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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褪色糖纸与褪色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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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的喧闹被雨声滤得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苏念安指尖捏着那本蓝色笔记本，指腹反复摩挲最后一页的便利贴——画着的水果糖线条有些歪，“其实我也喜欢橘子味的”这行小字被眼泪晕开了一点墨，反而像糖纸沾了水，软乎乎地贴在心上。
他把笔记本轻轻塞进书包最里层，和那颗没递出去的橘子糖挨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让两份没说出口的心意靠得近一些。夏晓递来的纸巾已经被攥得发皱，他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陆时衍空着的座位，阳光透过雨帘斜斜照进来，在桌面投下一块浅淡的光斑，刚好覆盖住那颗粉色糖曾经停留的地方，连最后的印记都快要看不清了。
“念安，”夏晓的声音放得很轻，手里捏着半块橡皮，“老班刚才说，陆时衍的东西要是落下了，让我们帮忙收着，等他家人来拿。你……你手里那本笔记，是他落下的吧？”
苏念安点点头，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他想起刚才陆时衍收拾东西时的模样，动作慢得不像平时，课本放进书包时甚至顿了两秒，明明桌肚里的笔记本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是故意落下的，还是真的忘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不管是哪种，这本笔记现在成了陆时衍留在这个教室里，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上课铃再次响起时，雨势终于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缠在窗户上，模糊了外面的香樟树。数学老师走进教室，目光扫过空座位时顿了顿，才翻开教案开始讲课。苏念安摊开数学课本，视线却总忍不住往旁边飘，以前陆时衍坐在那里时，他总能用余光瞥见对方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写题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像蝉鸣里藏着的细语。
现在那个位置空了，连笔尖的声音都没了，只剩下雨声敲在玻璃上的“嗒嗒”声，一下下，敲得人心慌。
他拿出笔，想跟着老师的节奏记笔记，却在落笔时突然顿住——笔杆上还缠着一圈浅粉色的胶带，是上周他的笔摔断了，陆时衍默默递过来一卷胶带，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笔。那时候他还愣了半天，直到陆时衍转过头去，才红着脸把笔缠好，现在胶带的颜色已经有些淡了，却还牢牢地粘在笔杆上，像个没被忘记的小秘密。
这节课苏念安听得浑浑噩噩，老师讲的函数公式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最后都变成了陆时衍的样子——雨天里没撑开的伞，桌角没拆开的糖，笔记本里关于他的批注，还有最后抬头时，那双藏着很多话的眼睛。
下课铃响时，雨终于停了，阳光刺破云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陆时衍的转学，有人说可惜，有人说以后见不到了，还有人拿着陆时衍之前借出去的书，小声说要怎么还给他。
苏念安坐在座位上，没参与讨论，只是从书包里拿出那颗橘子味的糖。糖纸已经被攥得有些变形，甜腻的果香依旧很浓，他指尖捏着糖纸，突然想起刚才陆时衍把粉色糖放进兜里的动作——手指碰到糖纸时，好像顿了一下，是觉得糖纸湿了不舒服，还是……也和他一样，心里藏着点什么？
“念安，你要不要去趟办公室？”夏晓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请假条，“老班说陆时衍的家长下午会来拿东西，让我们把他落下的东西先送过去。你要是不想去，我帮你送？”
苏念安抬头，看了眼那本放在书包上的蓝色笔记本，摇了摇头：“我去吧。”
他抱着笔记本往办公室走，脚步很慢，走廊里的阳光很暖，却照不进心里的凉。路过操场旁的香樟树时，他停下脚步——昨天陆时衍就是站在这里，手里拿着伞却没撑开，脚边放着装着药的塑料袋。现在树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雨水打落的叶子，还有地上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天空的云。
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水洼里的倒影，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天陆时衍递过来的伞，伞柄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那把黑伞现在还在他的书包里，伞骨上的水渍早就干了，却好像还带着雨天的潮气。
“苏念安？”
身后突然传来老班的声音，苏念安赶紧站起身，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有些局促地看着老班。
“这是陆时衍落下的笔记吧？”老班指了指他怀里的本子，语气比早上温和了些，“他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下午没时间过来，让我们把东西寄到他家去，地址我已经写好了，你等会儿拿去邮局寄了吧。”
老班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陆时衍新家的地址，还有一串电话号码。苏念安接过纸条，指尖碰到纸边，有些发烫，他看着地址上陌生的城市名字，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原来陆时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远到连东西都只能靠邮寄。
“对了，”老班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子，“这是陆时衍昨天交给我的，说如果他转学了，就让我转交给你。”
苏念安愣住了，接过纸盒子时，指尖都在抖。盒子很小，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外面用浅棕色的纸包着，系着一根白色的棉线，打得是很简单的结，却看得出来系的时候很用心。
“他没说里面是什么，”老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再看吧，别耽误了上课。”
苏念安点点头，抱着笔记本和纸盒子往教室走，脚步比刚才更慢了。阳光落在纸盒子上，棕色的纸被照得有些透明，他能隐约看见里面好像放着什么扁平的东西，却不敢拆开，怕里面装着的，是比没说出口的话更让人心酸的东西。
回到教室时，同学们大多去了操场，夏晓也不在座位上，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又开始响了，比早上热闹些，却依旧带着雨后的潮气。
苏念安坐在座位上，把纸盒子放在桌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棉线。他想起昨天陆时衍递给他笔记本时的样子，想起今天早上那颗没被拆开的糖，想起最后一页便利贴上的话，心里像有只小蚂蚁在爬，又痒又酸。
他深吸一口气，解开了棉线，打开了纸盒子。
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旁边还放着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橘子味水果糖——和他书包里那颗一模一样。
苏念安的心跳瞬间加快，他先拿起了照片。照片是在学校的香樟树下拍的，应该是春天的时候，树上还开着小小的花，阳光很好，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照片里的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而旁边的陆时衍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支笔，目光落在他的书上，侧脸的线条很柔和，连平时总是抿着的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点。
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苏念安的耳尖瞬间发烫，他记得春天的时候，班里确实组织过一次户外读书活动，那时候他和陆时衍刚好被分到一组，他还因为紧张，把书拿反了，被陆时衍悄悄提醒了一句。原来那时候，有人拍下了他们的样子，而陆时衍，把这张照片留了下来。
他放下照片，拿起那张信纸，指尖捏着信纸的边缘，轻轻展开。
信纸上的字迹和笔记本上的一样，清隽有力，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好像写字的人，在写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藏着温柔。
“苏念安：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要转学的事。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会觉得突然，也怕自己会舍不得。
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去年的运动会上，你跑八百米的时候，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是咬着牙跑完了全程，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脸色苍白，却还对着队友笑。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很不一样。
后来坐在你旁边，每天能看见你早读时认真的样子，看见你做题时皱着眉的样子，看见你偷偷把糖放进我桌角时，耳朵红透的样子。其实我早就看见了那颗糖，第一天就看见了，却没敢拿，怕你只是不小心放错了，也怕自己会多想。
你放在桌角的粉色糖，我一直没拆，不是不喜欢，是想留着，好像留着它，就能留住和你有关的一点东西。那天在香樟树下，我看见你和夏晓跑过，本来想把伞递给你，却看见你书包里露出的黑伞——原来你还留着那把伞，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其实我也是。我想跟你说“早”，却每次都只敢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我在笔记本里写了很多关于你的话，怕你看见，又怕你看不见。我以为还有时间，以为能慢慢告诉你，却没想到，时间这么快。
昨天给你笔记本的时候，其实想把这封信一起给你的，却没敢。我怕你觉得我奇怪，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那颗橘子味的糖，是我特意买的，知道你喜欢这个味道，本来想亲自递给你，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我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做题的时候，不要再因为错了一道题就皱着眉；希望你早上能多睡一会儿，不用再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希望你能遇到更多喜欢的人，吃到更多喜欢的糖。
对了，那张照片，是上次户外读书活动的时候，班长帮我们拍的，我一直留着，现在送给你。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想起曾经有个人，每天都在偷偷看你，每天都在期待和你说一句“早”。
陆时衍
6月15日”
信纸的边缘已经被苏念安的眼泪打湿了，他捏着信纸，肩膀忍不住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却晕不开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心意。
他拿起那颗透明糖纸的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和那天桌角的粉色糖一样，明明晃晃的。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腻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却比平时更甜，甜得让他想哭。
原来陆时衍早就知道他的心意，原来那些浅淡的交集，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原来陆时衍也和他一样，把喜欢藏在没说出口的话里，藏在笔记本的批注里，藏在一颗没递出去的糖里。
他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把橘子糖塞进书包夹层时的犹豫；想起陆时衍站在香樟树下，没撑开的伞；想起两人最后对视时，陆时衍眼里没说出口的话；想起那句没来得及说的“明天见”，原来早就成了“再见”。
窗外的蝉鸣依旧热闹，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信纸上，把字迹照得很清晰。苏念安把信纸折好，和照片一起放进纸盒子里，再把盒子放进书包，和笔记本、橘子糖挨在一起。
他拿出老班给的地址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城市名字，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想给陆时衍写一封信，把没说出口的“谢谢”告诉他，把没递出去的糖的味道告诉他，把每天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的原因告诉他，把那句没来得及说的“我也喜欢你”告诉他。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信纸，是他平时用来记笔记的那种，带着淡淡的纸香。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却顿了很久，才慢慢写下第一个字——“陆时衍”。
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眼泪又掉了下来，落在纸上，晕开了一点墨。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写下去，写今天早上那颗没被拆开的糖，写看到他转学消息时的震惊，写翻开笔记本时的感动，写看到信和照片时的心情，写自己藏在心里很久的喜欢。
他写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停下笔。信纸已经写满了，他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却在写地址的时候顿住了——他不知道陆时衍新家的具体邮编，也不知道这封信寄过去，陆时衍能不能收到。
他把信封放进书包里，和纸盒子、笔记本放在一起。也许这封信不会寄出去，也许陆时衍永远不会看到，但他还是想写下来，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告诉风，告诉雨，告诉香樟树，告诉那颗没递出去的橘子糖。
放学的时候，苏念安去了邮局，把陆时衍的笔记本寄了出去。他看着工作人员把包裹封好，贴上邮票，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又像多了一块石头。
走出邮局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和橘子糖的颜色一样。他沿着路边慢慢走，手里捏着那张没寄出去的信封，指尖传来信纸的温度。
路过一家小卖部的时候，他走了进去，买了一包橘子味的水果糖，和他书包里那颗一模一样。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好像陆时衍就在身边，和他一起，吃着喜欢的糖。
回到家，苏念安把那包橘子糖放进抽屉里，和纸盒子、笔记本、信封放在一起。他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张画着水果糖的便利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有些心意，不需要说出口，也能被看见；也许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再见到陆时衍，那时候，他会亲手把那颗橘子糖递给他，会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会把没说出口的话，都告诉他。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夜幕开始降临，蝉鸣也渐渐安静下来。苏念安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手里捏着那颗透明糖纸的橘子糖，闭上眼睛。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教室，阳光很好，蝉鸣很轻，陆时衍坐在他旁边，桌角放着一颗粉色的糖，他拿出一颗橘子味的糖，递了过去，陆时衍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对着他笑了笑，说：“真甜。”
他也笑了，笑着笑着，就醒了。眼角还带着泪，嘴角却还带着笑。他摸了摸床头的笔记本，心里很暖，好像陆时衍就在身边，从未离开过。
那颗没递出去的橘子糖，那颗被放进兜里的粉色糖，那本没来得及看完的笔记本，那封没寄出去的信，还有那段被骤雨淋湿的心事，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贵的回忆，藏在心底，甜得像橘子糖，暖得像阳光。
