉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雾气朦胧的屏风后,干燥柔软的浴袍早已备好。

      两人各自在屏风后擦拭更衣。

      谢明岑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任务,湿衣剥落,干燥的布料覆上微凉的皮肤。

      “谢兄,”萧七临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比在水中时少了两分刻意的慵懒,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你连更衣,都这么稳啊。”

      屏风那头,谢明岑系衣带的指尖一顿,随即又流畅地打了个结,声音平平无波,听不出情绪:“过奖。习惯了而已。萧兄倒是快些,凉粥伤胃。”

      最后一句纯粹是顺口一说,没半分关心意味。

      萧七临嗤笑一声,系好衣带,率先绕过屏风。谢明岑也走了出来,脸上那面具纹丝不动,像焊上去的。

      他甚至没看萧七临,径直朝不远处的汤屋小厅走去。

      厅内暖黄的灯火驱散了山间暮色的微凉。

      小巧的梨木桌上,碧绿的凉拌蕨菜、洁白的清炒笋片、酱瓜、两碗冒着丝丝热气的粳米粥,安静地散发着家常气息。

      两人落座,空气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谢明岑端起粥碗,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小口啜饮,眉眼低垂,仿佛碗里的米粒都比对面那人值得研究。

      萧七临拿起筷子,夹了根蕨菜,脆生生的声响在安静里有点突兀。

      他嚼着,目光却落在谢明岑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颈项上,那里沾了点水汽未干的微光。

      “谢兄这别苑的厨子不错,”萧七临咽下食物,声音不高不低,打破了沉默,带着点探究,“清粥小菜也做得这么熨帖人心。只是……”

      他故意停顿,视线牢牢锁住谢明岑,“对着个面具吃饭,总让人觉得是在跟哪路山精野怪对坐,少了点烟火气。”

      他终于不再选择去纠结,总想这人的面具扒下来,最好还是这人心甘情愿的。

      不看上一眼,心里总不甘心,而这世界上,能让他不甘心的人,要么等着去死,要么还没出生呢。

      谢明岑终于抬眼,面具孔洞后的目光懒懒地扫过来,像羽毛拂过,不痛不痒。

      “哦?是吗?”他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语气平淡,“我觉得挺好。面具挡灰,省得吃饭沾一脸米粒。”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面具脸颊位置,“尤其萧兄刚才泡了个温泉,被水汽蒸得眼神不好,万一失手把酱汁甩过来,我这面具还能挡一挡。”

      萧七临:“……”

      他被这歪理堵得一滞,这人的“不着调”简直是铜墙铁壁。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桌沿,那双深眸里翻涌着近乎挑衅的光芒,不再掩饰那份被挑起的、纯粹的征服欲。

      “谢七,”他连名带姓地叫,“你这面具……我迟早要亲手摘下来。”

      来自一个习惯了掌控、却被眼前之物阻隔了视线的人,最本能的欲望。

      谢明岑闻言,终于放下了勺子。

      他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姿势放松得像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

      面具后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萧七临灼灼的视线,没有恼怒,没有羞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慵懒湖面。

      他轻轻“呵”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又仿佛只是觉得有趣。

      “行呗,”他慢悠悠地说,像是在应承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萧兄有本事……尽管来试试。”

      这不是怕你摘下来想杀人吗?

      作为萧七临的仇人之子,谢明岑不信萧七临手上没有他的画像。

      谢明岑又想想萧七临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怕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人,能查的都被萧七临查了个干净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萧七临,重新端起碗,继续慢悠悠地喝他的粥,仿佛刚才那段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只是席间飘过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萧七临看着他这副万事不入心的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席卷而来,随之便是自余烬而生的熊熊烈火,烧得心口疼。

      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谢明岑,眼神锐利如钩,仿佛要用目光将那碍事的面具生生剜掉。

      一顿饭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结束。

      谢明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指了指楼上方向,语气依旧是那种无所谓的调调:“二楼右转第一间空着,被褥都是新的。我住隔壁。乏了,萧兄自便。”

      说罢,他起身,脚步不紧不慢地踏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留下一个从容的背影。

      萧七临独自坐着,他端起杯子,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却牢牢锁着楼梯上方那片寂静的黑暗。

      一种近乎原始的、想要撕开那层神秘与散漫的冲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喉结的滚动,也没去想这冲动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那面具下的东西,他一定要看到。

      而且,一定是要那人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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